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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db:名称] 类型:其他小说 作者:韭菜东南生 角色:朱慈烺崇祯 [db: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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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诡异仙:添加了个链接,马个幼苗 飞升之后:都说这书好,看了开头,这飞升后活上百万年的人跟随便一本飞升前的那些傻逼配角有些区别?一样的智障一样的内斗一样的飞扬跋扈,再漫长的岁月都救不了这些人的脑子。 征服天国之曙光时代:呵呵,实心熊的书不用看都要给他打一星好评 崛起大明

《崛起大明》部分章节精彩片段

第三十五章 革新盐政


  朱慈烺转向崇祯:“请父皇定夺。”

  “当然是太仓库!朕的内库,除了祖宗定下的税额之外,绝不会再多收一钱。”

  崇祯回答的很肯定。

  户部官员加上领户部尚书衔、武英阁大学士陈演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朱慈烺心中却感叹,都到亡国的边缘了,这些官员居然还算计国库和内库的区别,当然了,也怪自己那位祖爷爷万历皇帝,当初在内库手伸的太长,让户部官员都害怕了。

  “老臣还是反对,如此大计,岂能仓促推出,老臣以为还需仔细探讨,尤其各地督抚的意见尚没有讨论……”林欲辑梗着脖子,再一次提出反对意见。

  “议定而断,岂能拖延?”崇祯脸色沉沉:“府库空虚,没有长议不决的时间和余地,朕意已决,爱卿勿要再说了。”转对周延儒:“发函询问各地督抚的意见,若没有反对,内阁和户部尽快拟出厘金税的施行办法,用最快的速度,在全国推广开来。若有人反对,也请他们将理由呈报上来!”

  “遵旨!”周延儒领旨。

  对林欲辑的坚持,朱慈烺某种程度是理解的,如果是十年前,哪怕是五年前,他都会支持林欲辑的看法,先广泛讨论,最后再做决定,但可惜现在是崇祯十五年,留给大明的只有两年时间了,如果不能一意而决,招来各地督抚讨论,照大明官场的鸟性,恐怕就算是讨论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打到北京城下,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

  因此必须快刀斩乱麻。

  某种程度上说,崇祯帝急于求治的暴脾气和首辅周延儒的察言观色的软性子起了主导型的作用,如果是一个慢脾气的皇帝,就算朱慈烺说的天花乱坠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就决定。如果换一个刚直的首辅,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屈服于皇帝的意志。

  定了厘金税,像是看到了解决大明财政危局的希望,崇祯很是兴奋,在龙椅前不停的踱步,脸上踌躇满志,就好像他已经看到了厘金税收来的大量白银,也看到大明中兴的景象。

  殿中百官议论纷纷,比起刚才,赞同者增加了不少,尤其是在减免了辽饷之后,大家对厘金税赋予了更多的期待。当然了,依然有固执反对的,不过在皇帝喜悦,内阁赞同,礼部尚书碰壁,又是皇太子提出的情况下,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暂时忍了。

  厘金税过关,朱慈烺微微松了一口气,眼尾的余光环视了一下群臣,决定乘胜追击,于是拱手朗声道:“父皇,虽然有了厘金税,但我大明的财政危机,依然没有解决,因此,儿臣还有第三个建议。”

  “讲。”崇祯又坐下,他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欢喜了。

  朱慈烺转身对着内阁次辅,现在兼着户部尚书的武英殿大学士陈演:“陈老先生大人,请问去年岁入有多少?”

  陈演现在兼着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对去年的岁入非常清楚,张口就来:“回禀殿下,去年国库收入白银四百二十九万一千三百二十两,粮食1600万石,但辽东军饷二百三十九万二千四百两,剿匪银……”

  朱慈烺打断他的话:“那么请问,十年前,朝廷一年又可以岁入多少?”

  “这……”

  陈演一下被问住了,十年前的数据,谁能记得住,再说了,当时他还不是户部尚书呢.

  不但陈演,就是户部的那些官员一时也答不出。

  随即所有人都明白,太子既然这么问,那就一定是知道当年的数字,于是所有目光都看向立在殿中的小小人儿。

  朱慈烺没让大家等太久,他声音清楚的接着道:“学生前段偶尔翻了一些旧档,正好看到了崇祯元年的财报,崇祯元年,我朝岁入2600万石粮食,520万两白银,全部折合成白银,差不多有3000万两,而当时辽饷还是九厘,如果照去年的一分二厘,肯定还能多上一些。十年过去了,为什么朝廷的收入越来越少,国库越来越空虚呢?诸位先生,你们想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呢?”

  “天灾人祸,战事不断。”陈演想也没想就回答。

  对啊,崇祯元年流寇还没有兴起,建虏也没有现在强大,朝廷的收入当然多。

  这是在场大多数的人想法。

  “不错,这是一个好理由。”朱慈烺声音平静:“那么请问了,北方有灾祸,有战事,南方难道也有战事吗?为何南方各省的税收也是年年减少?浙江,江西,湖广,去年的岁入比崇祯元年足足少了两成,这又是什么原因?”

  “南方虽没有大的战事,但却也不平静,贵州土司叛乱,四川小股流贼,福建海水倒灌,安徽被张献忠袭扰,去年年初,浙江又有土匪作乱,致使漕运受阻……”

  陈演身为武英殿大学士,岂能被朱慈烺这黄口小儿所问倒?他立刻就找出了理由。

  朱慈烺笑一笑:“老先生记性很好,但如果我记的不错,去年漕运的稅银并没有减少,跟前年基本持平,也就是说,小股土匪并没有造成漕运稅银的损失,但南方各省的稅银却是实实在在的少了,南方各省的杂项银,原本的定额是248万两,可去年实际收上来的,却连190万两都不够,加征的辽饷也只收了120万两,算一算,只去年一年,南方各省就少了差不多100万两银子啊,如果南方各省能足额足收,有了这100万两,国库何至于捉襟见肘?父皇又何至为了各地的军饷,心急如焚??”

  朝堂一片寂静。

  陈演动容了,赶紧跪下去:“臣有罪。”

  他挂着户部尚书的衔,暂代户部,赋税收不上来,他当然有责任。

  其他户部官员也呼啦啦的跪了下去。

  龙座上,崇祯脸色冷冷,其实朱慈烺的疑问,他不是没有问过,但户部的理由有很多,甚至有朝臣联名上书,认为南方赋税过多,已经不堪重负,请皇上减免南方各省的税赋。

  最后虽然没有减,但崇祯对南方各省却也不敢逼迫太过了,只恐真如大臣所言“南方不堪重负,或酿成民变。”因为有此担忧,南方各省的税赋只要能收上来七八成,他就不会太责怪。

  “起来吧,今日我们只谈事,不论罪。”崇祯挥手。

  陈演他们呼啦啦又站起来。

  崇祯看向儿子:“你继续说。”

  “父皇。”

  朱慈烺转身对着崇祯:“儿臣以为,南方岁入减少,其实是两个原因。”

  “哪两个?”

  “第一,盐稅、茶税大幅减少,第二,逋赋者越来越多!”朱慈烺表情严肃。

  逋赋就是欠税。

  朝臣微微耸动,尤其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和次辅陈演,两人脸色都变了。因为太子的话,已经挑到了帝国财税敏感的神经。

  “首先说第一个,从古至今,盐稅茶税都是国家最重要的财税来源,我朝初立时,只盐稅一项,就占到每年岁入的六成,神宗皇帝时,每年的盐稅都保持在200万两左右,然去年,户部入库的盐稅,竟然只有区区100万两,这少掉的100万两哪去了呢?”

  “我朝盐稅分两部分,一部是人口税,每人派银一分六厘二毫,家里几个人就交几个人的盐稅,俗称盐钞,一个普通县城全年大约可收二三百两盐税银,我看了户部的资料,盐钞虽然比往年少了些,但少的并不多,真正少掉的是商人纳银。什么是纳银呢?诸位老大人都比我清楚,就是商人直接在盐场纳税的钱,俗称盐引。”

  “一引盐商人纳银三、四钱,一引盐430斤,商人纳了税,就可以买了盐去贩卖了,可奇怪的是,在盐钞没有少的情况下,盐引银却逐年减少,从神宗皇帝时候的一百多万,变成现在的五十万都不到,这是什么情况呢?”

  朱慈烺像是在朝臣,又像是问自己。

  百官的目光都瞟向陈演。

  两淮盐运使不在朝的情况下,只有陈演这个户部尚书能回答。

  “各地都有战事,盐路受阻,盐商不愿意买盐,因此盐稅就减少了。”陈演已经有点心虚了,在太子清澈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每一个回答都是陷阱,所以他回答就更小心,更斟酌。

  朱慈烺笑一笑:“陈老先生的回答,听起来很合理,因为有战事,盐不好卖,所以那些盐商就不进货了,他们不进货,自然就不纳银,而朝廷的盐稅自然就少了。但奇怪的是,虽然这些盐商不进货了,不卖盐了,但市场上的盐却并没有短缺,从山西陕西京畿,甚至李自成治下的沦陷区,我都没听说有哪里买不到盐的。只不过盐的价钱,却是一日比一日高,崇祯元年时,一斤盐120文就能买到,现在却已经卖到了300文,价钱翻了一倍,但朝廷的税收却少了一半,父皇,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现在盐300文一斤?”崇祯大吃一惊,他是皇帝,宫门不出,他对食盐价钱的概念,还停留在他当信王的时段。

  朱慈烺点头。

  众朝臣也都是点头。

  崇祯虽然亡国之君,但绝不愚笨,盐的价钱涨了一倍,正常情况下,朝廷的盐稅应该增加,就算不增加,也不应该减少,但现在却偏偏少了一半。

  崇祯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

第三十六章 盐茶弊端


  “也就是说,各地并不缺盐,以一人一年需要五斤盐,我大明一共七千万人口计算,我大明去年一年消耗了多少食盐呢?这个算数很简单,一共是三亿五千万斤,以一引盐430斤,纳银三、四钱,十引盐为三到四两银子计算,加上人口盐稅,哪位先生帮我算算,我大明朝去年一年的总盐稅,应该有多少呢?”朱慈烺看向众臣。

  反推法!

  首辅周延儒眉毛一跳,看向朱慈烺的目光里,忍不住有惊异。

  虽然已经知道太子不是一般人,但太子的聪慧,还是超过他的想象。

  一片沉默。

  半晌之后,一大臣回答:“大约……780万两!”

  朱慈烺看了一眼,是刑部右侍郎孟兆祥,看来,他对心算还挺精通。

  轰!

  朝堂上彻底骚动了。

  其实盐政弊端并不是秘密,从朱元璋到万历皇帝,都曾经大力整理盐政,盐稅也经过好几次的改革,不过其间的弊端却始终无法杜绝。万历皇帝后,不论光宗、天启帝,一直到现在的崇祯皇帝,都已经没有气力再整顿盐政了,盐政唯一发光,每年为朝廷收取250万白银的时间段,竟然是天启年,臭名昭著的五虎之一的崔呈秀出任淮扬巡抚,大力支持两淮盐道使袁世振改革盐法,执行纲盐法的时期。

  后来阉党垮台,崔呈秀在蓟州被枭示,淮扬巡抚不再由崔呈秀的阉党亲信出任,改由东林党人李三才接管。李三才废除了阉党的纲盐法,结果明朝盐稅从200万两急跌至每年100万两。

  户部尚书陈演的额头已经渗出细汗了。

  首辅周沿途也是脸色铁青。

  照朱慈烺所说,200万两都是少收了,何况100万两?

  盐稅的弊端陈演不是不知道,盐商和各地官员相互勾结,加上富商巨贾还有各地的文武勋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群体,将每年的盐稅悄无声息的分掉了大半,因为这个团体太庞大了,真要清查下来,非动摇国本不可,因此,历任的首辅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每年的盐稅不是少的太离谱,都不会过于追究,或者也追究不起。

  这一届的内阁当然也是如此。

  而陈演也的确没有细想过,每年的盐稅竟然应该有780万两之巨!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数字。

  如果有780万两,不要说辽饷,就是厘金税也不必征了,只靠盐稅加上田亩赋,大明朝就能运转起来。

  朱慈烺说,盐稅一度曾经占到朝廷收入的六成,一点都不夸张,宋朝时,盐稅收入最高曾经占到朝廷收入的八成。

  《两淮盐法志》记载,清代乾隆时期,两淮盐商每年上缴盐税达600万两,占全国盐税的一半以上,也就是说,乾隆时期,每年盐稅有1200万两,相比大明的100万两,这是多么恐怖的差距。

  龙座上的崇祯已经满脸怒气。

  他从来都不知道,每年的盐稅竟然差了这么多。

  “但朝廷却没有收到这么多的盐稅,那么,消失的盐稅哪里去了呢?”

  朱慈烺问。

  答案很明显,被偷税漏税了,有些商人没有纳银就拿到了盐,然后在市场上大肆贩卖。

  这也就是所谓的私盐。

  当然了,780万是一个理想数字,永远都不可能收到,但一年两三百万的盐稅,总该是有的。

  “臣弹劾两淮盐道使!”

  “臣附议!”

  “两淮盐道使贪污舞弊,应交由刑部彻查!”

  那一群的言官又激动的跳了出来,或许是780万两的数字给他们刺激太大,他们一个个咬牙切齿,面红耳赤,如果两淮盐道使就在面前,他们估计能生吞了他。

  “传旨,杨显名还有两淮盐道使冯导延即刻进京!”

  崇祯早已经是怒不可遏。

  杨显名是崇祯派往两淮的总理太监,盐稅出了问题,杨显名当然要负责。

  历史上,这个叫杨显名的太监,最有名的事情就是弹劾袁继咸,使袁继咸官降两级,原因只是因为袁继咸在淮阳任上时,没有像过去的官员一样,对杨显明表示顺从,并奉送见面礼。

  袁继咸是明末名臣,在明末乱局中,其英勇不屈,慷慨赴死的气节,与史可法、左懋第齐名。

  朱慈烺今天也算是为袁继咸出了一口气。

  “臣等有罪!”

  内阁四臣跪了下去。

  他们是内阁,两淮盐道使出了问题,不管有没有他们的责任,他们都得自请有罪。

  内阁一跪,其他的文官还有勋贵也跟着跪了下去。

  朝堂上黑压压跪了一片。

  朱慈烺依然站立,继续说:“盐稅如此,茶税也是如此,神宗皇帝时,每年茶税尚有10余万两,但去年茶税却连两万两都不到,各地的茶税已经是名存实亡!然我大明一年输往海外的茶叶,何止千万?就算是一百取一,也不应该只这一点。”

  “儿臣听说,南方茶省的官员以治下州府纳税少为荣,在他们看来,少纳税就等于他们为地方争到了权益,百姓们爱戴他们,他们就是好官。然在儿臣看来,这种官员最是恶劣,犹胜贪污腐败!如果天下官员都像他们一样抵制朝廷的赋税,那朝廷岂不是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了吗?没有了银子,我大明还能继续拥有天下吗?”

  “该死!”

  崇祯脸色通红,已经气的快要摔东西了。

  “臣等有罪。”底下官员一片请罪之声。

  “盐政茶政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时候,因此儿臣恳请父皇派一直臣代天巡狩,彻查南方盐政茶政之弊端!”朱慈烺大声道。

  朱慈烺对现在的南方官员,从巡抚到县令,都不敢太信任,原因很简单,南方是东林党的大本营,很多官员都是东林出身,而东林跟商人们往来密切,盐政溃烂如此,号称“清流”东林人却从没有提出过异议,反倒是“阉党”经常在南方搞一些动作,能从商人手里榨出一点钱来。

  现在阉党不在了,江南东林一手遮天,要想改革盐政和茶政,唯有派钦差大臣这一条路了。

  派谁呢?

  朱慈烺心里有一个人选。

  那就是左懋第。

  左懋第出身于复社,严格算起来,其实也是东林党一脉,但左懋第是山东人,一直在北方为官,跟南方东林人交集不多,加上他正气凛然,性格耿直,曾主持韩城保卫战,在任上颇有政绩,从而被拔擢为户部都给事中,因此,朱慈烺认为,给左懋第一个代天巡视的身份,左懋第应该能镇住南方的那群东林党。

  崇祯怒气冲冲的踱了几步,目光看向儿子:“派一直臣?你说的是谁?”

  “户部都给事中左懋第!”朱慈烺朗声说:“同时再派一内监以为协助,儿臣以为,司礼太监方正化最为合适。”

  崇祯思索了一下,像是在回忆左懋第是谁?然后他看向户部尚书陈演。

  陈演赶紧回禀:“回皇上,左懋第巡视漕运,算日子,这几日就可以回京了。”

  “让他不必回京了,直接传旨,令他代朕巡狩,方正化为副使,赐尚方宝剑,彻查江南盐稅和茶税,有不法者,可先斩后奏!”

  崇祯也是怒了,自己每日在宫里省吃俭用,为了几万两的军饷,都会愁的彻夜难眠,但想不到在自己治下,每年盐茶稅就流失几百万,如此,自己再省吃俭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遵旨!”

  崇祯没有让群臣起身,他心里有一股火:每年盐稅少这么多,居然没有一人向他提过,满朝文武,全是庸人,说不定还有奸人!如果不是春哥儿今天点出盐稅的弊端,自己还不知道要被他们蒙骗多久呢,所以就让他们跪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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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盐政四策


  “父皇,盐稅减少,固然是贪官和盐商上下其手,污了朝廷的钱,但同时却也说明,朝廷的盐稅有很大的漏洞,让他们可以径行贪墨,因此儿臣以为,要想杜绝盐政弊端,使盐稅为朝廷所用,非改革盐制不可!”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慈烺主要目的并不是掀翻盐政司的大小贪官,更不是打内阁的脸,而是为了改革盐政。

  不改革盐政,不改掉私盐猖獗、盐制混乱、大小盐商垄断各地盐市的局面,盐稅就不可能有大的成长,而盐政司的贪官,也会是“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所以朱慈烺才会派方正化给左懋第当副使。

  司礼太监方正化此去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抄家,二是杀人。

  盐政如此腐败,盐政司从大官到小吏,都是硕鼠,方正化的任务就是把他们贪墨的银子,一分不少的全拉回京师,照朱慈烺的猜想,那应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凑十万人一年的军饷,应该不成问题。

  除了盐官盐吏,盐帮和盐商也需要严厉处置,这两种人是私盐主要的制造者和售卖者,不把他们杀的血流成河,私盐泛滥的局面,是抑制不住的。而且改革盐政,天下的百姓都是受益者,唯有盐帮盐商是受害者。

  在朱慈烺的改革计划里,要剥夺盐帮盐商的专买专卖权,让食盐普通化,天下任何一个商人,只要向朝廷交税,都可以自由的买卖食盐。这样一来,食盐的价格就会降下来。

  而这,是盐帮和盐商不能接受的,他们在听到改革的消息后,肯定会有所动作。

  因此,方正化此去要杀鸡儆猴,用一颗颗人头向天下人表明朝廷改革盐政的决心!

  方正化,崇祯朝司礼太监,崇祯十五年,任保定监军,有保城的功劳,十七年,京师城陷时,一把长刀击杀数十人,贼问:“若为谁?”厉声曰:“我总监方公也!”后被贼乱刀斫杀,随从皆死。

  方正化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且颇有武力,一个太监,能在乱军中斩杀十几贼,实在不容易,此次稽查盐政茶政,到了盐商盐帮的大本营,虽然皇命在身,但也难保不会出意外,而方正化的勇力和杀心,正好能派上用场。

  还有,左懋第毕竟是文人,气节和忠心虽然都经过了历史的检验,但其人能力到底如何?朱慈烺心里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因此,方正化此去也有拾遗补缺的功能。下朝后,朱慈烺会请父皇给方正化一道密旨,如果左懋第心慈手软,难有作为,方正化就可以取而代之。

  听到太子要改革盐政,跪着的群臣们又是骚动。

  太子爷的话,一句比一句耸动啊。

  盐政关系到天下人的吃饭问题,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每一次微小的变动,都可能会搅动天下的风云,因此,盐政绝不可轻动。如果是半个小时前,如果不是被皇太子一次次打脸,不用首辅周延儒说话,就会有一大帮的老臣跳起来,大声劝阻皇太子。

  但现在老臣们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太子所压制,加上皇上又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跳出来反对太子。

  至于那帮不怕死,时时都把“天下安危”挂在嘴边的言官们,本就对盐政有诸多不满,太子改革盐政,正和他们的心意,最重要的是,盐政弊端如果被揭露出来,那他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从盐政使到皇上派往各地的盐政太监,都变成他们弹劾的对象,到时你一本,我一本,把那些平常趾高气昂、祸国殃民的混蛋

  ,一个个弹劾的狼狈不堪,甚至是下狱问罪,岂不是美事一桩?

  在朱慈烺抚军京营的事情上,言官们都是反对,但在朱慈烺废除辽饷,改革盐政这两件事上,言官们却是全力支持的。至于厘金税,则是一半一半,言官们还没有形成统一意见。

  老臣们不敢说反对,言官们都支持,殿堂上没有人聒噪,朱慈烺可以自由阐述他对盐政改革的意见。

  “父皇,你知道食盐出场价多少吗?”朱慈烺问。

  崇祯摇头。

  “算起来一斤不到五十文,可到了百姓手中,却是三百文,其间的利润,足足有六倍!”

  “盐商可真是会赚啊。”崇祯咬着牙,眼睛里都是冷笑。

  “盐价高涨,百姓们不堪重负,怨声载道,无知的人还以为是朝廷多抽了税赋,但其实呢?朝廷一斤盐只抽了两文钱,算起来,九牛一毛都不够,而剩下的利润都让盐商盐帮,还有各地官员拿走了!”朱慈烺冷冷说。

  “臣等有罪。”

  底下又是一片请罪声。

  朱慈烺继续说:“那么,盐价为什么这么高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专买专卖!天下盐场出产的盐,各地的盐店,还有沿途的运输,都被盐商盐帮所垄断了,除了他们,任何人不能插手盐政,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可以卖多少钱,而百姓们毫无选择,除非不吃盐,否则只能向他们低头。”

  崇祯脸色铁青,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那盐帮盐商为什么能垄断盐市呢?因为这是朝廷给他们的特许,其中大部分都是世袭,这本是朝廷给他们的恩惠,但这些人非但不思报恩,反而贪婪无度,一再的哄抬盐价,更有不肖的盐官盐吏为他们保驾护航,因此,朝廷的盐政越发不堪,儿臣曾听说,一个九品的盐吏都胜过七品的知县,为了能当盐吏,很多人不惜重金贿赂上司。”

  “朕的好官啊……”崇祯冷笑的看向谢升。

  谢升是吏部尚书,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

  “臣有罪。”谢升赶紧叩头。

  “儿臣以为,要让百姓们吃上平价盐,让朝廷能收到正常的盐稅,盐政已经是非改不可了。”朱慈烺提高声音。

  “怎么改?”崇祯问。

  “第一,取消特许制,天下商人,只要诚实本分向朝廷交税,都可以经营食盐,如此,食盐再不是垄断行业,那些盐商盐帮想要通过垄断而哄抬盐价的情况,就很难再出现。盐价必然能逐渐平稳。”

  “第二,取消食盐的人口税,将人口税和出场税,合二为一,成为新的盐稅。我大明的盐场按产地分海盐、池盐、井盐,儿臣估计,每年盐产量大约在5亿斤左右,除了我大明子民,蒙古、建虏也在吃我大明的盐。蒙古、建虏是敌虏,吃我们的盐,寇我们的边,居然还不用交我们的盐稅,实在是荒唐,但如果将人头税纳银税,合二为一,所有的盐稅都从产地征收,那么,不管盐卖到哪里,朝廷都能征到盐稅。”

第三十八章 留三去一


  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间,这个泱泱大国的盐稅都还是按人头收税,直到一个叫范时崇的梅州巡抚发现了其中奥妙,向乾隆进言,才从人口派盐税收改为按斤两派盐税。如此一改,盐稅大增,单梅县一地的盐税就由几百两银子猛增到七千四百两。

  “第三,严格产地管理,从源头掐,死私盐的泛滥。对灶户施行保甲制,十户为一甲,百户为一保,相互监督,如果有一户贩卖私盐,而其他九户没有举报,或者没有察觉,一律同罪,杖八十,流放三千里,严重者,斩!”

  灶户,明朝设灶专门煎盐的百姓,朝廷从灶户手中收盐,加税后卖给盐商,市面上的私盐,大部分都是从灶户手中流出来的。

  “第四,私盐一旦严格管理,那些灶户的生活必然受到影响,如果朝廷不照顾他们,食盐生产就会迟滞,因此儿臣以为,应适当提高灶户待遇,让他们不用贩卖私盐,也可以衣食温饱,儿臣提议,每斤盐稅可提高一文,其中一半归朝廷,一半归灶户,双管齐下,私盐泛,滥的局面,必然可以得到有效缓解。”

  如果说,当朱慈烺开口说要改革盐政时,殿中的老臣大部分都是惶恐不安,担心太子爷乱改盐政,会搅的天下大乱,一个个忧心忡忡,但是当朱慈烺把盐政改革的四策说完,老臣们相互一看,眼睛却都是一亮--这四策里,除了第一策影响巨大,可能会造成社会动荡之外,其余三策,无一不是治国良策,尤其是第三策的保甲制度,执行的好,也许可以彻底解决私盐泛滥的局面。

  私盐只所以泛滥,一来价钱低,百姓愿意购买,二来,朝廷人手有限,不可能每个灶户都派人监督,因此无法遏制私盐从产地流出,但如果保甲制度一施行,灶户之间相互监督,这一难题立刻就迎刃而解了。

  “妙啊!”

  有大臣高声赞叹。

  还是兵部左侍郎吴甡。

  这个早朝,他已经称赞皇太子好几次了。

  其他朝臣大部分也都是点头。

  崇祯眼有兴奋,目光看向周延儒:“内阁什么意思?”

  周延儒拱手:“老臣以为……”

  “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崇祯挥手打断他的话。

  “谢皇上。”

  满朝文武哗啦啦都站了起来,刚才这一跪,足足十分钟,可怜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头,一个个都跪的膝盖酸麻了。

  “老臣以为,殿下的盐稅改革之策,除了第一策之外,其他三策都甚好,着户部准备一下,下半年就可以执行。”周延儒说。

  “臣也这么认为,后三策甚好。”陈演也赞同。

  两人带头,殿中众臣都是赞同,还有人拍朱慈烺的马屁:“太子殿下智谋深远,天纵英明,老臣深为佩服。”

  “后三策甚好,那意思是说,第一策不好了?但不知不好在哪里?”一片赞颂之中,却有一人冷言冷语。

  朱慈烺不用看也知道是吴甡。

  吴甡所问的,正是他想问的。

  盐政四策最核心,最关键的就是第一策,如果第一策不执行,盐商盐帮垄断的地位不改变,盐政改革就不可能成功,最多只是缓解。

  内阁四臣却都不理会吴甡,吴甡只是一个兵部侍郎,官小位低,性子又桀骜,在官场里没有人缘,周延儒陈演都是老谋深算之人,才不会在皇上面前,跟属下争辩呢,但吴甡的疑问殿中的人都听到了,所以必须向皇上和太子解释。

  于是周延儒向崇祯行礼说道:“陛下,太子殿下的第一策并不是不好,而且现在还不适合施行。”

  “说说理由。”崇祯面无表情。

  朱慈烺却隐隐已经猜到周延儒要说什么了。

  周延儒向朱慈烺一行礼:“殿下可知,被朝廷准许,专卖食盐的盐商和盐店有多少吗?”

  “请周老先生大人指教。”朱慈烺回了一礼。

  周延儒看一眼陈演。

  陈演是户部尚书,立刻回答:“被朝廷特许的盐商,全国共有两千二百六十一人,盐店有十万三千五十六家,全国有组织的盐帮有晋商,徽商,山东也有,不过都只是称呼,并没有被朝廷认可。”

  怪不得盐价如此高呢,原来全国竟然有这么多的盘剥者。

  “殿下,不说盐帮和盐商,只这十万多家的盐店,就关系着多少人的身家性命?一旦朝廷取消特许,他们没有了生活来源,岂不立刻就要闹事?”周延儒语重心长,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

  朱慈烺沉思了一下:“盐店暂时可以保留,但盐商的特许,必须撤销。”

  盐商是上游,只要解除了上游的垄断,十万盐店就算想垄断也垄断不起来,因此,盐店可以放过。

  至于盐帮,盐商的特许撤销了,盐帮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盐商全国只有两千二百六十一人,看起来,人数不多,关系也不大,但这些人的祖上可都是为朝廷立下功勋之人,朝廷为奖励其后人,才特许食盐经营,如今无缘无故的贸然取消,岂不让人寒心?以后还会为朝廷尽忠尽力?朝廷的命令一旦发下去,这些人能服气吗?虽然他们只有两千余人,但却都是豪强世家,在地方拥有一定的势力,如今流贼为祸,如果盐政改革再过急过激,一旦有变,恐怕……朝廷力不能逮啊。”

  周延儒说的很缓慢,很沉重。

  某种方面来说,周延儒担忧的确实没错,如今建虏流贼内外交加,局势不稳,朝廷确实应该以维稳第一。

  但朱慈烺却不这么认为,盐商们个个富得流油,他们才没有胆量造反呢,最多也就是带人闹闹事,只要官员处理得当,一手武力弹压,一手温言劝和,就不信他们能闹出大事来!而且大盐商基本都在江南,即使是山西帮的盐商,也都常住江南,就算他们闹起事来,也无法和北方的流贼连成一片。

  百姓生活困苦,一斤盐居然就要300文,要知道,即使是财政最富裕的宋朝,一斤盐的价钱都没有超过100文,朱慈烺在前世看到的资料,宋朝的盐价长期保持在50文左右,但百姓的收入却超过明朝,因此,明朝盐价已经成了百姓身上的一座大山。天灾人祸流贼,再加上逆天的盐价,百姓们走投无路,不造反才怪呢。

  高起的盐价,相当于是大明百姓承担的另一个辽饷,辽饷废除,盐价自然也要打下来。

  如此才能安定民情。

  但朝臣们的想法显然跟他不一样。

  “阁老说言甚是,臣附议。”次辅陈演也站了出来:“太子殿下有经纬之才,盐政改革四策,策策都是治国良策,然第一策牵涉众多,贸然实施,恐有窒碍难行之处,因此老臣以为,应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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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东林首秀


  “阁老说言甚是,臣附议。”次辅陈演也站了出来:“太子殿下有经纬之才,盐政改革四策,策策都是治国良策,然第一策牵涉众多,贸然实施,恐有窒碍难行之处,因此老臣以为,应徐徐图之。”

  “臣附议。”魏照乘也站了出来。

  谢升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最后也出来拱手。

  内阁四臣达成了一致。

  其他众臣七嘴八舌,但总体还是赞成首辅周延儒的意见。

  “臣有本!”

  忽然有一大臣站了出来。

  礼部右侍郎蒋德璟。

  蒋德璟一站出,整个朝堂立刻就静了下来。

  蒋德璟或许不能代表整个东林党,但却足以影响东林党,连带着也影响整个朝局。

  “陛下,臣以为,殿下的盐政四策中,第一策尤为重要,如放弃第一策,其他三策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不废除盐商盐帮的专买专卖,又截断了私盐流出的途径,那市场上的盐,不就完全被他们垄断了吗?到时不要说300文,就算卖500文,百姓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此不但没有革除盐政弊端,反而有雪上加霜的嫌疑,因此臣以为,太子殿下的第一策,绝不可轻弃!”

  蒋德璟声音洪亮,脸色凝重。

  百官们轻声议论。

  崇祯皱起眉头。

  朱慈烺却是叫好,蒋德璟的见识不亚于吴甡。

  “申葆兄,岂不闻治大国若烹小鲜乎?盐政非一日之弊,只能徐徐改之,不宜大动干戈,否则引起动荡,我等有何面目立于这朝堂之上?”见自己被打脸,次辅陈演有点不快。

  蒋德璟板着脸:“发圣兄,那请问,‘治大国若烹小鲜’,此语何解?”

  陈演字发圣。

  陈演有点恼,心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是道德经里的名言,每个读书人都知道,你堂堂进士,礼部右侍郎,岂能不知道?在朝堂上当众向我请教,这不是出我的难堪吗?

  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申葆兄玩笑了,你当世大儒,岂能不知道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

  蒋德璟还是板着脸:“此语出自《道德经》,譬如煎一条小鱼,最忌猛火大力翻炒,如是则碎烂焦糊矣。治国亦是如此,旧例或有积弊,然沿袭至今者,必有存在的道理,骤然变更,恰如大火猛炒,百姓一时难以适应,恐会发生激变,发圣兄,是这意思吗?”

  “正是。”陈演点头。

  “那么请问了,发圣兄你觉得,我大明现在是一条什么鱼呢?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鲜鱼,还是已经快被煎糊了?”蒋德璟冷冷问。

  “这……”陈演额头登时就见汗,现在的大明朝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可不是快要煎糊了吗?

  朝臣微微骚动。

  这样的话,也就蒋德璟敢说。

  历史上,蒋德璟只所以被罢官,就是因为在朝堂上和崇祯大声辩驳,一点面子都不给崇祯留,偏偏已经是崇祯十七年,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崇祯心力疲惫,已经无法冷静的思考问题,蒋德璟知道官职不保,不等崇祯下旨,自己就引罪去位了。

  “已经快糊了,不翻炒,还想小火煎,难道非等它真糊了不可吗?”蒋德璟冷哼一声道:“治大国若烹小鲜,说的一般民治,但对腐烂透顶,置之死地才能后生的盐政却不适合,反正已经糊了,该猛炒的时候就得猛炒!”

  转对崇祯,拱手道:“臣觉得,难以适应,不堪其扰的并不是百姓,而是那些盐商和盐帮,只要各地官员严加弹压,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另外,朝廷虽然剥夺了他们的专买专卖权,但并没有剥夺他们的买卖权,他们依然可以买盐卖盐。如果是心向朝廷,安分守己的盐商盐帮,断不会有闹事的心思,如果真有闹事者,必然是贪心不足,想要浑水摸鱼的歹人。对这些人不必客气,各地官府严厉弹压即可。”

  “说的好,臣附议。”

  蒋德璟话音部落,吴牲就站出来附议了。

  内阁四臣的脸色都有点难看,蒋德璟和吴牲的话,就像是在打他们的脸。

  周延儒扫了陈演一眼。

  陈演轻轻咳嗽了一下,拱手:“陛下,蒋侍郎所言也有道理,然兹事体大,非臣等所能擅断,还请陛下圣裁!”

  崇祯皱着眉,在龙座前来回的踱步。经过这一番的辩论,他已经知道朱慈烺盐政四策中第一策的重要性,但盐商盐帮的专买专卖是祖制,很多盐商都是功勋的后代,一旦废除了,不说这些盐商盐帮会不会闹事,只说僭越祖制的这一顶大帽子,就让他有点受不住。

  “周先生,你的意思呢?”

  崇祯站住脚步,还是把目光看向了周延儒。

  “回陛下,盐商盐帮贪得无厌,致使盐价高涨,盐不聊生,废除盐商盐帮的专买专卖,势在必行,对闹事的盐商盐帮大力弹压,老臣也极为赞同。然老臣还是那句话,盐政关系到天下民生,只可徐徐改之,不可妄然轻动。江南是朝廷赋税的根本,盐商在江南各地又盘踞已久,骤然一纸命令,就剥夺他们的专买专卖,其情必然激愤,一旦有歹人挑唆,必然引发民变。因此,老臣认为,专买专卖的废除,可以一省一地的徐徐进行,一边改,一边查看成效,断不可在全国骤然全面施行。”

  周延儒忧心忡忡的回禀。

  崇祯眼睛一亮:“先一省一地,再徐徐推广……好办法!”

  “阁老高明!”一直没有说话的魏照乘站了出来:“臣附议!”

  “臣附议!”

  一片附议之声。

  不得不说,周延儒所说,确也是一个好办法,就如前世的改革开放一样,先从某一个小地方开始,再推广到全国。

  周延儒虽然是奸相,但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第四十章 逋赋原因


  “太子,你的意思呢?”崇祯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点头:“周老先生所言,儿臣赞同。但儿臣补充一点,各地官员需得注意盐价的波动,但有借着盐政改革,哄抬盐价者,一律枭首!”

  虽不满意,但可接受。

  比起废除,渐进施行显然是可以接受的一个办法。

  不过朱慈烺还是低估了盐商盐帮对朝廷的影响力,低估了大明官场的腐败程度,还有朝局的诡谲多变性。

  盐政改革,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多了。

  当然,那是后话了。

  对周延儒所说,蒋德璟吴牲也是赞同。

  朝臣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

  朱慈烺看向蒋德璟,想要对他表示感谢,却发现蒋德璟低着头,皱着眉,正在想什么心事。没和蒋德璟对视,却发现陈新甲正眼神尴尬的看着自己,有关兵部的事务,陈新甲或许能插口,给他做掩护、当枪使,但其他的事务,陈新甲有心无力,想帮也帮不上。

  见众臣都达成了一致,崇祯也不再犹豫了,站在龙座前,精神抖擞的说:“那就拟旨吧。以太子盐政改革四策为蓝本,户部速速拟出一个施行的方案,尽快在全国推展开来。”

  “遵旨!”

  首辅周延儒为首,朝臣们又都跪了下去。

  周延儒脸色淡定,但眼神却不无得意--朝臣众多又如何,太子聪慧深远又如何?一切的事情,还需要他这个首辅一槌定音。

  盐政之事,等于是确定了。

  “你刚才说,还有逋赋?”崇祯看向朱慈烺,他表情兴奋,眼神中更充满了慈爱与欣慰之色,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在大明朝堂上,展现出经天纬地的大才。

  真乃朕的麒麟儿啊!

  “是。”朱慈烺整理一下情绪,将盐政的不利从脑中驱逐出去,平心静气的继续说:“儿臣本来以为,这些逋赋者都是穷苦人,但这些日子,儿臣仔细查阅户部资料,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北方年年天灾,又有流寇作乱,逋赋情有可原,朝廷也应该减免,但南方地区,没有大的灾祸,小股流寇也在控制范围内,但逋赋现场却依然严重,儿臣思来想去,认为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崇祯脸色严肃,对于逋赋,他历来都非常重视,每年都有催收逋赋的圣旨。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打进北京的前一个月,崇祯还下发圣旨,催收江南逋赋,但圣旨下了这么多,却效果平平,每年的税收,连七成都收不够。

  崇祯一直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该减免的他都减免了,该问责官员他也问责了,但逋赋问题,为什么始终得不到解决?

  朝臣给不了他答案,也许麒麟儿能给。

  殿中百官也都屏气凝息的静听,现在再没有人敢把朱慈烺当成小,孩儿了,在百官眼中,朱慈烺隐隐已经成为解决大明顽症的一位良医,起码从厘金税和盐政的改革,看起来是如此。

  “惯性!”

  朱慈烺回答。

  “惯性?”崇祯皱起眉头。

  朱慈烺解释:“江南的这些逋赋者大部分都是有田有产的地主,长久以来,每年交税时,他们只交一部分的税,剩下的承诺明年会补缴,但实际到了第二年却仍然只缴一部分,欠着的仍然欠着。”

  “久而久之,就成了惯例,一百亩地,习惯成自然的只缴纳八十亩,甚至五十亩的税。父皇或许有印象,崇祯元年的田亩赋收的最多,为什么呢?因为那一年减免了全天下过去五年所有的欠税,也就是说,过去五年的欠税朝廷不要了。恕儿臣直言,此乃恶例,此例一开,那些过去五年里老老实实交税的地主,都感觉吃了亏,从此也纷纷开始逋赋,大家都在想,也许明年又会减免欠税呢,所以干嘛全部都交呢?”

  朱慈烺说的平静,崇祯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崇祯元年为什么会减免欠税呢?因为他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啊,但听儿子的意思,自己好像不该大赦一样,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

  朱慈烺却不知道父皇的感受,他继续说:“这些逋赋者都是与当地官员关系良好之人,甚至很多是在当地极有声望的名门望族,家族中多人在朝中为官,地方官员不敢对他们催税。前年时,父皇免了河北三府逋赋,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去年的逋赋者,又比前年多了一些……”

  听到这里,内阁四臣的脸上都是冷汗淋淋,尤其是户部尚书陈演。

  今日早朝,朱慈烺一直在打户部的脸,前面还是绕着圈子打,但现在却是直接打了。

  “臣有罪。”

  陈演再一次的呼喊。

  他内心惶恐,不知道太子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资料?他不记得太子曾经到户部要过这些资料啊?

  但太子说的一点都没错,逋赋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地方官员拿他们没办法,朝廷中又有他们的家人或者是亲友,相互照应掩盖,因此,他们年年都可以逋赋。

  毕自严担任户部尚书时,曾经把治理江南等地的严重逋赋当作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重点,并对逋赋者进行了一次大清查,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然人亡政息,毕自严去职后,逋赋又死灰复燃。

  毕自严后来的户部尚书对逋赋问题都没有什么办法。

  朱慈烺没理会陈演的呼喊,继续说:“当然了,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吃逋赋者这一套,也有官员对逮赋者不假辞色,想要对逮赋者严惩,然许多逋赋者都是有功名的人,朝廷规矩,官府不能擅自体罚或拘捕他们,这种情况,官员只能上报,然上报之后,通常都不会有结果,因为这种事情太多了,上级根本应付不过来。”

  “张太岳任首辅时,对逮赋者一律控告,让那些逮赋者名扬天下,此举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也因此得罪了很多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王世贞。”

  张太岳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谥文忠。

  因为得罪了王世贞,被王世贞诽谤很多。

  王世贞,一代文豪,相传是金瓶梅的作者。

  百官都静静听,朝堂上静寂无声,有人想,张太岳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更解决不了。

  “张太岳去后,朝廷对逮赋者再没有控告过,有功名的官员对付不了,那些没有功名的逮赋者,总应该好对付吧?但事实并不那么简单,那些没有功名的逮赋者虽然不能免去刑杖,但却可以花钱请人代杖。父皇,代杖这种事你可能没听过,但在我大明,却不是什么新鲜事。”朱慈烺轻轻叹口气。

  崇祯脸色铁青,目光看向刑部尚书徐石麒。

  “臣有罪!”刑部尚书徐石麒赶紧跪下。

第四十一章 追逮三策


  “逮赋者宁愿挨杖,或者花钱请人代杖,也不愿意清赋纳粮,为的什么?一个字,利!这些逋赋者并非没有钱,他们贪图的是朝廷赦免之利,一旦父皇慷慨,蠲免逋赋,他们就赚了。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五年,但其中竟有人连崇祯十年的赋税都还没有交齐,儿臣估算了一下,江南地区只去年一年的逋赋就有100万石,折合成银子,依现在的市价算,差不多100万两,加上历年的欠税,差不多有3百万,如果能把300万收上来,朝廷财政立刻就能改观。”

  300万啊,崇祯微微激动。

  内外战事不断,朝廷粮饷匮乏,崇祯对逋赋问题一直都很重视,他交给历任户部尚书的头号任务,就是解决逋赋,然除了毕自严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做出成绩。

  去年以来,江苏,浙江等地发生大暴雨致海水泛涨,甚至连下大雪的告灾奏折,不停送到他的案头上,更有南方巡抚在奏折中直言: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请酌减南方赋税,以使小民有升斗之蓄。

  崇祯今年没有下发催收逋赋的圣旨,就是害怕朝廷征税太急,在南方引起民变。

  但朱慈烺却知道,天下的小百姓生活或许过的很痛苦,可南北方那些大地主,大商人,官员士绅却是一个比一个肥,因此,今后征税的重点,就是这些南北方的“土豪”。

  “父皇,儿臣以为,要彻底解决逋赋问题,需从三个方面下手!”朱慈烺说。

  “你快说哪三个方面?”崇祯有点迫不及待。

  “第一,对那些田产在十亩以下,生活困苦的逋赋者,朝廷全部减免,而对于那些身家千万,田产无数,却拖欠朝廷税赋的逋赋者,则给予一定的期限,期限之内交纳完成,既往不咎,如果继续拖延,则应给予处分。”

  “怎么处分呢?凡逋赋一年者,来年必须补上,否则课以百分之十的罚金,后年再不交,再课百分之十,如果累积到百分之五十,朝廷就籍没其田产,官价拍卖,折银变现。五年的时间,如果他真是赤贫,家中自然不会有田产,如果他有田产,却不交朝廷赋税,籍没其田产,也正是合适。”

  朱慈烺声音清楚。

  跪在殿上的百官又起了一阵骚动。

  一年百分之十的罚金,这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想过的新提议。

  一直以来,那些逋赋者顶着“抗税”的罪名,宁愿把钱粮放在自家的钱库里,也不愿意交给朝廷的原因有一个,那就是,反正今年交多少,明年还是交多少,甚至五年前的欠税也不会多收一文,朝廷逼急了,他们再交也不迟,如果朝廷不追,他们就可以等待朝廷赦免,最终将该交的赋税变成自己的财产。

  但现在却不行了,照朱慈烺的提议,他们每年都要增加百分之十的罚金,如此一来,他们把钱粮放在钱库里不再是毫无损失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连续五年不交,他们名下的田产都会把朝廷抄没。

  这样一来,肯定没有人敢逋赋了。

  崇祯也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皱眉,因为他担心民变---这么强力的催收,会不会遇到巨大的阻力?五年就籍没田产,是不是有点残酷了?士绅阶级能接受吗?如果他们不接受,江南的民情会不会发生变化呢?毕竟士绅阶级的支持,对大明朝非常重要啊。

  朱慈烺看出了父皇的担忧,于是说:“籍没田产是最后的手段,针对的是那些置朝廷于不顾的顽固分子,对大多数足额交纳钱财的百姓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朝廷并没有增加赋税,只是补足了漏洞,让那些倚仗权势的逋赋者再也没有了可乘之机。”

  崇祯这时也转过弯了,连连点头:“好,此策不错。”

  “崇祯十年前的逮赋,是不是也要依此执行?如果是,那算上今年,五年可满了啊。”户部郎中脸有忧虑。

  是啊,众臣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向崇祯行礼:“父皇,儿臣以为,所有法律都应该遵循不溯及既往的原则,既然以前没有规定,就不能照此执行,所谓的五年籍没,就是从今年开始计算。至于崇祯十年前的逮赋,儿臣以为,可以酌情减免,但绝不可全部赦免,十四年以前的逮赋,今年底如果交上了,可免罚金,但如果是明年交,就必须依照规定,交一成的罚金了。”

  百官们小声的议论,大部分都皱着眉头,感觉皇太子的方法太严厉。

  朱慈烺不管他们,继续说:“罚金只能针对那些有钱没势的小门小户,但有钱有势、有功名的大户,怕是起不了作用,因此,儿臣提议第二个办法,对于那些有功名,家中有田产,却依然逮赋者的大户人家,应严惩不贷,有功名的一律革去,有官职的一律降级!”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轰然骚动。

  这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狠招啊,连一代狠人张居正都只是控告,没想到太子爷居然要革功名、降官职,这一下,官宦人家肯定是不敢逮赋了,但同时的,他们对朝廷的怨言,肯定会大幅增加。

  这个狠招,是朱慈烺跟满清皇帝学的,敢欠朝廷赋税,有功名的人一律革去。

  说来还有一件趣事。

  满清有一位叫叶方霭的老兄,功名是探花,虽然仅仅欠了一文钱,但功名却真的被革去了。之所以发生这种事,大约是他想给满清**一个难堪:你不是说欠粮就革去功名吗?我堂堂探花,就欠你一文钱,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如果他面对的是崇祯皇帝,崇祯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问题是,他面对的是满清皇帝,当真就被革去了功名,于是这位老兄,就成了著名的一文钱探花郎。

  对于逮赋者,满清皇帝相当严厉。但在本朝,在大明,逮赋者却可以盛行无忌,崇祯愁的一头白发,年年下圣旨,却也没有能改变这种情况,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够狠。

  第二招够狠吧,但还有第三招。

  “第三,家有田产而逮赋者,十年内,家族中人不得参与科举。”朱慈烺缓缓说出第三招。

  轰!

  这一下骚动更大,百官们嗡嗡议论,连朝堂规矩都不顾了。

  这一招太狠了,在大明朝,参加科举是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得中举人进士之后,家族不但都有荣焉,而且还能享受到巨大的利益,举人进士名下的田亩全部免税,整个家族都可以将田亩放到举人进士的名下,如此,一人得中,全家都免税。

  所以朱慈烺才要出此大招,一人中举,家人沾光,一人逮赋,当然也应该全家遭殃,如此,才会对逮赋者形成震慑。

  大明的赋税非常低,照后世计算,农业税只有百分之八,算上辽饷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比起宋元,尤其是满清,足足低了一个档次。

  如此低的赋税,除非天灾人祸,否则万万没有逮赋的道理。

  满朝哗然的同时,龙座上的崇祯脸色发白。

第四十二章 轩然大波


  满朝哗然的同时,龙座上的崇祯脸色发白。

  在这之前,崇祯恨死那些有钱不还的逮赋者了,每年为了催收逮赋,他都会严厉下旨,但效果甚微。这几年来,逮赋现象愈发严重,朝廷的岁入越来越少,可军费支出却是越来越多,他愁的头发都白了,想着谁要是能给朕解决了逮赋问题,朕立刻封他为首辅也不是不可。

  现在儿子提出方法了,他却有点害怕了。

  这么做,会不会得罪读书人呢?

  没有读书人的支持,我大明江山还能继续吗?

  崇祯表面上是一个皇帝,但内心却是一个儒门圣徒,有道德洁癖,也沽名钓誉,对自己名声非常重视,当他发现如果照朱慈烺所说,严厉追缴逮赋者,可能会引来自己视为同类的士大夫的指责和愤怒时,他忍不住有点犹豫了--张居正当年只不过是控告,就遭到了那么多的诽谤,现在抄家籍没,甚至不许人家参加科举,读书人还不得把我骂翻了啊?

  但逮赋问题这么多年,朝廷用尽各种都收不上来,不用狠招确实也不行了。关外的建虏,陕西的流贼,处处都要用钱,那些欠税的逮赋者,毕竟只是一小部分的读书人,得罪他们,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吧?

  “殿下此言,臣实难苟同!”

  崇祯正犹豫的时候,忽然有一大臣跳了出来。

  原来是国子监祭酒李建泰。

  这个李建泰在明末历史也是一个名人。

  李建泰,山西人,天启五年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颇著声望,崇祯十六年五月,被提拔为吏部右侍郎,十一月入阁,官至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的军队逼近山西。李建泰怕家乡遭祸,就上表崇祯,愿统帅兵马迎击李自成,并以私财召募士卒。

  崇祯大喜,赐与建泰兵部尚书一职及尚方剑,便宜从事,连汤若望也跟了一起去。

  然李建泰实无才能,刚出京师没多久,就闻家乡曲沃被占,胆惊而病,急慌慌入保定,不久为李自成俘获。李建泰出京时,崇祯将京师里不多的精锐分了一半给他,但李建泰一场硬战也没有打,就把这一半的精锐葬送了,期间在广宗县,因守城知县一连三天不准李建泰入城,李建泰老羞成怒,还下令官兵攻城,城攻破后,杀死乡绅,鞭笞知县。

  堂堂宰辅重臣兼督师的李建泰,出京第一仗,竟然攻打自家县城,也算是华夏历史的第一遭了。

  因此,朱慈烺对李建泰满是鄙视。

  “皇上,谁没有三亲六故,谁没有亲朋好友?一人有过,却牵连全家,非圣人所为。此三策一旦实施,读书人寝食难安,以后恐将难为朝廷所用,还请陛下三思。”李建泰忧心忡忡,一边说一边叹。

  他是国子监的祭酒,国子监是大明最高学府,祭酒就是校长的意思,乍看起来,他好像是在为手下的学生着想,但朱慈烺却知道,他完全就是为了私利。李建泰在朝为官,家中田产千亩,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逮赋,因为他颇著声望,所以山西本地官员根本不敢对他家催征。

  有人带头,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礼部尚书林欲楫又站出来了。

  林欲楫马上就要致仕了,因此颇有一点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的感觉。

  林欲楫道:“逮赋者着实可恶,但逮赋三策却有矫枉过正的嫌疑,老臣以为,应从长计议,绝不可操之过急!太子殿下此议一旦实施,必然斯文扫地,万万不可实施!”

  朝堂上一阵骚动,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赞同朱慈烺的建议。

  就算他们本人不逮赋,但难保亲戚朋友没有逮赋者,一旦实施,必然是一地鸡毛。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有绯袍官员站出来附议。

  一时,朱慈烺的追逮三策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朱慈烺神色不变,他目光只是看着内阁四臣。

  准确的说,是看着周延儒。

  在这个朝堂上,周延儒才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个人。

  周延儒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如波,很难看出这老狐狸心里想着什么。

  朱慈烺又看蒋德璟和吴牲。

  他两人对朝堂内的东林党有旗帜作用,如果他两人能跳出来赞同,朝堂上的阻力立刻就会减少一半。

  蒋德璟和吴牲都眉头紧皱,不说话。看样子,他们对朱慈烺的追逮三策并不赞成。

  崇祯不说话,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出来,对朱慈烺的追逮三策提出反对。

  虽然朱慈烺早有心理准备,但文官系统的顽固,还有涉及到切身利益之后的那种气急败坏,还是让他意想不到,改革别人可以,一旦改革自己,立刻就变了脸。群情汹汹之下,连陈新甲都不敢跳出来为朱慈烺辩解了。

  几个言官聚集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忽然愤怒的推开试图阻止他的同伴,从朝臣队列中闪身而出,昂着脖子,大声且无所畏惧的道:“臣兵部给事中方士亮有本,夫,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今太子殿下为了逮赋之策竟然将仁义抛于脑后,为了区区小利,不惜与天下读书人为敌,我大明朝虽然还没有弹劾太子的先例,但臣愿为第一个。臣弹劾太子,唐突孟浪,自以为是,见小利而忘大义,将天下读书人视为仇忾,有失储君仁德,为我大明千秋万代的江山计,臣万死,恳请陛下请将太子放回宫内,专心学习,不得再参与朝政!”

  此言一出,满朝立刻大哗。

  弹劾太子,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弹劾,这可是大明历史上的头一遭。

  “臣附议!请太子回宫。”

  “臣附议!”

  “臣附议!”

  呼啦啦又站出了三四个言官,个个气势汹汹,正气凛然,不过比刚才弹劾朱纯臣,或者盐道司的阵仗小了许多,显然,言官们出现了分裂,有人并不认为朱慈烺说的有什么不对,又或者他们顾忌朱慈烺的身份,不敢对朱慈烺提出弹劾。

  弹劾朱慈烺的这几个言官都是东林党。

  蒋德璟和吴牲脸色大变,用一种看外星人表情看着那几人。

  他们想阻止,但却阻止不了,东林党虽然名义上为“党”,但并没有党规,东林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他不怕同僚或者师友的责骂就可以。

  满朝文武都变了脸色。

  刚才光时亨映射皇太子是“李世民”,掌握兵权后会有架空崇祯的嫌疑,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但想不到方士亮却更进一步,话里话外要把皇太子囚禁宫中,闭门思过,甚至是有废太子的意味了。

  崇祯脸色忽然涨红。

第四十三章 天子爱犊


  崇祯脸色忽然涨红起来,对他深为了解的周延儒知道情况不好,李建泰、林欲楫,尤其是方士亮等东林言官们的行为起了反作用,皇帝本来犹犹豫豫,对太子所言并不太赞同,但看到这群人疯狂攻击自己儿子,原本的那点犹豫立刻抛到脑后了---这就是朕在意的读书人啊,当着朕的面,就敢像疯狗一样的攻击我儿,这股风气要是不压一压,朕的这个皇帝还怎么做?朕百年之后,我儿的皇帝又怎么做?

  还有,这些人疯狂的攻击我儿,该不是因为家里就有逮赋者吧?

  本就多疑的崇祯眼睛里闪过杀机……也许,朕也应该学学祖爷爷的手段,杖毙一两个言官了!

  朱慈烺也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出了一个追缴逮赋的办法,没想到就犯了群臣的忌讳,看东林言官的意思,废他太子之位的意思都有了。朱慈烺忽然明白,自己对这个朝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对朝臣们的心思,也完全猜不透。虽然他并不担心父皇会把自己放回宫内,更不担心废立,但大明朝堂的复杂局面,还是让他心情沉重。

  怪不得徐阶高拱张居正,常常被同僚们弄的一筹莫展,自己身为皇太子都如此了,可想他们当年的压力。

  不过朱慈烺不会退缩,崇祯十七年的紧箍咒令他没有太多时间和朝臣们周旋,大明朝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财税制度的不合理,阶级收入极度不平等,农民饿死,商人富死,朝廷收不上银子来,如果当初朝廷钱粮富余,大力赈灾,陕西的流贼就不会兴起,而随着崇祯十七年的临近,这种情况会越发严重,财税诸多弊端,必须尽快解决,如此方能招募新兵,锻炼新军,不然纵使诸葛复生,洪武再临,也无法抵挡关外建虏和陕西流贼的内外夹攻。

  在朱慈烺的谋划里,朝廷今年的岁入,最好能达到平衡,各地的欠饷,不要再恶化,而要达成这两个目标,财税制度就必须立刻改革,一日也不能拖延,纵使满朝文武都反对,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朱慈烺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才能说服这些“大义凛然”的朝臣呢?又或者怎么才能说服父皇,不受他们的影响呢?

  目光看向崇祯,发现崇祯咬着牙,盯着阶下的言官,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

  崇祯目光看向其他众臣,冷笑:“你们呢?是不是也要朕将太子放回宫内?”

  “臣不敢。”

  周延儒一头冷汗的回答:“太子天资聪慧,见识深远,岂是庸人所能认识的?老臣以为,这些人胡言乱语,应严厉责罚。”

  “那照先生的意思,应该怎么责罚?”崇祯冷冷问。

  崇祯对周延儒一直都很尊敬,称呼他为先生,其实崇祯真是一个性情皇帝,不管对周延儒,还是之前的温体仁、洪承畴、杨嗣昌、袁崇焕,崇祯信任他们时,都是贴心贴肺,只差没把心肝掏出来了,但所托非人,又或者气数使然,这些人都让他失望了,渐渐的,他对整个文官体系也失望了,以至于文臣们稍有过错,就被他下狱问责。

  “胡言乱语,攻讦储君,乃我朝大罪,老臣以为,应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周延儒大声说。

  听到此言,那些言官吓得呆若木鸡。

  原本他们都以为,最多也就跟光时亨一样,杖二十,两月伤好之后,还是一条好汉,而且还多了一份吹嘘的本钱,但想不到是杖八十,乖乖,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就算侥幸活下来,但还有一个流三千里呢,如此,他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京师了。

  殿中百官也都是耸然。

  谁都知道,周延儒致仕多年之后,能被皇上重新起用,任命为首辅,东林党出了很大的力,而现在弹劾皇太子的言官基本都是东林党,周延儒不讲情面,要将这几个言官置于死地,难道是要跟东林党翻脸了吗?

  周延儒何尝不知道这几个言官是东林党,又何尝不想从轻处置?

  但皇帝眼神里的杀机让他明白,如果不重罚这几人,不但这几人保不住,恐怕自己的首辅之位也是保不住了。从去年九月被起复成为首辅以来,他清楚的感觉到,皇帝对他渐有失望,先生也叫的越来越冷了,要不是因为现在朝中实在没有人能扛起首辅这个位置,皇帝早把他撤了。

  这种情况下,他绝不能得罪皇帝,一丝一毫都不能,他必须顺着皇帝的脾气说话。

  周延儒的话,让崇祯的怒火稍微消了一点,他冷笑的扫了一眼跪在殿中哭泣林欲楫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言官,再环视其他群臣,冷冷说:“朕没有要跟天下读书人做对,太子更没有!朕就要对付的,是那些拖欠朝廷税赋、无君无父的浪荡子!太子刚才所言,正是朕的心声,户部,立刻研拟实施!”

  户部尚书陈演赶紧回答:“臣遵旨!”

  李建泰很识趣的退了回去。

  林欲楫却跪在地上,连哭带叩首:“皇上,不可啊。老臣泣血进言啊……”

  崇祯不理他,如果不是看在他七老八十的份上,真想把他拖出去廷杖,目光看向王之心,点了点头。

  王之心早就忍不住了,这些混蛋,居然敢攻击太子,攻击太子不就是攻击皇上吗?

  “来啊!把这几个攻讦太子的奸人拉下去,全部廷杖!”王之心尖着嗓子喊。

  大汉将军们冲上了大殿。

  “父皇!”朱慈烺赶紧跪下,虽然他对这群言官很是厌恶,拉下去杖八十,正合心意,不过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太子,他必须收拢天下的人心,东林党在百姓中颇有清名,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跟东林党为敌。

  朱慈烺对东林党的感受很矛盾,一方面,他敬重“东林六君子”的风骨,也承认东林党人中有很多官员都是正人君子,刚正不阿;但另一方面,东林党又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企图把大明朝廷变成他们的一党集团,以控制朝政,甚至是控制皇帝。如果他们做的好也就罢了,可历史证明,东林党结党是一把好手,对国事往往空谈大于实干,崇祯元年魏忠贤倒台,东林党重新上位后,不到十七年大明就亡了。

  前世很多人认为,东林误国是明亡的罪魁祸首,因此要对东林党使出霹雳手段。朱慈烺虽不这样认为,但东林党到底是难辞其咎,清谈误国,是明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穿越而来后,朱慈烺一直在思索东林党的问题,直到最近两天,他才确定了自己对东林党的中心思想:东林党是一把利剑,用好了,利国利民,用不好,就是党争误国的祸首,而怎么才能用好,是他今世要思考的严肃课题。

  更重要的是,朱慈烺不想让父皇为他担上杖毙言官的恶名。

  大明历史上,只有嘉靖帝这么做了,这也成了嘉靖帝洗脱不掉的污点。

  “父皇息怒。”朱慈烺大声道:“如今国事纷乱,正是用人之际,这几人虽出言无状,却也是一片忠心,因此儿臣以为,不如准他们戴罪立功,立功不成,再行重罚也不迟!”

第四十四章 肺腑之言


  有太子带头,众臣也都跪下来求情:“殿下所言甚是,不如令他们戴罪立功。”

  崇祯压了压怒气,脑子清明了一些,杖八十的结果,他是知道的,锦衣卫实打实的杖下去,没一人能活了,虽然他对这几个言官痛恨无比,但也真没想要他们的命,目光看向儿子,冷冷问:“他们能立什么功?”

  “父皇,逋赋者是有意逋赋,还是真的困苦?过去,鉴定权在各地州府,但很多逋赋者都是当地显贵,跟州府官员往来密切,其中可能会有弊端,因此儿臣以为,今年的征收,应循崇祯元年的做法,派遣京卿和言官到各地巡视、催征。有京卿在,各地官员必不敢胡作非为,京卿和当地官员一起协作,同时也相互监督,可减少逋赋的弊情,而这,正是言官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慈烺此举,一是为了加强赋税的征收工作,二是为了送这些讨厌的言官出京,同时也是救了他们一命。

  到各地巡视,纠正官风,本就是御史言官的责任,因此出京的京卿,必然要以十三道监察御史和言官为主。

  御史们都走了,言官少了,朝堂就能清静许多,朱慈烺谋划的一些政策,才能悄无声息的进行。

  崇祯冷着脸:“既然是太子求情,那就暂时饶了他们,今后如果再有人敢攻讦太子,朕定斩不赦!”

  满朝文官一片诺诺之声。

  御史们脸上都有苦色,比起在京师上朝,出京巡视实在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不过皇帝已经下旨,他们想不遵从也不行。有人忍不住埋怨刚才弹劾朱慈烺的那几个言官,尤其是方士亮,都是他们的冒失害了大家。那几个言官此时涨红着脸,想要表现出忠臣烈子,宁折不弯的英雄气概,但其色厉内荏的气质,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流了出来。

  只有方士亮跪了下来,将官帽放在地上,大声道:“自古忠言逆耳,但臣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即使犯颜直谏,被廷杖、治罪,臣亦不敢避之,臣无能,冒犯太子,耽误国事。请陛下许臣乞骸骨,归乡里。”

  “准!”崇祯一脸怒气,想也不想的准奏。

  “谢陛下。”

  方士亮再向崇祯拜了一拜,站起身来,在众臣的瞩目之下,潇洒的走了。

  朝臣看向方士亮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惋惜的,有不屑的,有漠不关心的。而蒋德璟和吴甡都是摇头,他们对方士亮的作为很不认同,但没办法,同为东林党,散朝之后,他们还是要为方士亮再谋划一番。

  “还有谁要辞官吗?”崇祯冷冷问。

  朝堂上鸦雀无声。

  “太子,继续说。”

  帮儿子护住了场面,也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崇祯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知子莫如父,在他看来,自家儿子天性善良,喜欢读书,研习经学,跟自己小时候完全一样,什么李世民,玄武门,见小利而忘大义,都是不可能的,这些攻讦太子的言官,都是被猪油蒙了心。

  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本能相信自己儿女是自己小时候的翻版,方士亮攻讦朱慈烺的话,让崇祯有一种自己被攻讦的疼痛感。崇祯绝不相信朱慈烺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根本用不着,大明的体制已经决定了朱慈烺不可动摇的地位。

  “是。”

  朱慈烺胸腔里滚荡着暖流,鼻子酸酸的,虽然知道崇祯会维护自己,但崇祯对他的爱护,那种诚挚的父子之情,还是让他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前世里,他是一个孤儿,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呵护,今世里,他从崇祯和周后感受到了那种与生俱来,天地间最伟大,最无私的情感。

  不为天下的黎民,不为挽救华夏民族的沉沦,只为了父皇和母后,他就绝不会允许崇祯十七年的悲剧在今世再次发生。

  “关于功名之人欠税之事,我还有一些话不吐不快。”

  控制了一下情绪,朱慈烺看着众臣,缓缓道:“我朝对读书人不可谓不厚,只要考上生员,本人就免税免役,闲了想到外地游玩,路桥赋税,也一概免除。一旦中了举人,家中田亩全部免赋税,不出三年,就可以成为一方豪绅,若是中了进士更不得了,民间常有一代进士三代老爷的说法,正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等待遇,别说宋元,就是汉唐也不曾听闻过。”

  “朝廷待儒臣若此,然儒臣又如何待朝廷的呢?原本秀才、举人、进士减免的税赋都是有定额的,哪有你田地千亩,却不纳粮的道理呢?世宗皇帝时,就有儒臣逮赋,不过并不严重。到了神宗皇帝,辽东事起,宁夏朝鲜三大战事,朝廷急需钱粮,儒臣逮赋的现象,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持续增多,朝廷追缴时,他们也能厚着脸皮,想尽各种办法拖延。时至今日,外有建虏,内有流贼,朝廷动荡,百姓家家悬釜,难出米粟,天下危亡之时,这些人居然还在逮赋!”

  “是有天灾吗?不是,是他们真的缴不出吗?更不是。圣人云,家国天下,难道那些逮赋的儒臣没有听过圣人的教诲吗?当然也不是,他们当然听过,但他们自私自利的心理,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圣人教诲,更忘记了入仕的初衷,这种人,已经不配称儒臣,不配当朝廷的官,甚至连当读书人都不配了,对这些人,革名去官,正是恰当。”

  朱慈烺表情平静,但却声音沉痛的说出了百年来朝廷对逮赋者的无奈,同时也揭露了逮赋者的无耻嘴脸。

  殿堂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都被朱慈烺的肺腑之言给震撼到了。

  那些弹劾朱慈烺的言官,虽然还是梗着脖子,但脸却都有点红。

  崇祯抓着龙椅的扶手,咬着牙,如果不是皇帝的尊严在支撑他,他早就跳起来大喊了:我儿说的太好了,这都是我藏着的心里话,想说而没有说出来啊!

  “殿下所言甚是,臣家中没有逮赋者,一门三代也没有逮赋者,但臣仍深感惭愧。”

  兵部尚书陈新甲站出来,表情激动的对着朱慈烺行礼。

  兵部右侍郎吴牲也站了出来,不过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行了一礼。

  接着是礼部右侍郎蒋德璟和刑部右侍郎孟兆祥。

  陆续有朝臣站出来对朱慈烺行礼。

  他们都是刚才对朱慈烺追税之策有所腹诽,甚至是恶毒诅咒的人,朱慈烺一番话,让他们汗颜。

  这其中,两个人比较特别,一个是少詹事王铎,另一个是左庶子吴伟业。

  两人倒不是因为对朱慈烺有所腹诽,而是因为刚才朱慈烺被言官攻讦之时,作为太子老师的他们没有勇敢的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弟子。弟子有难,老师却坐视不管,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但两人也有苦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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