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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花颜错 类型:小说推荐 作者:林和平 角色:阿绾阿亮 作者“林和平”的热门新书《花颜错》火爆上线,是一本小说推荐分类的小说。精彩片段如下: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阿绾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的脸竟和阿亮娘亲的一模一样。“姑娘,这莲花是你折的吗?”阿绾走了过去,问道。女子没有说话,直到又将手中的一张纸折成了一朵莲花放入水中,才缓缓开口:“这莲花,是我看一个人折,然后学会的。”阿亮,阿亮!阿绾心中骤然燃起希望的火光,不由抓着女子的袖子,急急问道:“那个人在哪里?”女子看了她一眼,说:“你想找他?”“是。”“你与他多久没有见过了?”这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荡起了阿绾心底酸楚的涟漪:“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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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两亿岁: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是星际文,但女主确实又是星际来的,我最喜欢里面关于女主家乡星系的描写,尤其是英魂碑的刻画…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穿越白垩纪之恐鳄传说:开始挺新鲜的, 然后就腻味了 医师1879:看完一个人长长的一生,瞬间感觉没意思,主角创下大笔的家业,死前全捐,然后两眼一闭,等于啥都没有...本书我最为不满的一点在于主角竟然没有后代???WTF???真是干净来干净走,最后骨灰都劈了3份.... 花颜错

《花颜错》在线阅读

四、凤鸾池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阿绾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的脸竟和阿亮娘亲的一模一样。

“姑娘,这莲花是你折的吗?”阿绾走了过去,问道。

女子没有说话,直到又将手中的一张纸折成了一朵莲花放入水中,才缓缓开口:“这莲花,是我看一个人折,然后学会的。”

阿亮,阿亮!

阿绾心中骤然燃起希望的火光,不由抓着女子的袖子,急急问道:“那个人在哪里?”

女子看了她一眼,说:“你想找他?”

“是。”

“你与他多久没有见过了?”

这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荡起了阿绾心底酸楚的涟漪:“许多年了。”

“许多年了?”女子的眼中掠过一丝嘲讽,“既然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见过了,怎么现在忽然想起来找他了?”

阿绾无法回答。河水中,纸莲花载沉载浮,悠悠如看不透的未来。

“我带你去。”就在阿绾以为快要没有希望的时候,女子忽然这样说道。阿绾回头,看到她正微微笑着,容色极美,像一朵风中的莲花。

两个人乘上竹筏,在隐河上渡着,女子静静地撑着竹筏,一言不发。

“我叫阿绾,未曾请教姑娘芳名。”阿绾开口,打破了沉默。

“名字之于一个人,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阿绾说,“名字是一个人身份的标志,如果没有名字,或许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她沉吟着这句话,忽然笑了起来,“自己是谁,他是谁,而我又是谁?”

阿绾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愣了片刻。

女子又问:“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阿绾无法回答。

“没有吗?那你一定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她的嘴角挑起一丝笑容,却漫起无尽的悲伤,“你日日夜夜陪伴着一个人,守护着他,你是如此地爱着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然而,他却爱着另一个人,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在他的眼里,你就如同空气一般,你陪伴着他的人,而她,却陪伴着他的灵魂。”

她的字字句句碎在无尘界阴冷的风里,化作把把利剑,刺在她的心上。桨声灯影里,她的视线朦胧起来,忽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

几年前的那个夏夜,叔叔带着阿绾离开苎萝村。星月璀璨,叔叔乘着竹筏,阿绾就躺在上面,听着耳畔的水声,在轻微的摇晃中沉沉睡去。

对于自己和娘亲之间的往事,箫映弦很少提及,但每每说到她时,他的目光都是那样温柔。他始终念念不忘着的人,叫流湘。

流湘,流湘,多么美丽的名字,像湘江的水一样温柔静默,缓缓地流过心田。阿绾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由来,那是叔叔给起的,因为娘亲。

绾发结同心,阿绾。

这就是叔叔对娘亲的心。

在无尘界里,四周忽然寂静下来,阿绾抬眸,看到竹筏已经行出了很远,阑珊的灯火远在身后,前面则是未知。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阿绾的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女子立在船头,背对着她。

“这些年来,他心里念着,爱着的,一直都只有你。”她的声音陡然冷漠,锋利如冰,“他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

水里忽然伸出无数条潮湿黝黑的水草,将阿绾的双脚紧紧缠住,向下拉去。她不能移动分毫,只须臾间就被拖曳到了水里。

水底混沌一片,仿佛最深沉的夜。她直直**,看到另一个自己脱离了水草的纠缠,渐渐浮了上去。叔叔给她的那支碧玉发簪从发间掉下,倏然沉落。

“我无法替代你,所以,只有成为你……”女子的声音伴着汩汩的流水涌入阿绾的耳朵,淹没了一切。

眼前有无数流光飞舞,阿绾看到梨花漫天,叔叔站在潇然落花之中,衣衫如雪;她看到儿时清澈的苎萝河边,阿亮埋头认真地折着一朵纸莲花,然后将它抛诸流水;她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长发在水中飘散开来,宛若洇开的墨迹,又如幽暗的海藻,离她越来越近……

终于,她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与她相似的容颜啊,仿佛水中的倒影,处处都透着熟悉的痕迹,却在眼角眉梢处现出些许不同。

阿绾不曾见过她,但她知道她是谁。

女子来到了阿绾的身旁,静静地看着。阿绾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幽幽地叹息着,水波纵横中她的表情看不分明。

阿绾觉得自己似乎又浮了起来,她回头望去,却发现她已经悄然消失了,唯有那双慈爱而悲悯的眼睛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是那样想说话,她想呼喊,想叫嚣,她拼尽了全力,却终究只能发出那样一个微弱的声音。

“娘……”

有泪水自眼底涌出,融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恍惚,迷离,痛楚,麻木。

虚幻,却无处不在的真实。

在同隐河一样黑暗而沉默的空间中,一个人悬浮于半空中,身畔萦绕着黑白两色的气体,它们相互交融,却界限分明,翻滚着,流动着,将他包裹在内。

在这个亦虚亦实的世界里,重力好似已不存在,他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悬浮着,像被这些奇异的气体托着,又仿佛是他将它们吸引了起来。

身体上的痛楚异常剧烈,他颤抖起来,这种颤抖从心底传递到指尖,然后又传递到萦绕在他身畔的那些气体中。霎时间,黑白两色的气体奔腾翻涌起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随着这微小的动作,云海缓缓聚合,在空中幻化成一张美丽的女子的脸。如果阿绾看到,一定会认得出这个人就是她在隐河中看到的人,她的娘亲。

云海幻化成的女子素净的面容和煦若风,温婉地看着他,笑着。

他的目光有刹那间的迷离,分明知道那是梦幻泡影,却依然伸出手去。就在此刻,云海忽然翻腾起来,霎时间淹没了她的笑容,将她的容颜隐没了。

空中的男子眼前片刻的迷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锐和漠然。他挥了挥衣袖,云海分散开来,化作一个个更小一些的光球,他闭上眼,张开嘴,将那些光球全都缓缓吸入……

苎萝村,夜。

混混沌沌之中,阿绾从昏迷中醒来,借着月亮微弱的光亮,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荒草丛中。就在她心里害怕又焦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脚步声,伴着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阿绾,阿绾……”

那一刹那,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叔叔,是叔叔!

她挣扎着起身,然而浑身疼痛欲裂,难以移动分毫,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听到那声声呼喊由远及近,再然后渐渐远去了,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叔叔竟看不见她?她躺在黑暗里,心缓缓沉落。忽然,脚步声又来了,阿绾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点燃,然而看到来的人,她的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竟是在隐河上要害她的那个女子!

手,柔软的,冰凉的,描摹着她的眉眼。那双手的动作是那样轻,仿佛只是雪花飘落在了眼睫上,却令她觉得分外冰冷。阿绾只能看着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女子终于开了口:“当初你给我意识的时候,我是那样感激你。因为你的一滴血,我不再只是一只漆黑丑陋的暗灵,我有了自己的名字,魅儿。”

阿绾心里一颤,原来她就是魅儿!

“我尽心尽力地守护着阿亮,看着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成一个俊逸的少年,看着他日日夜夜不停地叠呀叠,只为你的那一句话。”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疼惜和怜悯,“一万朵。”

“可是你走了,不辞而别,再也没有回来。他真傻,一直在等你,相信你会回来。”她忽然笑了,“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为他做了那么多。

“渐渐地,家里的莲花越来越多,堆满了所有的屋子,他依然在不停地叠着。终于,他即将要叠够一万朵,但天意弄人,就在这最后的时刻竟发生了火灾。人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大火熊熊,很快就将所有的花朵燃烧殆尽,他竟没有呼喊,只是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火海吞没了一切。那一夜,他的娘亲也因这场火灾而殒命。”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说话,也不再折莲花,就在我以为他将要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消失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没有,但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我在等他。那段时间,村子里怪事频发,村民们心中惧怕,纷纷搬离了村庄,这个村子也就渐渐变成了一座荒村。”

阿绾听着魅儿的话,想到那个昼夜不休折着莲花的男孩子,不由痛彻心扉。

“我化作人形之后,到处寻找你,因为你是他的牵挂,也只有你能够救他。三年,整整三年!他离开了三年,我也找了三年。老天待我不薄,如今终于让我找到了你!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笑声散在夜风里,听起来却像是哭一样。

“现在,就让我借用你的身体,代替你去唤醒他!这一世我欠你的,来世再偿还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苍白的月光下,阿绾的思绪渐渐模糊,有什么清冷而深沉的东西缓缓沁入脑海中,占据着她的意识。

这是那样一种悲伤,如同尘封了经年的酒,浓烈,悠远,汹涌如波涛一般,将她完全淹没。

许多年前,那时候的魅儿,还不是魅儿。

它是一只浑身漆黑的暗灵,身体单薄得如同纸片一般,它喜欢唱歌,虽然它知道自己的歌声没有人能听到。每个有月亮或星光的夜晚,它都会唱歌。它有时是站在蒿草叶子下,有时是坐在圆滑的石头边,有时候是浮在清凉的河水上,声音细细小小。

它唱:“明月照君席,白露沾我衣。”

它唱:“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它唱:“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它不知道这些句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仿佛只要一张口,这些美丽又略显孤寂的诗词就会从它的口中跃出,仿佛有生命一般。

有人在听它的歌声,那是两个孩子。月色下,它看得到那个男孩在侧耳细细听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眼神温和得如同静静洒落的月光一般。

第一次,它的胸膛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心脏在跳动。

因为那个女孩的一滴血,因为她的一句话,它的一生就此改变。“它”有了生命,变成了“她”,魅儿。

他依然看不到她,她却知道自己的变化。她的身体渐渐丰盈,容颜也变得玲珑。当他独自于夜里坐在苎萝河畔的时候,她会幻化出七彩罗裙,穿着它在他的面前起舞。水袖翩跹,滑过他的面颊,带着一缕清凉的香气。

然而,他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他只是低着头,折着手里的纸莲花。

纸莲花,一万朵纸莲花!

她看着他那沉迷的眼神,是那样难过。

他逐渐长大,从一个稚嫩的孩子长成挺拔的少年,眼神依然清澈,只是时常紧抿着的嘴角却极少流露出笑意。他依然在折着,她想告诉他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却在帮他一同折着。他从未教过她,她看了那么多遍,早已熟记于心。

在黑夜里,当他沉沉睡去,梦里依然轻声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时,她的心里一阵颤抖。那一刻,她是多么想把手中刚刚折好的一朵纸莲花撕碎扔掉,却终究只是默默地将它放在他的枕边。

她的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一如心底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思念。

第二天早上,当他醒来看到枕边一夜之间绽放出的大片纸莲花时,先是惊诧,继而微笑。他反复地沉吟着那个名字。

阿绾。

阿绾,而不是她魅儿。他不会叫出魅儿这个名字,他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他不知道,在许多个微醺的午后,她是怎样坐在他的身旁,轻轻地唱着那些他听不见的歌;他不知道,在许多个落雪的冬天,她是怎样站在雪中,思绪随着他悠远的目光飞至天边;他不知道,在许多个静谧的夜里,她是怎样凝望着沉睡着的他的眉眼,怎样轻抚着他的衣襟,怎样落泪无声。

这些,他全都不知道。

当她终于决心入画时,他却消失了,终究没能看到她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刻,当看着被自己制住的阿绾时,魅儿几乎要颤抖起来。那样强烈的爱和恨交杂在一起,即使是一杯鸩酒,她也要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她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世间最苦,是相思。

五、凤鸾池


阿绾毫无还手之力,视线中唯有头顶明月的光晕,冷锐如冰。

然而就在此时,那股幽冷的气息却陡然停止,然后很快散去。与此同时,魅儿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色,直透苍穹。

阿绾睁开眼,刹那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远处的黑暗中立着一袭白衣,就像冬夜里墙角一隅未融化的雪,纯净得令人叹息。

那一刻,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是叔叔!

叔叔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一般,透过夜色直射过来,他的指尖燃着一团幽绿的火光。魅儿的身形渐渐消失,化成一个小小的黑影悄然落下,一动不动。

那是一只浑身漆黑的暗灵。

叔叔解除了阿绾身上无形的束缚,将她扶着坐起来,泪水从阿绾的脸颊无声滑落。

“没事了,不要怕。”叔叔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婴孩那样柔声哄慰着她。就在这时魅儿悄悄地爬起来,想逃跑,被阿绾与叔叔同时看到。叔叔指间的火光骤然一盛,顷刻间缠绕住了她的身体。

“别杀她!”阿绾惊呼。

魅儿挣扎着,口里发出细小的尖叫。叔叔收回绿火,魅儿软软地倒下,看着阿绾,眼里的神色无比愤恨。

“果真是只至情至意的暗灵,为了阿亮,竟甘愿入画。”

“入画?”

地上有一幅画,阿绾看到画中人的面容,正是她先前看到的阿亮娘亲的容颜,足可倾人城。

“她为了拥有实体,化作一个真正的女子,就将自己的元神封入这幅画之中,这就是入画。一旦被高强的术士将她从画中强行分离,她就可能魂飞魄散。”箫映弦叹了口气,“何苦。”

“叔叔,”须臾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求你帮帮她。”

箫映弦听到这句话,缓缓摇头叹息,阿绾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魅儿骤然一跳,尖叫着狠狠咬在了箫映弦的手上。阿绾惊呼一声,将她从他手上甩开。魅儿跌坐在地上,又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旁,阿绾这才注意到,那里竟有着一朵纸莲花。

莲花与魅儿的身子一般大,她伸出细弱瘦小的双臂将莲花抱住,脸贴在了花瓣上,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四周静谧无声,时间这样久,仿佛过了千年。

一阵风吹过,她的身体就倏然化作齑粉,随风散去了。那朵莲花也随之枯萎,顷刻凋零。刚才魅儿所处的地方只剩一颗透明的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这是她的元魄珠。”箫映弦说道,“暗灵并不是生物,没有灵魂,只有元魄珠。”

“她还能再活过来吗?”

“不一定,要看机缘。”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她其实……从来都没有活过。”

阿绾看着纸莲花,忽然想到那句话。

世间最苦,是相思。

阿绾收起了魅儿的元魄珠,因为怜悯,也因为敬佩。她并不恨魅儿,至少魅儿并没有在实质上伤害到她。

箫映弦手上的伤口愈加严重,云水咒都已经没了效果,乌黑的颜色依然渐渐扩展开来。阿绾心急万分,想请来郎中为他诊治,叔叔却阻止了她,说这是不普通的伤口,一般人是治不好的。

过了几天,有一个人来到了他们家中。那是一个穿绿色纱裙的女子,肃静的面庞淡若莲花。

“又哪里受伤了?”故交相见,没有丝毫寒暄,她一进门就这样笑问,然而笑容却在看到箫映弦伤口的刹那间消失了,“怨气侵体。如果是寻常怨气倒也无妨,只是这怨气奇怪得很,似乎是由许多时日已久的积怨汇聚而成,极其凶煞,如果不及时救治,可能会渐渐侵入脏腑,到那时就回天无术了。”

她的话字字惊心,落在阿绾的耳里,又震响在心间,她抓住女子的衣袖:“拜托你救救我叔叔!”

凌烟回头看她:“你是……阿绾?”

阿绾点点头,没有料到她竟知道自己。

碧绿纱裙的女子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箫映弦,之后又收回,说:“别担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叔叔。”

接下来的几天,箫映弦的伤好了一些。阿绾正暗自欣喜,打算出去买些菜肴回来庆祝,途中遇事返回,却没有想到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凌烟,别再费心了,这伤你我都明白,请你来只不过是为了让阿绾放心,那孩子心眼直,我怕她做出什么事来。”是叔叔的声音。

“唉,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你对阿绾这样好,流湘要是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对了,这些年来你引渡灵魂,来往于阴阳两界之间,有没有见到流湘的魂魄?”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或许她早已轮回转世了吧。”

“唉……”凌烟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问,“你这伤究竟是怎么得的,竟这样凶煞?现在我只能暂且延缓伤势,真正能治你这伤的,世间仅有……”

起风了,朔风摇晃着屋旁的青竹,发出“沙沙”的声响,将女子的声音淹没其中。阿绾心急如焚,依然在外面屏息等待着。

“你真的不打算去寻找须臾花?那是唯一能救你性命的机会啊!”很久以后,凌烟终于开了口。

须臾花。

这次,阿绾终于听得真切,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律动,飘忽而至她的耳边,又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须臾花生长于阴阳两界交界的若虚界中,发芽、生叶、开花都只在须臾之间,若在盛放之时将其摘下,就会永不枯萎。它行迹缥缈,数百年来没有一个人有缘得见,更何况是我呢。”箫映弦叹了口气。

几天后,凌烟离开了。走之前留下了不少丹丸药剂,嘱咐箫映弦按她的话每天定时服用。他接过,微笑点头,她没有丝毫放心,反倒苦笑道:“映弦,你这人的应承,是作不得数的。”

“作不作得数,要看是对谁。”他却并不恼,“时辰不早了,快些上路吧。”

凌烟走后,看着天上的圆月渐渐变瘦,阿绾的心揪得越来越紧。每个朔夜是叔叔最难熬的日子,身体无恙时尚且痛苦难耐,如今又身负重伤……

她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叔叔熬不熬得过。

对于自己的伤势,阿绾虽忧心忡忡,箫映弦自己却似乎并不在意,一如往日那般笑着安慰她,说:“阿绾,生死有命,你不必太过担忧。”

可是,她怎能不担忧?

他笑着,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中顿住,缓缓放下:“阿绾真是长大了啊,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可是,心事却也越来越多,笑容比以前少了。到底怎样才会让你开心呢?”

阿绾不知该怎样回答。

她想到那晚隐河中看到的娘亲,想弄清楚关于她身世的一切,还想知道,那桃花醉究竟是怎样酿成的。

在叔叔腰间的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是一种酒,他说那是世间最醇美的酒,名唤桃花醉。

叔叔后来滴酒不沾,是有原因的。

阿绾曾听人说起过,他当年少年意气,挥斥方遒,也曾有过一段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的岁月。然而美酒虽好,如果喝多了,终是要误事的。

听说他爱上了一名女子,两个人誓要连理比翼,双宿双飞。然而在临走的前一夜,他却与人喝酒,大醉方休,等他醒来时,已经错过了与她约定的时间多时。她又悲又愤,远离此地,杳无音讯,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唯有一幅红梅傲雪图。

他携着那幅图去寻她,自此滴酒不沾,走遍天涯。当一年后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已经身为人妇,在生下孩子后不久离世,那个孩子就是阿绾。

叔叔说,阿绾的娘亲极善长以各种花酿酒,所成之酒名曰“沉花”,芳香非常,深得世人喜爱,广为流传。但有一种酒她只为一个人酿,只让一个人尝。他说那是世间最醇美的酒,轻啜一口就能连魂魄都醉透。

在许多个深夜里,她都曾看到他拿出那个泛着桃花色泽的小瓶子,掀开盖子,酒香如花香一般四溢开来。他垂下眼睫,轻轻嗅着,却自始至终未曾斟饮一口。

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瓶桃花醉。

那次大醉,他饮了无数的酒,却唯独没有饮它,他是如此珍视它,像珍视这世间仅余的温暖。

他时醉时醒,望着那小小的瓶子,问她:“阿绾,你知道这桃花醉为什么如此香醇吗?”

她摇摇头。

“因为,这是用她的泪酿成的啊……”

他说那句话时的语气,轻得像叹息,温柔得几乎悲怆。可是她始终不明白,苦涩的泪水怎么会酿成香醇的美酒呢?

桃花舞月风弄影,醉眠今朝不是春。

桃花醉。

腊月的那天,箫映弦的青棠佩忽然发生了变化,颜色由翠绿变得赤红。青棠佩是有灵性的宝玉,可以感应方圆百里之内灵魂的状况。

箫映弦的面色凝重起来:“短时间内亡故这么多人,定是附近哪里发生了灾祸。”阿绾要和她一起去渡魂,叔叔却说很危险,坚决不让她去。

临走的时候,她说:“叔叔,我等着你回来。”

箫映弦点头:“会的。”

阿绾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前些时日凌烟临走时说的话:“映弦,你这人的应承,是作不得数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走出去了几步,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将腰间的青棠佩解下,放在她的掌心里:“阿绾,如果我回不来,记得引渡我去轮回的彼岸。”

叔叔走后,阿绾心里很乱,担忧和焦急夹杂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附近的凤鸾池边。正是在那里,她与楚延歌相遇。

命运,自此改变。

六、桐溪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雪越下越大,阿绾坐在灯下,心里有隐隐的担忧。离朔月还有些时日,青棠佩也显示灵魂正在渐渐减少,叔叔那里暂可放下心来,而如今让她放心不下的,却是楚延歌。

就在这时,阿绾忽然觉察到窗外仿佛有什么一闪而逝,而此时,余光瞥到一旁的书架上似乎有微弱的光华掠过。她走到那里一看,架上除了书以外,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颗透明的珠子,那是魅儿的元魄珠。

自从苎萝村回来已经有不少日子,那元魄珠也被放置在了这里。起初她每天对它施以术法,想着兴许能唤醒魅儿,但很久都没有丝毫动静,于是就放弃了。然而此时一见,阿绾发现珠子与先前有些许不同,握在手里竟似有隐隐能量流动其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异象?

正在这时,风声大作,裹挟着雪花从被吹开的门中呼啸而入,有打斗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阿绾心头一凛,随手将元魄珠收入袖中,提了盏灯笼就要出门。风越发大了,她大步在雪地里走着,手里的灯笼在风中不停摇曳。

“别出去。”

在她即将跨出门的一刹那,一个黑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挡在她的身前。她听出他的声音,正是昨天雪夜中的那个人。

眼前的人一袭黑衣,戴着黑色的面纱,整个人站在黑暗里,如同一个幻影一般不真实。他的声音也是疏远而游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是谁?”她低声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向旁边退了一步,这时阿绾注意到地上有很多金色的影子,不停地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竟是烁影!

修为高深的术士将自然界中普通影子的精魄提炼出来,加以收敛和控制,就成了烁影。烁影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行事,虽然看着是美丽的金色,但事实上十分强大和可怕,施术之人若稍有不慎就会被烁影反噬。

正因如此,烁影术被视为禁术,只听说位于东海砂翎岛上的羡月宫中的圣女曾修习过,自圣女离世后,烁影之术就销声匿迹,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今天竟重现于世。

“听我一言,不要出去。”他重复了一遍。

她还想再说什么,那个身影却忽然消失在了眼前。就在这时,地上的烁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她注意到,它们去往的方向,正是楚延歌发出声音的所在!

烁影属土,只能伏地而行,阿绾的手指在空中连连轻划,所过之处纷纷出现银色的光点,幻化成朵朵莲花,仿佛一串珍珠一般浮在空中,延伸向楚延歌所在的方向。她毫不迟疑地跃了上去,足尖陆续踩在一朵朵莲花上,自空中向那里靠近。

在不远的地方,她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身影。楚延歌剑舞若风,微泛青光的剑气不绝地向四周激散而去,烁影一触碰到剑气就“嘭”的一声化作碎片,四下散落。但不多时那些碎片又重新聚合起来,仿佛毫发无损,继续向前扑去,楚延歌身畔的空地已经越来越小。

“上来!”阿绾大喝一声,足尖一挑,将旁边的一朵莲花踢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别管我,快走!”楚延歌的声音响彻在风里,与其说是呼喊,不如说是怒吼。

就是这一瞬间的分心使他落了下风,烁影的攻势更猛,一下伤到了他的手臂!

阿绾当即跃下莲花,有几只烁影冲她而来,她一连翻跃几次终于躲过,却听得“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落了出来,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元魄珠。

情势紧迫,她来不及捡它,手一挥在四周撑起了一道幻墙,将烁影暂时阻挡在外。就在这时,烁影忽然停止了对两个人的攻击,全部向两侧让开,腾出了一条路来。黑夜中缓步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仿佛要融于这夜色之中。

他轻轻地扬了扬手,那是一个如此不经意的动作,仿佛只是驱散眼前的薄雾,或者几粒微尘。但就在那一瞬间,随着他的动作,飘浮在空中的朵朵莲花骤然破碎,好似陨落的星辰一般黯然失色,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阿绾有些畏惧,但握住楚延歌的手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很凉,好似冰雪一般。她运起内息到手掌,再到他的手掌,最终输入了他的经脉中去。

楚延歌的手有一瞬间的挣扎,然而终究被她牢牢握紧。

“阿绾,对不起。”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住口。”她低声说道。她不敢再说多余的话,也不敢再听他说别的话,她怕一张口,或者他的声音一落入她的耳中,她的泪水就会随着那些话语涌出,滑过脸庞。

和叔叔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阿绾的性格与他也有几分相似,不随意亲近别人、相信别人。可是如今,在这个人的面前,一切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几次三番地救了她,或许是因为他那清雅如莲的白衣、那明媚爽朗的笑容感染了她,又或许是因为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

黑衣的男子渐渐走近,步履淡然。在离两个人一丈之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阿绾没有打算反抗,就凭他能轻而易举击碎她的莲花桥来看,他的修为显然高出她数倍,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任何的反抗都毫无用处。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此刻,在他的身上,她丝毫感受不到一星半点儿的杀气。

“输送内力给他只是扬汤止沸而已,”他说话了,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感,“中了烁影之毒的人七日后必死,无药可救。”

阿绾没有想到他竟在如此黑夜中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更没有想到楚延歌的伤势竟然如此之重。

“你究竟是谁?”她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头多时的这个问题。

他的面容覆盖在黑纱之下,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幽深的眼睛,如幽幽的古井一般透着凉意。

然而,听到她的这句话,那双眼睛却弯了起来。

她愣住了。他那是……是在笑吗?这样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男子,竟然在她问他是谁的时候,笑了起来?

“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需要知道的,是他是谁。”他眼中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就像出现时那般令人捉摸不透。

那一刹那,她感到身旁的楚延歌身子一震。她没有看他,却知道他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她握紧了他的手,然后感觉到他紧绷的手臂松弛了下来。

下一瞬间,黑衣男子已经转过了身,缓步离开。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了,天快亮了,东方的天际出现了微微白色,面前的那些烁影渐渐变淡、变淡,最终在太阳跃出地平面的一瞬间全部消失。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迎着朝阳离去,他足下所踩过的雪地上面,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驱使烁影、隐河取簪、踏雪无痕,那是怎样高深可怕的修为,又是怎样神秘莫测的一个人啊……

阿绾转过头,看到楚延歌也一直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深得看不到底。

“你们认识?”他说,视线却落在远方。

“不,”她摇摇头,问他,“你怎么样?”

“还好,暂时死不了,他不是说了吗,还有七天。”他对她一笑,语气中俱是满不在乎,却让她鼻尖一酸。

不是还有七天,而是只有七天了啊……

烁影之毒只在午夜发作,中毒之人白天没有任何异样,夜晚却痛苦不堪,这种痛苦一天会比一天更加猛烈,直到第七天死亡。阿绾的叔叔箫映弦曾试图救过一个中了此毒的人,谁料就在第四天夜晚那人因无法忍受毒发时的痛苦而自尽了。

那样痛苦,或许只有一个词能够用来描述烁影毒发时的感受——生不如死。

“哎,别哭别哭。”楚延歌向四周看了看,“现在天刚亮,这雪地上一片凌乱的脚印,你我二人刚才经历过一番打斗,俱衣冠不整,加上你在这里一哭,如果让别人看到一定会将我当成**贼,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

“我才没有哭,”阿绾撇撇嘴,“也不会有人误会的,别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说不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楚延歌看了看自己断裂的左袖,脸色顿时一窘,说:“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这江湖什么都缺,唯独不缺茶余饭后的谈资,凝幽阁云歌堂堂主楚延歌光天化日之下**良家妇女的消息必然会在几天之内传遍四海,我可就真的名动江湖了。”

“名动江湖不好吗?多少人一生行走江湖,却始终不为人所知呢。”如果在平时,听到这样的话阿绾必然会十分生气,然而此时这般痞腔痞调的话却忽然将她逗笑了。

“可惜,这个名动江湖的‘名’是个恶名,如果传得人尽皆知,以后哪家的姑娘还敢嫁给我啊?”他耸耸肩。

“别的姑娘敢不敢嫁不好说,却总有一个人是会一直等着你的。”

“谁?”

“小吟。”

“小吟?你怎么会知道她?”楚延歌吓了一跳。

看来他并不记得前天夜里漾花使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阿绾心里暗自好笑,却故作凝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罢,转头就走。

“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小吟其实——”楚延歌匆匆忙忙就要追上来解释,却忽然顿住了脚步,“阿绾,这是你的珠子?”

在他的脚下,白雪掩映之中,有一颗珠子正发出淡淡的绯色光华,正是夜里掉落在地的那颗魅儿的元魄珠,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了绯色?

她弯腰想捡起来细看,却听楚延歌说道:“慢着,这珠子透着邪气。”

“邪气?”

他颔首,用剑梢敲了敲珠子周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阿绾这才注意到珠子周围方圆寸许远的地方,原本松软的积雪全都不知何时结成了坚冰,因而才会发出这般声音。一靠近珠子,就会感觉寒冷无比。

只是一夜之间,元魄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莫非……

“是烁影的能量激活了这颗珠子。”楚延歌的脸色严肃起来,“丢了它吧。”

阿绾摇摇头,弯下腰,捡起了它。它很冰冷,但她依然握紧了它。

“不,不能丢。”她的语气比寒冰还要坚定。

七、桐溪城


凤鸾池向东十里,就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城镇,桐溪城。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有一条溪流穿城而过,城中有许多桐树,每到阳春三月城中桐花盛开,一片淡若烟云的紫,那情景是极美的。

阿绾与楚延歌到达那里的时候正值午后,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无比,在这样繁华的街市,仿佛连冬日的严寒都被驱散了很多。

然而,越是热闹的地方,就隐藏着越深的孤寂。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阿绾的家没了。当早晨她和楚延歌正要回家的时候,却看到房子着了火。火不知是从哪里烧起的,越来越大,烈焰熊熊。

阿绾看出眼前的火并非一般的火,而是迷迭之火,任何物体只要被它稍加触碰,就会灰飞烟灭。更可怕的是,它需要纵火之人有着极深的灵力,因为此时燃烧的不仅是火,更是纵火之人的灵力。

阿绾不知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感觉,脑海中似乎充满了无数的东西,却又似乎空无一物。

屋檐下方,竹风铃叮当作响,仿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唱着歌,甚至比往日更加动听。

阿绾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当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叔叔带她去山上砍来青竹,劈开,晾干,做成了一个漂亮的风铃,挂在檐下。叔叔说,不管他在哪里,只要风铃在,就相当于他在阿绾的身边。

阿绾看着火焰渐渐蔓延到风铃上,风铃的声音渐渐沙哑起来,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最终,在几声巨大的“膨”的声音中,它化作碎片,散落不见了。

楚延歌一直在阿绾身边,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陪她站着,陪她沉默着。

火终于灭了,她走了进去,他也随她一同。焦黑的废墟之中,有一处雪白分外显眼。

走近一看,原来是那幅红梅傲雪图。在迷迭之火的灼烧下,它竟然丝毫未损,细细看去,画中的红梅似乎更多了几分灵动。

阿绾的心里陡然一颤,却只是同寻常一般走过去将它拾起,收入袖中,然后对楚延歌说:“走吧。”

楚延歌愣了愣,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问:“去哪里?”

“随你。”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而言,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楚延歌叹了口气,最终说:“走吧,桐溪城。”

进入了桐溪城,楚延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两个人各自买了身新衣换上。经过昨夜的一番打斗,他们的衣衫都已脏乱不堪,尤其是他,左袖早已褴褛,走在街上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城里很繁华,路边有很多卖胭脂首饰的店铺,两个人边走边看,楚延歌似乎比阿绾还要感兴趣。

“你对胭脂首饰这样感兴趣,是要送给哪个倾心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认识楚延歌后,她的话比从前多了许多,甚至开始打趣他。

楚延歌支吾了片刻,然后转移话题:“你有没有看上哪件喜欢的?”

“你送给我?”

“原来你这样希望我送东西给你?”楚延歌忽然笑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莫不是见我英俊潇洒,暗自倾心于我了?”

“轻薄。”阿绾被他气得一时无语,不知该怎样回答,索性扔下两个字就继续向前走去。楚延歌跟了上来,觍着脸笑。二人就这样一路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时而斗两句嘴。身边是人群和房屋,远处是城墙,再远处是微岚的山,天际烟云缭绕,美丽无比。

阿绾的心情好了许多。早上的时候,家被烧没了,她仿佛顷刻间落到了地狱,然而繁华的桐溪城却仿佛仙境。楚延歌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在他的身边,她的悲伤都仿佛被渐渐掩埋。

一天时光匆匆过去,夜幕垂下的时候,阿绾与楚延歌正在郊外小河旁。黄昏时候,桐溪城中的许多人都向外拥去,楚延歌拉着阿绾就去看热闹。

两个人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城,来到小河旁时刚刚日落,许多人在放河灯,更有烟花灿烂漫天,原来这天正是桶溪城中的烟花节。

烟花起落,伴着鸣响之声,耳边更有众人惊喜的呼喊。一朵烟花上天,绽开漫天绚丽,花落莹亮花雨纷然坠地,起落之间仿佛将这世间万物的生死兴衰也诠释了一个轮回。

阿绾转头,看到身边的白衣男子正抬头望着。幻然烟火间,他的面容明灭不定,眼中似有千万神色,却又仿佛一无所有。

“你很喜欢烟花?”

烟花幻落,他的目光垂下,轻声应道:“嗯。”

只轻轻的一个字,却让她觉得似乎包含有许多的情愫,她随同他一起抬起头来,看着漫天灿烂,**星辰。

夜渐渐深了,观赏烟花的人次第散去,喧嚣渐寂。天空中一片沉寂,白衣男子却依旧望着那漆黑的夜空,似乎那里有不熄的灯火,不坠的烟花。

阿绾看着,在心底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说话了。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因为什么才来到桐溪城的?”

来到桐溪城后,他带着她逛街、赏烟花,似乎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忘记了,然而在这孤寂的夜里,烟花散尽之后,他忽然这样说。

她当然没有忘,她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疼痛。

两个人渐渐往回走,身边行人渐少,她这才意识到已经夜深。

“我的毒快发作了,你怕不怕?”他说,声音里却没有惧意,反倒带着一丝调侃。

她原本正在忧心,此时只得笑了笑,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听说烁影之毒发作时人会丧失理智,你不是说我轻薄吗,难道就不怕……”黑夜中,阿绾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戏谑,却似乎带着隐隐的担忧。

“放心,你中了毒,功力大减,如果敢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楚延歌大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死不足惜,倒是怕你因失手杀了我而痛心疾首,如果一时想不开而殉了情,我岂不是在异世还要背上一桩风流债?”

“你可真是……”她一时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他。

“潇洒风流?临危不惧?绾儿,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

“可有你那些红颜知己了解你吗?”她撇嘴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上一句话中,他对她的称呼是“绾儿”,而不是“阿绾”。仅一字之差,却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彼此之间的距离仿佛在无形之中又缩短了几分。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所幸暮色四合,没有被他看到,否则定然会将她取笑一番。她佯装没有发现他的话语中称呼的变化,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良辰美景,又有佳人在侧,感觉自然是妙不可言。”他仍旧贫嘴。

“好了,不要闹了。”阿绾感觉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担忧,“原本我以为你带我来到桐溪城是自有打算,没想到却跟我一样茫然,难道你就不怕?”

“反正都快要死了,还怕什么。”楚延歌笑,“况且今晚是第一夜,毒虽会发作,却不会致命,等过了今夜,明天再想方法不迟。”

“我怕你熬不过今夜,就做了死在那牡丹花下的风流鬼了。我们还是在子时毒发之前赶回城里去比较好,我可以用内力帮你暂时克制毒性,明天再寻人医治。”

阿绾原本以为楚延歌会像往常一样戏谑地说她这样关心他,定然是倾心于他了,谁知此时的他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绾儿,谢谢你。”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夜里拂过荒野的风,却很轻很轻,落在她的心头。

“其实,你原本是不必在这些是非纠葛中的,那些烁影显然是冲我而来的,你的家被烧或许也是因我而起……绾儿,我连累了你,我欠你太多。”

“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早已被那夜的歌声所吸引而溺毙河中了。”她学着他的样子挑挑眉,“况且,你已经连累了我那么多次,要是你死了,你欠我的我上哪里要去?”

楚延歌沉默了,她正思忖着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时,却看到他粲然一笑:“原来你这么害怕我死?”

“你行走江湖,造下不少杀孽,死后一定会有无数死在你剑下的冤魂来找你讨债,倒是看你究竟怕不怕。”她故意将话说得很重,想吓唬吓唬他。

“当然不怕,他们生前打不过我,死后也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并且我从来都没有滥杀无辜,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那我问你,什么是该杀之人?”

“与凝幽阁为敌的,都是该杀之人。”

她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那笃定的语气、淡然的神情,甚至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在夸赞一朵花美、一壶酒香,却那样冰冷,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绾儿,你怎么了?”他看出了身边女子的异样。

“没事。”她摇摇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进城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延歌点点头,两个人向城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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