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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崛起大明 类型:小说推荐 作者:韭菜东南生 角色:朱慈烺崇祯 小说推荐小说《崛起大明》强烈推荐大家阅读,作者“韭菜东南生”十分给力。跟随小编一起来阅读吧!详情介绍:“太子,你的意思呢?”崇祯看向朱慈烺。朱慈烺点头:“周老先生所言,儿臣赞同。但儿臣补充一点,各地官员需得注意盐价的波动,但有借着盐政改革,哄抬盐价者,一律枭首!”虽不满意,但可接受。比起废除,渐进施行显然是可以接受的一个办法。不过朱慈烺还是低估了盐商盐帮对朝廷的影响力,低估了大明官场的腐败程度,还有朝局的诡谲多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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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逋赋原因


  “太子,你的意思呢?”崇祯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点头:“周老先生所言,儿臣赞同。但儿臣补充一点,各地官员需得注意盐价的波动,但有借着盐政改革,哄抬盐价者,一律枭首!”

  虽不满意,但可接受。

  比起废除,渐进施行显然是可以接受的一个办法。

  不过朱慈烺还是低估了盐商盐帮对朝廷的影响力,低估了大明官场的腐败程度,还有朝局的诡谲多变性。

  盐政改革,比他想象的要困难多了。

  当然,那是后话了。

  对周延儒所说,蒋德璟吴牲也是赞同。

  朝臣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

  朱慈烺看向蒋德璟,想要对他表示感谢,却发现蒋德璟低着头,皱着眉,正在想什么心事。没和蒋德璟对视,却发现陈新甲正眼神尴尬的看着自己,有关兵部的事务,陈新甲或许能插口,给他做掩护、当枪使,但其他的事务,陈新甲有心无力,想帮也帮不上。

  见众臣都达成了一致,崇祯也不再犹豫了,站在龙座前,精神抖擞的说:“那就拟旨吧。以太子盐政改革四策为蓝本,户部速速拟出一个施行的方案,尽快在全国推展开来。”

  “遵旨!”

  首辅周延儒为首,朝臣们又都跪了下去。

  周延儒脸色淡定,但眼神却不无得意--朝臣众多又如何,太子聪慧深远又如何?一切的事情,还需要他这个首辅一槌定音。

  盐政之事,等于是确定了。

  “你刚才说,还有逋赋?”崇祯看向朱慈烺,他表情兴奋,眼神中更充满了慈爱与欣慰之色,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竟然能在大明朝堂上,展现出经天纬地的大才。

  真乃朕的麒麟儿啊!

  “是。”朱慈烺整理一下情绪,将盐政的不利从脑中驱逐出去,平心静气的继续说:“儿臣本来以为,这些逋赋者都是穷苦人,但这些日子,儿臣仔细查阅户部资料,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北方年年天灾,又有流寇作乱,逋赋情有可原,朝廷也应该减免,但南方地区,没有大的灾祸,小股流寇也在控制范围内,但逋赋现场却依然严重,儿臣思来想去,认为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崇祯脸色严肃,对于逋赋,他历来都非常重视,每年都有催收逋赋的圣旨。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打进北京的前一个月,崇祯还下发圣旨,催收江南逋赋,但圣旨下了这么多,却效果平平,每年的税收,连七成都收不够。

  崇祯一直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该减免的他都减免了,该问责官员他也问责了,但逋赋问题,为什么始终得不到解决?

  朝臣给不了他答案,也许麒麟儿能给。

  殿中百官也都屏气凝息的静听,现在再没有人敢把朱慈烺当成小,孩儿了,在百官眼中,朱慈烺隐隐已经成为解决大明顽症的一位良医,起码从厘金税和盐政的改革,看起来是如此。

  “惯性!”

  朱慈烺回答。

  “惯性?”崇祯皱起眉头。

  朱慈烺解释:“江南的这些逋赋者大部分都是有田有产的地主,长久以来,每年交税时,他们只交一部分的税,剩下的承诺明年会补缴,但实际到了第二年却仍然只缴一部分,欠着的仍然欠着。”

  “久而久之,就成了惯例,一百亩地,习惯成自然的只缴纳八十亩,甚至五十亩的税。父皇或许有印象,崇祯元年的田亩赋收的最多,为什么呢?因为那一年减免了全天下过去五年所有的欠税,也就是说,过去五年的欠税朝廷不要了。恕儿臣直言,此乃恶例,此例一开,那些过去五年里老老实实交税的地主,都感觉吃了亏,从此也纷纷开始逋赋,大家都在想,也许明年又会减免欠税呢,所以干嘛全部都交呢?”

  朱慈烺说的平静,崇祯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崇祯元年为什么会减免欠税呢?因为他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啊,但听儿子的意思,自己好像不该大赦一样,心里微微有点不舒服。

  朱慈烺却不知道父皇的感受,他继续说:“这些逋赋者都是与当地官员关系良好之人,甚至很多是在当地极有声望的名门望族,家族中多人在朝中为官,地方官员不敢对他们催税。前年时,父皇免了河北三府逋赋,再次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去年的逋赋者,又比前年多了一些……”

  听到这里,内阁四臣的脸上都是冷汗淋淋,尤其是户部尚书陈演。

  今日早朝,朱慈烺一直在打户部的脸,前面还是绕着圈子打,但现在却是直接打了。

  “臣有罪。”

  陈演再一次的呼喊。

  他内心惶恐,不知道太子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资料?他不记得太子曾经到户部要过这些资料啊?

  但太子说的一点都没错,逋赋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地方官员拿他们没办法,朝廷中又有他们的家人或者是亲友,相互照应掩盖,因此,他们年年都可以逋赋。

  毕自严担任户部尚书时,曾经把治理江南等地的严重逋赋当作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重点,并对逋赋者进行了一次大清查,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然人亡政息,毕自严去职后,逋赋又死灰复燃。

  毕自严后来的户部尚书对逋赋问题都没有什么办法。

  朱慈烺没理会陈演的呼喊,继续说:“当然了,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吃逋赋者这一套,也有官员对逮赋者不假辞色,想要对逮赋者严惩,然许多逋赋者都是有功名的人,朝廷规矩,官府不能擅自体罚或拘捕他们,这种情况,官员只能上报,然上报之后,通常都不会有结果,因为这种事情太多了,上级根本应付不过来。”

  “张太岳任首辅时,对逮赋者一律控告,让那些逮赋者名扬天下,此举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也因此得罪了很多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王世贞。”

  张太岳就是一代名相张居正,谥文忠。

  因为得罪了王世贞,被王世贞诽谤很多。

  王世贞,一代文豪,相传是金瓶梅的作者。

  百官都静静听,朝堂上静寂无声,有人想,张太岳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更解决不了。

  “张太岳去后,朝廷对逮赋者再没有控告过,有功名的官员对付不了,那些没有功名的逮赋者,总应该好对付吧?但事实并不那么简单,那些没有功名的逮赋者虽然不能免去刑杖,但却可以花钱请人代杖。父皇,代杖这种事你可能没听过,但在我大明,却不是什么新鲜事。”朱慈烺轻轻叹口气。

  崇祯脸色铁青,目光看向刑部尚书徐石麒。

  “臣有罪!”刑部尚书徐石麒赶紧跪下。

第四十一章 追逮三策


  “逮赋者宁愿挨杖,或者花钱请人代杖,也不愿意清赋纳粮,为的什么?一个字,利!这些逋赋者并非没有钱,他们贪图的是朝廷赦免之利,一旦父皇慷慨,蠲免逋赋,他们就赚了。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五年,但其中竟有人连崇祯十年的赋税都还没有交齐,儿臣估算了一下,江南地区只去年一年的逋赋就有100万石,折合成银子,依现在的市价算,差不多100万两,加上历年的欠税,差不多有3百万,如果能把300万收上来,朝廷财政立刻就能改观。”

  300万啊,崇祯微微激动。

  内外战事不断,朝廷粮饷匮乏,崇祯对逋赋问题一直都很重视,他交给历任户部尚书的头号任务,就是解决逋赋,然除了毕自严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做出成绩。

  去年以来,江苏,浙江等地发生大暴雨致海水泛涨,甚至连下大雪的告灾奏折,不停送到他的案头上,更有南方巡抚在奏折中直言: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请酌减南方赋税,以使小民有升斗之蓄。

  崇祯今年没有下发催收逋赋的圣旨,就是害怕朝廷征税太急,在南方引起民变。

  但朱慈烺却知道,天下的小百姓生活或许过的很痛苦,可南北方那些大地主,大商人,官员士绅却是一个比一个肥,因此,今后征税的重点,就是这些南北方的“土豪”。

  “父皇,儿臣以为,要彻底解决逋赋问题,需从三个方面下手!”朱慈烺说。

  “你快说哪三个方面?”崇祯有点迫不及待。

  “第一,对那些田产在十亩以下,生活困苦的逋赋者,朝廷全部减免,而对于那些身家千万,田产无数,却拖欠朝廷税赋的逋赋者,则给予一定的期限,期限之内交纳完成,既往不咎,如果继续拖延,则应给予处分。”

  “怎么处分呢?凡逋赋一年者,来年必须补上,否则课以百分之十的罚金,后年再不交,再课百分之十,如果累积到百分之五十,朝廷就籍没其田产,官价拍卖,折银变现。五年的时间,如果他真是赤贫,家中自然不会有田产,如果他有田产,却不交朝廷赋税,籍没其田产,也正是合适。”

  朱慈烺声音清楚。

  跪在殿上的百官又起了一阵骚动。

  一年百分之十的罚金,这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想过的新提议。

  一直以来,那些逋赋者顶着“抗税”的罪名,宁愿把钱粮放在自家的钱库里,也不愿意交给朝廷的原因有一个,那就是,反正今年交多少,明年还是交多少,甚至五年前的欠税也不会多收一文,朝廷逼急了,他们再交也不迟,如果朝廷不追,他们就可以等待朝廷赦免,最终将该交的赋税变成自己的财产。

  但现在却不行了,照朱慈烺的提议,他们每年都要增加百分之十的罚金,如此一来,他们把钱粮放在钱库里不再是毫无损失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连续五年不交,他们名下的田产都会把朝廷抄没。

  这样一来,肯定没有人敢逋赋了。

  崇祯也是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皱眉,因为他担心民变---这么强力的催收,会不会遇到巨大的阻力?五年就籍没田产,是不是有点残酷了?士绅阶级能接受吗?如果他们不接受,江南的民情会不会发生变化呢?毕竟士绅阶级的支持,对大明朝非常重要啊。

  朱慈烺看出了父皇的担忧,于是说:“籍没田产是最后的手段,针对的是那些置朝廷于不顾的顽固分子,对大多数足额交纳钱财的百姓没有任何影响,而且朝廷并没有增加赋税,只是补足了漏洞,让那些倚仗权势的逋赋者再也没有了可乘之机。”

  崇祯这时也转过弯了,连连点头:“好,此策不错。”

  “崇祯十年前的逮赋,是不是也要依此执行?如果是,那算上今年,五年可满了啊。”户部郎中脸有忧虑。

  是啊,众臣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朱慈烺。

  朱慈烺向崇祯行礼:“父皇,儿臣以为,所有法律都应该遵循不溯及既往的原则,既然以前没有规定,就不能照此执行,所谓的五年籍没,就是从今年开始计算。至于崇祯十年前的逮赋,儿臣以为,可以酌情减免,但绝不可全部赦免,十四年以前的逮赋,今年底如果交上了,可免罚金,但如果是明年交,就必须依照规定,交一成的罚金了。”

  百官们小声的议论,大部分都皱着眉头,感觉皇太子的方法太严厉。

  朱慈烺不管他们,继续说:“罚金只能针对那些有钱没势的小门小户,但有钱有势、有功名的大户,怕是起不了作用,因此,儿臣提议第二个办法,对于那些有功名,家中有田产,却依然逮赋者的大户人家,应严惩不贷,有功名的一律革去,有官职的一律降级!”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轰然骚动。

  这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狠招啊,连一代狠人张居正都只是控告,没想到太子爷居然要革功名、降官职,这一下,官宦人家肯定是不敢逮赋了,但同时的,他们对朝廷的怨言,肯定会大幅增加。

  这个狠招,是朱慈烺跟满清皇帝学的,敢欠朝廷赋税,有功名的人一律革去。

  说来还有一件趣事。

  满清有一位叫叶方霭的老兄,功名是探花,虽然仅仅欠了一文钱,但功名却真的被革去了。之所以发生这种事,大约是他想给满清**一个难堪:你不是说欠粮就革去功名吗?我堂堂探花,就欠你一文钱,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如果他面对的是崇祯皇帝,崇祯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问题是,他面对的是满清皇帝,当真就被革去了功名,于是这位老兄,就成了著名的一文钱探花郎。

  对于逮赋者,满清皇帝相当严厉。但在本朝,在大明,逮赋者却可以盛行无忌,崇祯愁的一头白发,年年下圣旨,却也没有能改变这种情况,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不够狠。

  第二招够狠吧,但还有第三招。

  “第三,家有田产而逮赋者,十年内,家族中人不得参与科举。”朱慈烺缓缓说出第三招。

  轰!

  这一下骚动更大,百官们嗡嗡议论,连朝堂规矩都不顾了。

  这一招太狠了,在大明朝,参加科举是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得中举人进士之后,家族不但都有荣焉,而且还能享受到巨大的利益,举人进士名下的田亩全部免税,整个家族都可以将田亩放到举人进士的名下,如此,一人得中,全家都免税。

  所以朱慈烺才要出此大招,一人中举,家人沾光,一人逮赋,当然也应该全家遭殃,如此,才会对逮赋者形成震慑。

  大明的赋税非常低,照后世计算,农业税只有百分之八,算上辽饷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二十,比起宋元,尤其是满清,足足低了一个档次。

  如此低的赋税,除非天灾人祸,否则万万没有逮赋的道理。

  满朝哗然的同时,龙座上的崇祯脸色发白。

第四十二章 轩然大波


  满朝哗然的同时,龙座上的崇祯脸色发白。

  在这之前,崇祯恨死那些有钱不还的逮赋者了,每年为了催收逮赋,他都会严厉下旨,但效果甚微。这几年来,逮赋现象愈发严重,朝廷的岁入越来越少,可军费支出却是越来越多,他愁的头发都白了,想着谁要是能给朕解决了逮赋问题,朕立刻封他为首辅也不是不可。

  现在儿子提出方法了,他却有点害怕了。

  这么做,会不会得罪读书人呢?

  没有读书人的支持,我大明江山还能继续吗?

  崇祯表面上是一个皇帝,但内心却是一个儒门圣徒,有道德洁癖,也沽名钓誉,对自己名声非常重视,当他发现如果照朱慈烺所说,严厉追缴逮赋者,可能会引来自己视为同类的士大夫的指责和愤怒时,他忍不住有点犹豫了--张居正当年只不过是控告,就遭到了那么多的诽谤,现在抄家籍没,甚至不许人家参加科举,读书人还不得把我骂翻了啊?

  但逮赋问题这么多年,朝廷用尽各种都收不上来,不用狠招确实也不行了。关外的建虏,陕西的流贼,处处都要用钱,那些欠税的逮赋者,毕竟只是一小部分的读书人,得罪他们,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吧?

  “殿下此言,臣实难苟同!”

  崇祯正犹豫的时候,忽然有一大臣跳了出来。

  原来是国子监祭酒李建泰。

  这个李建泰在明末历史也是一个名人。

  李建泰,山西人,天启五年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颇著声望,崇祯十六年五月,被提拔为吏部右侍郎,十一月入阁,官至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的军队逼近山西。李建泰怕家乡遭祸,就上表崇祯,愿统帅兵马迎击李自成,并以私财召募士卒。

  崇祯大喜,赐与建泰兵部尚书一职及尚方剑,便宜从事,连汤若望也跟了一起去。

  然李建泰实无才能,刚出京师没多久,就闻家乡曲沃被占,胆惊而病,急慌慌入保定,不久为李自成俘获。李建泰出京时,崇祯将京师里不多的精锐分了一半给他,但李建泰一场硬战也没有打,就把这一半的精锐葬送了,期间在广宗县,因守城知县一连三天不准李建泰入城,李建泰老羞成怒,还下令官兵攻城,城攻破后,杀死乡绅,鞭笞知县。

  堂堂宰辅重臣兼督师的李建泰,出京第一仗,竟然攻打自家县城,也算是华夏历史的第一遭了。

  因此,朱慈烺对李建泰满是鄙视。

  “皇上,谁没有三亲六故,谁没有亲朋好友?一人有过,却牵连全家,非圣人所为。此三策一旦实施,读书人寝食难安,以后恐将难为朝廷所用,还请陛下三思。”李建泰忧心忡忡,一边说一边叹。

  他是国子监的祭酒,国子监是大明最高学府,祭酒就是校长的意思,乍看起来,他好像是在为手下的学生着想,但朱慈烺却知道,他完全就是为了私利。李建泰在朝为官,家中田产千亩,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逮赋,因为他颇著声望,所以山西本地官员根本不敢对他家催征。

  有人带头,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礼部尚书林欲楫又站出来了。

  林欲楫马上就要致仕了,因此颇有一点无所顾忌,什么都敢说的感觉。

  林欲楫道:“逮赋者着实可恶,但逮赋三策却有矫枉过正的嫌疑,老臣以为,应从长计议,绝不可操之过急!太子殿下此议一旦实施,必然斯文扫地,万万不可实施!”

  朝堂上一阵骚动,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赞同朱慈烺的建议。

  就算他们本人不逮赋,但难保亲戚朋友没有逮赋者,一旦实施,必然是一地鸡毛。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有绯袍官员站出来附议。

  一时,朱慈烺的追逮三策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朱慈烺神色不变,他目光只是看着内阁四臣。

  准确的说,是看着周延儒。

  在这个朝堂上,周延儒才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个人。

  周延儒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如波,很难看出这老狐狸心里想着什么。

  朱慈烺又看蒋德璟和吴牲。

  他两人对朝堂内的东林党有旗帜作用,如果他两人能跳出来赞同,朝堂上的阻力立刻就会减少一半。

  蒋德璟和吴牲都眉头紧皱,不说话。看样子,他们对朱慈烺的追逮三策并不赞成。

  崇祯不说话,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出来,对朱慈烺的追逮三策提出反对。

  虽然朱慈烺早有心理准备,但文官系统的顽固,还有涉及到切身利益之后的那种气急败坏,还是让他意想不到,改革别人可以,一旦改革自己,立刻就变了脸。群情汹汹之下,连陈新甲都不敢跳出来为朱慈烺辩解了。

  几个言官聚集在一起,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忽然愤怒的推开试图阻止他的同伴,从朝臣队列中闪身而出,昂着脖子,大声且无所畏惧的道:“臣兵部给事中方士亮有本,夫,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今太子殿下为了逮赋之策竟然将仁义抛于脑后,为了区区小利,不惜与天下读书人为敌,我大明朝虽然还没有弹劾太子的先例,但臣愿为第一个。臣弹劾太子,唐突孟浪,自以为是,见小利而忘大义,将天下读书人视为仇忾,有失储君仁德,为我大明千秋万代的江山计,臣万死,恳请陛下请将太子放回宫内,专心学习,不得再参与朝政!”

  此言一出,满朝立刻大哗。

  弹劾太子,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弹劾,这可是大明历史上的头一遭。

  “臣附议!请太子回宫。”

  “臣附议!”

  “臣附议!”

  呼啦啦又站出了三四个言官,个个气势汹汹,正气凛然,不过比刚才弹劾朱纯臣,或者盐道司的阵仗小了许多,显然,言官们出现了分裂,有人并不认为朱慈烺说的有什么不对,又或者他们顾忌朱慈烺的身份,不敢对朱慈烺提出弹劾。

  弹劾朱慈烺的这几个言官都是东林党。

  蒋德璟和吴牲脸色大变,用一种看外星人表情看着那几人。

  他们想阻止,但却阻止不了,东林党虽然名义上为“党”,但并没有党规,东林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他不怕同僚或者师友的责骂就可以。

  满朝文武都变了脸色。

  刚才光时亨映射皇太子是“李世民”,掌握兵权后会有架空崇祯的嫌疑,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但想不到方士亮却更进一步,话里话外要把皇太子囚禁宫中,闭门思过,甚至是有废太子的意味了。

  崇祯脸色忽然涨红。

第四十三章 天子爱犊


  崇祯脸色忽然涨红起来,对他深为了解的周延儒知道情况不好,李建泰、林欲楫,尤其是方士亮等东林言官们的行为起了反作用,皇帝本来犹犹豫豫,对太子所言并不太赞同,但看到这群人疯狂攻击自己儿子,原本的那点犹豫立刻抛到脑后了---这就是朕在意的读书人啊,当着朕的面,就敢像疯狗一样的攻击我儿,这股风气要是不压一压,朕的这个皇帝还怎么做?朕百年之后,我儿的皇帝又怎么做?

  还有,这些人疯狂的攻击我儿,该不是因为家里就有逮赋者吧?

  本就多疑的崇祯眼睛里闪过杀机……也许,朕也应该学学祖爷爷的手段,杖毙一两个言官了!

  朱慈烺也是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出了一个追缴逮赋的办法,没想到就犯了群臣的忌讳,看东林言官的意思,废他太子之位的意思都有了。朱慈烺忽然明白,自己对这个朝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对朝臣们的心思,也完全猜不透。虽然他并不担心父皇会把自己放回宫内,更不担心废立,但大明朝堂的复杂局面,还是让他心情沉重。

  怪不得徐阶高拱张居正,常常被同僚们弄的一筹莫展,自己身为皇太子都如此了,可想他们当年的压力。

  不过朱慈烺不会退缩,崇祯十七年的紧箍咒令他没有太多时间和朝臣们周旋,大明朝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财税制度的不合理,阶级收入极度不平等,农民饿死,商人富死,朝廷收不上银子来,如果当初朝廷钱粮富余,大力赈灾,陕西的流贼就不会兴起,而随着崇祯十七年的临近,这种情况会越发严重,财税诸多弊端,必须尽快解决,如此方能招募新兵,锻炼新军,不然纵使诸葛复生,洪武再临,也无法抵挡关外建虏和陕西流贼的内外夹攻。

  在朱慈烺的谋划里,朝廷今年的岁入,最好能达到平衡,各地的欠饷,不要再恶化,而要达成这两个目标,财税制度就必须立刻改革,一日也不能拖延,纵使满朝文武都反对,他也不会有丝毫的动摇。

  朱慈烺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才能说服这些“大义凛然”的朝臣呢?又或者怎么才能说服父皇,不受他们的影响呢?

  目光看向崇祯,发现崇祯咬着牙,盯着阶下的言官,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

  崇祯目光看向其他众臣,冷笑:“你们呢?是不是也要朕将太子放回宫内?”

  “臣不敢。”

  周延儒一头冷汗的回答:“太子天资聪慧,见识深远,岂是庸人所能认识的?老臣以为,这些人胡言乱语,应严厉责罚。”

  “那照先生的意思,应该怎么责罚?”崇祯冷冷问。

  崇祯对周延儒一直都很尊敬,称呼他为先生,其实崇祯真是一个性情皇帝,不管对周延儒,还是之前的温体仁、洪承畴、杨嗣昌、袁崇焕,崇祯信任他们时,都是贴心贴肺,只差没把心肝掏出来了,但所托非人,又或者气数使然,这些人都让他失望了,渐渐的,他对整个文官体系也失望了,以至于文臣们稍有过错,就被他下狱问责。

  “胡言乱语,攻讦储君,乃我朝大罪,老臣以为,应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周延儒大声说。

  听到此言,那些言官吓得呆若木鸡。

  原本他们都以为,最多也就跟光时亨一样,杖二十,两月伤好之后,还是一条好汉,而且还多了一份吹嘘的本钱,但想不到是杖八十,乖乖,这可是要出人命的,就算侥幸活下来,但还有一个流三千里呢,如此,他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京师了。

  殿中百官也都是耸然。

  谁都知道,周延儒致仕多年之后,能被皇上重新起用,任命为首辅,东林党出了很大的力,而现在弹劾皇太子的言官基本都是东林党,周延儒不讲情面,要将这几个言官置于死地,难道是要跟东林党翻脸了吗?

  周延儒何尝不知道这几个言官是东林党,又何尝不想从轻处置?

  但皇帝眼神里的杀机让他明白,如果不重罚这几人,不但这几人保不住,恐怕自己的首辅之位也是保不住了。从去年九月被起复成为首辅以来,他清楚的感觉到,皇帝对他渐有失望,先生也叫的越来越冷了,要不是因为现在朝中实在没有人能扛起首辅这个位置,皇帝早把他撤了。

  这种情况下,他绝不能得罪皇帝,一丝一毫都不能,他必须顺着皇帝的脾气说话。

  周延儒的话,让崇祯的怒火稍微消了一点,他冷笑的扫了一眼跪在殿中哭泣林欲楫和那几个呆若木鸡的言官,再环视其他群臣,冷冷说:“朕没有要跟天下读书人做对,太子更没有!朕就要对付的,是那些拖欠朝廷税赋、无君无父的浪荡子!太子刚才所言,正是朕的心声,户部,立刻研拟实施!”

  户部尚书陈演赶紧回答:“臣遵旨!”

  李建泰很识趣的退了回去。

  林欲楫却跪在地上,连哭带叩首:“皇上,不可啊。老臣泣血进言啊……”

  崇祯不理他,如果不是看在他七老八十的份上,真想把他拖出去廷杖,目光看向王之心,点了点头。

  王之心早就忍不住了,这些混蛋,居然敢攻击太子,攻击太子不就是攻击皇上吗?

  “来啊!把这几个攻讦太子的奸人拉下去,全部廷杖!”王之心尖着嗓子喊。

  大汉将军们冲上了大殿。

  “父皇!”朱慈烺赶紧跪下,虽然他对这群言官很是厌恶,拉下去杖八十,正合心意,不过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太子,他必须收拢天下的人心,东林党在百姓中颇有清名,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跟东林党为敌。

  朱慈烺对东林党的感受很矛盾,一方面,他敬重“东林六君子”的风骨,也承认东林党人中有很多官员都是正人君子,刚正不阿;但另一方面,东林党又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企图把大明朝廷变成他们的一党集团,以控制朝政,甚至是控制皇帝。如果他们做的好也就罢了,可历史证明,东林党结党是一把好手,对国事往往空谈大于实干,崇祯元年魏忠贤倒台,东林党重新上位后,不到十七年大明就亡了。

  前世很多人认为,东林误国是明亡的罪魁祸首,因此要对东林党使出霹雳手段。朱慈烺虽不这样认为,但东林党到底是难辞其咎,清谈误国,是明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穿越而来后,朱慈烺一直在思索东林党的问题,直到最近两天,他才确定了自己对东林党的中心思想:东林党是一把利剑,用好了,利国利民,用不好,就是党争误国的祸首,而怎么才能用好,是他今世要思考的严肃课题。

  更重要的是,朱慈烺不想让父皇为他担上杖毙言官的恶名。

  大明历史上,只有嘉靖帝这么做了,这也成了嘉靖帝洗脱不掉的污点。

  “父皇息怒。”朱慈烺大声道:“如今国事纷乱,正是用人之际,这几人虽出言无状,却也是一片忠心,因此儿臣以为,不如准他们戴罪立功,立功不成,再行重罚也不迟!”

第四十四章 肺腑之言


  有太子带头,众臣也都跪下来求情:“殿下所言甚是,不如令他们戴罪立功。”

  崇祯压了压怒气,脑子清明了一些,杖八十的结果,他是知道的,锦衣卫实打实的杖下去,没一人能活了,虽然他对这几个言官痛恨无比,但也真没想要他们的命,目光看向儿子,冷冷问:“他们能立什么功?”

  “父皇,逋赋者是有意逋赋,还是真的困苦?过去,鉴定权在各地州府,但很多逋赋者都是当地显贵,跟州府官员往来密切,其中可能会有弊端,因此儿臣以为,今年的征收,应循崇祯元年的做法,派遣京卿和言官到各地巡视、催征。有京卿在,各地官员必不敢胡作非为,京卿和当地官员一起协作,同时也相互监督,可减少逋赋的弊情,而这,正是言官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慈烺此举,一是为了加强赋税的征收工作,二是为了送这些讨厌的言官出京,同时也是救了他们一命。

  到各地巡视,纠正官风,本就是御史言官的责任,因此出京的京卿,必然要以十三道监察御史和言官为主。

  御史们都走了,言官少了,朝堂就能清静许多,朱慈烺谋划的一些政策,才能悄无声息的进行。

  崇祯冷着脸:“既然是太子求情,那就暂时饶了他们,今后如果再有人敢攻讦太子,朕定斩不赦!”

  满朝文官一片诺诺之声。

  御史们脸上都有苦色,比起在京师上朝,出京巡视实在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不过皇帝已经下旨,他们想不遵从也不行。有人忍不住埋怨刚才弹劾朱慈烺的那几个言官,尤其是方士亮,都是他们的冒失害了大家。那几个言官此时涨红着脸,想要表现出忠臣烈子,宁折不弯的英雄气概,但其色厉内荏的气质,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流了出来。

  只有方士亮跪了下来,将官帽放在地上,大声道:“自古忠言逆耳,但臣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即使犯颜直谏,被廷杖、治罪,臣亦不敢避之,臣无能,冒犯太子,耽误国事。请陛下许臣乞骸骨,归乡里。”

  “准!”崇祯一脸怒气,想也不想的准奏。

  “谢陛下。”

  方士亮再向崇祯拜了一拜,站起身来,在众臣的瞩目之下,潇洒的走了。

  朝臣看向方士亮的表情各不相同,但惋惜的,有不屑的,有漠不关心的。而蒋德璟和吴甡都是摇头,他们对方士亮的作为很不认同,但没办法,同为东林党,散朝之后,他们还是要为方士亮再谋划一番。

  “还有谁要辞官吗?”崇祯冷冷问。

  朝堂上鸦雀无声。

  “太子,继续说。”

  帮儿子护住了场面,也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崇祯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下,知子莫如父,在他看来,自家儿子天性善良,喜欢读书,研习经学,跟自己小时候完全一样,什么李世民,玄武门,见小利而忘大义,都是不可能的,这些攻讦太子的言官,都是被猪油蒙了心。

  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本能相信自己儿女是自己小时候的翻版,方士亮攻讦朱慈烺的话,让崇祯有一种自己被攻讦的疼痛感。崇祯绝不相信朱慈烺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根本用不着,大明的体制已经决定了朱慈烺不可动摇的地位。

  “是。”

  朱慈烺胸腔里滚荡着暖流,鼻子酸酸的,虽然知道崇祯会维护自己,但崇祯对他的爱护,那种诚挚的父子之情,还是让他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前世里,他是一个孤儿,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呵护,今世里,他从崇祯和周后感受到了那种与生俱来,天地间最伟大,最无私的情感。

  不为天下的黎民,不为挽救华夏民族的沉沦,只为了父皇和母后,他就绝不会允许崇祯十七年的悲剧在今世再次发生。

  “关于功名之人欠税之事,我还有一些话不吐不快。”

  控制了一下情绪,朱慈烺看着众臣,缓缓道:“我朝对读书人不可谓不厚,只要考上生员,本人就免税免役,闲了想到外地游玩,路桥赋税,也一概免除。一旦中了举人,家中田亩全部免赋税,不出三年,就可以成为一方豪绅,若是中了进士更不得了,民间常有一代进士三代老爷的说法,正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等待遇,别说宋元,就是汉唐也不曾听闻过。”

  “朝廷待儒臣若此,然儒臣又如何待朝廷的呢?原本秀才、举人、进士减免的税赋都是有定额的,哪有你田地千亩,却不纳粮的道理呢?世宗皇帝时,就有儒臣逮赋,不过并不严重。到了神宗皇帝,辽东事起,宁夏朝鲜三大战事,朝廷急需钱粮,儒臣逮赋的现象,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持续增多,朝廷追缴时,他们也能厚着脸皮,想尽各种办法拖延。时至今日,外有建虏,内有流贼,朝廷动荡,百姓家家悬釜,难出米粟,天下危亡之时,这些人居然还在逮赋!”

  “是有天灾吗?不是,是他们真的缴不出吗?更不是。圣人云,家国天下,难道那些逮赋的儒臣没有听过圣人的教诲吗?当然也不是,他们当然听过,但他们自私自利的心理,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圣人教诲,更忘记了入仕的初衷,这种人,已经不配称儒臣,不配当朝廷的官,甚至连当读书人都不配了,对这些人,革名去官,正是恰当。”

  朱慈烺表情平静,但却声音沉痛的说出了百年来朝廷对逮赋者的无奈,同时也揭露了逮赋者的无耻嘴脸。

  殿堂鸦雀无声。

  满朝文武,都被朱慈烺的肺腑之言给震撼到了。

  那些弹劾朱慈烺的言官,虽然还是梗着脖子,但脸却都有点红。

  崇祯抓着龙椅的扶手,咬着牙,如果不是皇帝的尊严在支撑他,他早就跳起来大喊了:我儿说的太好了,这都是我藏着的心里话,想说而没有说出来啊!

  “殿下所言甚是,臣家中没有逮赋者,一门三代也没有逮赋者,但臣仍深感惭愧。”

  兵部尚书陈新甲站出来,表情激动的对着朱慈烺行礼。

  兵部右侍郎吴牲也站了出来,不过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行了一礼。

  接着是礼部右侍郎蒋德璟和刑部右侍郎孟兆祥。

  陆续有朝臣站出来对朱慈烺行礼。

  他们都是刚才对朱慈烺追税之策有所腹诽,甚至是恶毒诅咒的人,朱慈烺一番话,让他们汗颜。

  这其中,两个人比较特别,一个是少詹事王铎,另一个是左庶子吴伟业。

  两人倒不是因为对朱慈烺有所腹诽,而是因为刚才朱慈烺被言官攻讦之时,作为太子老师的他们没有勇敢的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弟子。弟子有难,老师却坐视不管,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但两人也有苦衷啊。

第四十五章 安民告示


  但王铎和吴伟业也有苦衷啊,首先在内心里,他们就认为皇太子刚才的建议大大不妥,悖离了他们平常对朱慈烺的教诲。且两人都是东林出身,偏偏刚才攻讦朱慈烺的,都是东林人,其中更有几人是他们的至交好友。

  东林只所以能成为朝廷第一大党,除了共同的理想抱负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纪律严明,虽然没有党规,但党中人都秉持“党同伐异”的理念,对自己人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像严冬般的残酷。

  明末著名的权臣阮大铖原本是东林中人,只不过是跟“阉党”有点眉来眼去,就被东林党开除,其后东林党每每欲除之而后快,最后硬是把阮大铖逼到了敌对阵营。

  阮大铖不是孤例,所以王铎和吴伟业很是犹豫,想站出来为弟子辩解,但又害怕得罪东林党的同僚。

  直到辩论结束,朱慈烺一番慷慨激昂的大论将那些言官辩得面红耳赤之后,两人才终于有了勇气,同时也充满了愧疚的向朱慈烺施礼。

  朱慈烺还了一礼----虽然心里看不起,但毕竟是自己老师,表面上的尊敬还是必须有的。

  “陛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礼部尚书林欲楫,他拱手高声道:“臣年老体衰,日渐昏拙,请陛下许臣……”

  “不准!”不等林欲辑说完,崇祯帝就暴怒的打断了他的话:“致仕的心思少给朕动!该你致仕的时候,朕自然就会让你致仕,现在退下,将礼部的一干事务给朕盯紧了,出了漏子,你也不用致仕,直接回家去吧。”

  林欲辑跪在地上都快要哭了。

  显然,他还是不赞同太子之策,还想用辞职做要挟,但崇祯帝不给他机会。

  训斥了林欲辑,崇祯帝自己好像也有点被气累了,坐在御座里,噗嗤噗嗤的直喘气。

  周延儒察言观色,忽然站起来高声道:“追缴逮赋,本应是内阁的责任,一切怒骂诽谤,都应是内阁承担,奈何却让太子担此重责,老臣惭愧,老臣有罪啊。”说着竟然有点老泪纵横了,一边说一边跪下。

  首辅一跪,其他朝臣当然不能站着,于是朝廷上呼啦啦又跪成了一片:“臣等有罪……”

  明知道群臣是一半虚情一半真意,但崇祯帝还是有所感动,脸上表情渐渐缓和下来,凝思了片刻,轻叹一声:“众卿知道天家的苦处就好。非朕愿意如此,实在是迫不得己啊。都起来吧,催收逮赋之事,要尽快进行。”

  “遵旨!”

  朝臣们站起归队。

  林欲辑张了张,还想要再说什么,但终究是幽幽叹口气,退回去了。

  喝了一口王之心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崇祯的脾气平和了许多,目光看向朱慈烺,不露声色的问:“太子,还有其他奏禀吗?”

  朱慈烺都一连说了三项重大国策了,但崇祯却依然意犹未尽,满朝的文官百官,在他眼里已经是庸人的代表,如今能为他进献国策,分解圣忧的,只有这个麒麟儿了。

  其实朱慈烺还真有,比如,提高市舶税,也就是进出口关税。市舶税太低了,一年才四万两,根本配不上泱泱大国的地位,还有那每年百万计扬帆出海的大商船。但这件事关系到福建的郑芝龙,在没见到郑芝龙,情况还没有确定之前,他暂时不想给郑芝龙造成什么误会,所以市舶税暂时不动。

  接着就是“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这是清朝雍正皇帝的改革措施,放在眼下的大明,其实更是合适,明朝最大的问题就是“穷人纳粮,富人纳凉”,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可将这个问题彻底解决。

  不过这一项改革牵涉巨大,雍正身为一个强势皇帝,推行此政策都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何况朱慈烺现在只是一个皇太子?而大明朝现在奄奄一息,也经不过这样的大手术,因此,这项改革只能留待以后了。

  最后还有一项,那就是大明朝的宗藩。

  朱慈烺此时并没有削藩之意,因为他知道削不了,他现在唯一的一点卑微要求,就是希望各地的藩王们能够像百姓一样,向朝廷交纳“田亩赋”,藩王们田庄众多,去年被李自成弄死的福王朱常洵有封地2万顷(即200万亩),山西潞王有4万顷(即400万亩),其他藩王们的从几千到一万顷不等,但这么多的田地,却不用向朝廷交纳田亩赋,实在是财政的巨大损失。

  如果藩王们也能纳税,那国库一年最少能多100万两。

  但想想,朱慈烺还是没有说。

  因为不到时候。

  “父皇,今日早朝减免了一半辽饷,新增厘金税,改革盐制,又制定了催收逮赋之策,四件事无一不是大事,为免社会纷扰,百姓动荡,儿臣以为,应请各地官府派发安民告示,将朝廷意图向百姓解释清楚,如此,民心安定,纵使有不法之徒想趁机兴风作浪,也不会成功!”

  朱慈烺所提,又是一项标新立异的做法。

  历来,皇帝和朝臣们在殿堂上商议好的事情,圣旨一发,百姓照着做就行了,根本没有置喙或者是提问的权力,朝堂们也不觉得有向百姓们解释的必要。但朱慈烺穿越而来,深知民心安定的重要性,一项好的政策,如果没有向百姓解释清楚,得不到百姓的支持,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奸人利用,一旦如此,再好的政策也会变成误国之策。

  比如王安石变法。

  原本非常好的政策,但因为没有向百姓们解释清楚,又误用奸人,导致整个政策一塌糊涂,最后不得不黯然收场。

  崇祯沉思了一下,看向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拱手:“殿下所言甚好,老臣赞同。”大政策都赞同了,这点小事当然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

  “老臣也赞同。”

  内阁四臣都是点头。

  如此,朱慈烺所言算是通过了。

  做完了这一切,崇祯有点累了,他坐回龙椅:“谁还有本?”

  没有人搭话。

  “那就散朝。”崇祯起身往后殿走。

  “散朝!”

  王之心尖锐悠扬的声音中,朱慈烺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早朝,缓缓落下帷幕。

  等皇帝和太子走了,朝臣们三三两两的离开,回各部办公,和素日里冷清不同,今日朝臣们讨论的尤其热烈,太子朱慈烺的表现,太让他们意外了,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居然能有如此高明但又如此毒辣的见解,不说其他,只说催收逮赋的三策,就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想不出来的。

  这其中,少詹事王铎和左庶子吴伟业的表情最是怪异。刚才皇太子在朝堂上那番大论,惊的他们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简直不可思议,难以想象。

  作为太子的老师,对太子肚子里的那点干货,两人最清楚不过了。如果说校场上雷厉风行,斩杀一百假兵,还有可能是皇家的高贵血脉和少年人的英武之气,两者相互结合、融会贯通的结果,那么财税四策呢?

  不熟读经书,没有纵观古今的聪慧,不可能制定出如此高明的财税之策。

  王铎和吴伟业都不相信是太子自己想出来的,太子身后,一定有一个非常高明的老师!

  不只他们,很多朝臣都有这种想法。

  因此,原先对王铎和吴伟业都不太看得起的朝臣,纷纷走上前来,向他们两人施礼--在这些朝臣看来,皇太子的高策,一定是出于他们两人之手。

  连内阁四臣都向他们两人侧目。

  王铎和吴伟业心里苦笑,但却也不敢明说。

  出了文华殿,百官们议论纷纷,很多人的心里都认为太子性子激烈,心急气燥的程度,尤胜当今陛下,更有人认为,太子聪慧又激烈,恐非社稷之福,代表人物当然就是刚刚在朝堂受挫,一脸忧心的礼部尚书林欲楫。

  嘈杂声中,却听见内阁四臣之一,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谢升幽幽叹口气:“太子如此聪慧,还要我等朝臣何用?”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就静寂了。

第四十六章 再退一步


  直到离开文华殿,跟在崇祯身后,往乾清宫走的时候,朱慈烺才忽然发现,自己前胸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虽然准备充足,早朝也还算顺利,但其间的形势变幻、风云诡谲,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谋划了一个月的京营总督,差点被朱纯臣和言官们所破坏。

  而东林言官对他的猛烈攻击,也是他始料未及。

  幸亏他地位稳固,崇祯又是一个刚烈性子的皇帝,如果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主见的皇帝,说不定真会被群臣们吓唬住,把朱慈烺关回宫内呢。

  所以这样的失误以后绝不能再有了。

  今天崇祯兴致高昂,进到乾清宫,一边吃点心,一边跟朱慈烺促膝长聊,其间方正化进来请旨。

  方正化身材高大,四方脸,和一般太监瘦小无力的形象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面白无须,说他是一名武官,也有人相信。

  原本朱慈烺还想着进言,给方正化更大的权力,没想到崇祯直接跟方正化说:“左懋第能用就用,不能用就废了,你顶到前面,听见没有?”

  看来,崇祯对文臣们已经是去了应有的信心。

  “奴婢明白。”

  “父皇,盐政溃烂,国家收不上盐稅,那些盐官盐吏却一个个家缠万贯,儿臣想起来就愤怒……”朱慈烺忿忿不平。

  崇祯看着方正化:“太子的意思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能当上领事太监,没有一个是白给的,方正化当然明白朱慈烺话里的意思。

  “那就照着做吧。”崇祯脸色严肃。

  方正化退出去后,父子两人接着聊,崇祯考了一些八股文的问题,幸亏朱慈烺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有可能露馅。

  直到一叠叠的奏折送到案头,崇祯才不得不放朱慈烺离开。

  “春哥儿,你记着,对朝臣绝不能太软弱,该用就用,该黜就要黜。”崇祯最后说。

  显然,崇祯是在担心朱慈烺对言官们太过软弱的事。

  “儿臣知晓了。”

  “京营责任重大,你去忙吧。”

  “儿臣想从内库先借十万两银子,等成国公和定国公的银子交上来,再补到内库。”

  “准。”

  “京营废弛许久,鸟铳、火药连同甲胄,都是缺乏,所以儿臣想要把内监的兵仗局和汤若望的铸炮厂,一起兼起来,还请父皇恩准。”

  崇祯想了一下,点头:“准!”

  “谢父皇,儿臣告退。”

  等朱慈烺退出去,崇祯放下手里的奏折:“召内阁!”

  周延儒,陈演,谢升,魏照乘四人很快就来了,君臣见礼完毕,崇祯赏他们软凳坐下,冷冷问:“太子四策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

  首辅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辽饷减半没有问题,内阁全部赞成,新开厘金税问题不大,虽然会加重商人负担,但农民的负担减了,一来一去,还是合适的。第三策改革盐政,除了盐商盐店的专卖权之外,其他的盐稅合一、保甲制,都是解决盐政弊端的上上之策,臣等对太子殿下的才智,深为佩服,此策也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周延儒稍微停顿了一下:“现在就是第四策,催收逮赋一事,臣等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哪里不一致?”崇祯淡淡问。

  周延儒看向吏部尚书谢升。

  谢升咬咬牙,将周延儒的十八辈祖宗都诅咒了一个遍:你自己不敢说,让老子说!

  骂是骂,但他却也不敢忤逆周延儒,拱手回答:“陛下,臣以为,催收之策恐过于激烈,贸然推出,恐有伤江南民和,也有损陛下的声望,不如先令官员在各地宣导,试一下江南的民情,如果阻力不大,再推出也不迟。”

  辽饷是减,没有人反对,厘金税和盐政改革针对的都是商人,只有催收逮赋直接关系到了文官们的利益。明朝的文官,大部分都出身于拥有大笔田产的士绅家族,他们本身也许不逮赋,但他们的亲戚、朋友、门生或者弟子中,却难免没有逮赋的得利者,如果照朱慈烺的方法严格执行,他们的家族非鸡飞狗跳不可。

  这也就算了,最令人担心的是,一旦催收逮赋严厉执行,那些被处了罚金、甚至到最后没收田产的读书人,一定会把账算到他们这四个人的头上,皇帝不能骂,太子不敢骂,骂骂他们四个人总是可以的吧?骂的人多了,他们的名声也就臭了。

  这个时代,文人最重视的就是名声,私下里男盗女娼,怎么都没有关系,但明面上,一定要道貌岸然。

  因此,在催收逮赋的问题上,四人都很犹豫。

  准确的说,应该是周延儒在犹豫,魏照乘就是一个无意见,怎么做都行,陈演和谢升虽然各有意见,但在大事上却也不敢忤逆他,如果周延儒定了支持,他们两人也不敢说反对。

  崇祯沉着脸,忽然说:“既然如此,朕就再退一步。拟旨,崇祯十二年以前的逮赋,朕全部减免。朕仁至义尽,再有逮赋者均按照太子的意思处置……”

  谢升和魏照乘都有点惊讶,朝堂之上不是说不再赦免了吗?皇上怎么又变卦了?

  周延儒和陈演却都不惊讶,两人一起躬身:“老臣遵旨。”

  谢升和魏照乘赶紧也站起来躬身。

  就在直起身的那一刹那,谢升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说不再赦免的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回到内阁班房,周延儒在上首的主位坐了,陈演谢升魏照乘三人分左右坐下,魏照乘小心翼翼地问:“阁老,真要这么做吗?”

  “你这是什么话?”周延儒本来眯着眼睛,这一下蓦的睁开,口气变的严厉:“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魏照乘吓的连连摇头:“下官怎敢?只是这追逮三策一出,江南必然鸡飞狗跳啊。”

  周延儒冷冷道:“那又怎样?皇上的旨意必须执行。”闭上眼睛眯了半晌,忽然又睁开:“老夫是内阁首辅,一切诋毁诽谤,都由老夫一人承担,你等不必担心。”

  陈演和谢升默默不说话,心里却冷笑,你承担的起吗?真要出了乱子,恐怕连太子也未必能承担!

  ……

第四十七章 新官上任


  从乾清宫离开,朱慈烺急匆匆地返回端方殿,今日他就要离宫搬到信王府去住了,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而信王府多年未住人,也需要找人修缮。

  这个任务就落到了太监杜勋的身上。

  “奴婢叩见殿下。”

  朱慈烺带着田守信李若链两人回到端方殿之时,杜勋已经在等候,远远看到朱慈烺,不等近前,就已经跪在地上恭迎了。

  朱慈烺冷冷扫了杜勋一眼。

  杜勋是一个绯袍太监,他个子不高,不胖不瘦,一脸忠厚,看起来极其老实,谁能想到,崇祯十七年,他会做出那般无耻的事情呢?

  朱慈烺不跟他废话:“先收拾信王府的寝宫,今晚我就要搬进去。”

  “啊。”杜勋有点吃惊,但还是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

  “别怕花钱,王府大门也要给本宫修的漂漂亮亮。”

  “遵旨。”

  杜勋爬起来,快步走了,不经意中,他眼神中流出喜色。

  又有银子可赚了。

  王府府门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估摸着算了算,里面的抽头最少能有一千两,虽然想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用自己,不过这种好事既然落在头上了,他就不会放过。

  “奴婢李庆元叩见殿下。”

  杜勋走后,田守信领来一名青袍太监,青袍太监的地位稍低一点,但却也是太监头,不经历一番磨练,没有一定的眼色和做事能力,也是当不上的。

  青袍太监的身后,跟着两名挎刀锦衣卫和一名背着药箱的太医院的太医。

  “田公公和你交代的事,你都记清楚了吗?”朱慈烺问。

  “记清楚了,请江阴典史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进京任职,太医院的李太医随行为阎母治病。”

  朱慈烺点头:“嗯,记着,一定要把他们三人都请来,来了,就是你功劳一件,如果搞砸了,你就不必回来了。”

  “奴婢明白,如果坏了殿下的事,奴婢一定以死谢罪!”李庆元叩首在地。

  “去吧。”

  李庆元领着两名锦衣卫和李太医,急匆匆离去。

  阎应元,字丽亨,北京通州人,明末抗清名将,和陈明遇,冯厚敦并称为抗清三公。1645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万清军铁骑,两百门重炮,死守江阴八十一天,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余人,史称江阴八十一日。城破之日,义民无一降者,幸存者仅老幼五十三口。阎应元被俘后坚决不向清廷贝勒下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终英勇就义。

  陈明遇,冯厚敦也都是为国殉难。

  前世读史,读到江阴,朱慈烺总不免泪眼婆娑。

  锦绣江南,却也有如此勇悍精忠之人。

  如果大明的每一个城池都这样,建虏又何以能入主天下?

  今世穿越而来,想到需要重用的人才,朱慈烺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阎应元。

  一个小小的县城,他都能让清军损兵折将,如果给他一座要塞,必然会成为建虏的关山难渡!

  阎应元是北京通州人,请他回京师任职,他一定是愿意的,唯一有点难处的是,阎母一直有病,恐难以远行,因此朱慈烺才会派一个太医随行。今冬十月的时候,建虏将会绕道蒙古寇边,从蓟州以下,方圆几百里的城池都会是建虏的攻击目标,到时,寻一战略要城,交给阎应元,配以精兵和精良火器--阎应元的江阴八十一日,一定会提前上演,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城池不会破。

  其实朱慈烺早就想把阎应元调到京师了,但以前他虽然身为皇太子,但却没有理由调人,如今他抚军京营,有了用人的权力,天下有名的刚烈忠勇之士,他都可以想方设法的调进京师来。

  李庆元走后,朱慈烺叮嘱田守信,让他把端方殿的所有东西全部打包,尤其是那些书籍,要一本不落的送到新王府去,田守信有所犹豫:“殿下,今天就搬是不是有点太仓促?王府可还没有修缮好呢。”

  “不管有没有修缮好,今天都必须搬!”朱慈烺毅然决然,没什么好商量,一堵皇宫的宫墙,隔绝了他和整个京师,让他整个晚上的时间全部浪费,很多事情想做而不能做,因此必须尽快搬,一天也不能耽搁。

  “是。”虽然为难,但田守信还是答应了。

  “李若链,你拿上我手令,先去京营,把我交代你的事处理一下。”朱慈烺看向李若链。

  “是。”李若链带了一队锦衣卫,急匆匆离开。

  “田守信,备马,咱们去兵部。”

  朱慈烺先去兵部,他有两件事要交代陈新甲。

  其实照礼制来说,作为太子的朱慈烺应该坐轿,不过他顾不了这么多,他要抓住每一个可以骑马的机会,以锻炼自己的骑马技术,在他的谋划中,骑马上阵,向敌人冲锋,是他不能逃避的宿命。

  ……

  早朝之后,陈新甲回到兵部,坐在椅子里,回想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一幕幕,只觉得惊心动魄,直到现在自己的小心肝都还砰砰的跳个不停呢。从头到尾仔细的回忆了两遍,越发确定,自己投靠太子殿下这一着棋是走对了。太子如此聪慧,如此果敢,皇上几乎是言听计从,今后在朝堂上必然是一言九鼎,自己只要跟紧了太子,还怕保不住兵部尚书的位置吗?而一旦太子登基,说不定还可以更进一步,位极人臣,登阁拜相呢。

  想明白这一点,陈新甲忍不住激动。

  内阁首辅,那可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啊。

  “部堂,太子殿下来了。”一小吏跑进禀报。

  陈新甲赶紧到阶前迎接。

  “陈部堂,京营纷乱,需大力整顿,我想把孙应元那一支勇卫营调回来。”朱慈烺开门见山。

  孙应元,明末名将,与周遇吉、黄得功同为勇卫营三猛将,崇祯十三年七月,率军大破罗汝才于湖广,混世王、小秦王皆降,崇祯十五年春,击贼于罗山,力战,孤军无援,遂阵殁。

  在明末历史中,孙应元的名气没有周遇吉和黄得功大,但才能却在两人之上,一般说勇卫三将,都以孙应元为首,因此,朱慈烺一定要把孙应元拉回来,绝不能让他死在湖广,算算日期,孙应元阵亡的时间就在这一两月,因此时间非常紧迫。

  陈新甲面露难色:“殿下,罗汝才还在湖广流窜,孙将军的勇卫营是湖广的定海神针,一旦撤回来,湖广恐怕就要乱了……”

第四十八章 清查军田


  陈新甲面露难色:“殿下,罗汝才还在湖广流窜,孙将军的勇卫营是湖广的定海神针,一旦撤回来,湖广恐怕就要乱了……”

  “那这样吧,勇卫营留在湖广,由副将统领,孙应元和其亲兵,速速返回京师,我有大事用他。同时给副将传令,在孙应元回京期间,勇卫营要稳扎稳打,绝不可轻敌冒进!”

  朱慈烺现在抚军京营,是京营总督,孙应元是京营的将,因此他完全有权力把孙应元调回来,不过全国一盘棋,要调孙应元,终还需兵部的同意。

  陈新甲一想只调孙应元,勇卫营还留在湖广,湖广当地官府的反弹应该不会太大,于是点头:“臣这就派人去传令。”

  “记着要用八百里加急。”

  “臣明白。”

  “辽东军情有什么变化吗?”朱慈烺问。

  “昨天最新塘报,两天前锦州的祖大寿还在坚守。建虏在松山一代有活动。不过尚没有向杏山塔山发动进攻的迹象。”陈新甲回答。

  京师辽东相距千里,因此最新的塘报也只能反应两天前的情形。

  “今日早朝,为何没有人提到辽东?”朱慈烺有点不解。

  松山新败虽然有十余日了,但锦州尚没有失陷,祖大寿尚在坚守,早朝之上为何没有一人提到辽东?

  陈新甲一脸尴尬:“提了又有什么用?前几日的朝论,都快把辽东谈论烂了,但却没有人能提出什么高论,今日再提,不过是徒增陛下的烦恼罢了。”

  朱慈烺默然。

  松锦之战,九边精英付之一炬后,朝廷再无可用之兵,对锦州已经是有心无力,想救也是救不了,兵部左侍郎范志完和顺天巡抚杨绳武虽然搜集了五千援兵到达辽东,但无济于事。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都败了,何况区区的五千人?

  如今两人驻兵宁远,修建宁远南城,朝廷也准了他们的计划,明显就是已经放弃了锦州--这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锦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朝堂之上无人点破,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朝廷和崇祯面子罢了。

  “如果辽东军情有新的变化,请部堂一定要通知我一声。”朱慈烺说。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杏山塔山,马绍愉奉了密旨前去,算算日子,明天就应该到杏山了。

  “臣明白。”陈新甲躬身。

  “兵部的武库司还有多少甲胄?”朱慈烺问。

  陈新甲愣了一下:“殿下是想为京营换甲胄吗?武库司的甲胄现在也不多,不过五千甲还是有的。”

  大明朝有三大官方兵器厂,一个是内监的兵仗局,另一个是工部的军器局,最后是兵部的武库司,现在朱慈烺已经把兵仗局拿在手里,兵部的武库司也可以随便治理一下。

  “我要的是好甲,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看,建虏一箭就能射穿的烂甲!”朱慈烺冷着脸。

  陈新甲一脸尴尬:“臣明白,臣亲自去挑选。”

  “不,部堂,你误会我的事情了,我需要的不是你为我挑甲,而是武库司出产的每一副甲胄,都是精钢实铁,能护卫我大明将士,让他们少流血,少牺牲的好甲。”朱慈烺冷冷说。

  “是是是。”陈新甲连连点头,额头微微有汗。

  “听说现任武库司郎中,是你的同乡?”

  陈新甲点头:“是。”

  朱慈烺不说话,只冷冷看着陈新甲。

  陈新甲明白了,咬咬牙:“臣明白,臣立刻就撤换他。”

  “光撤换可不行,他这几年贪墨的钱财,也要一两不少的给我挖出来。下任武库司郎中要用一个清名有干才,能为我大明做出好甲的人,这件事做好了,本宫上表为你请功,若做不好,你就等着掉脑袋吧。”朱慈烺冷笑。

  陈新甲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跪倒在地:“臣明白。”

  “还有件事,范志完在辽东不利,本宫想把他调回来,用吴甡代替之,你有什么办法吗?”

  陈新甲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恐怕很难,范志完圣眷正隆,又正主持修建宁远南城,皇上不会同意动他,除非……有言官弹劾。”

  朱慈烺眼睛一亮,淡淡说:“交给我了,到时你记得把吴牲举荐上去就行。”

  “臣明白。”

  “蓟州总兵之事,要抓紧办。”朱慈烺没有忘记刘肇基的任命。

  “臣已经在处理了。”

  等朱慈烺走后,陈新甲慢慢直起身,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想不到太子居然知道武库司郎中贪污舞弊之事,那武库司郎中不但是他同乡,也是他好友,平日里没少孝敬他,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他不但失察,而且有沆瀣一气的嫌疑,幸好太子并没有咎责他的意思。不过还是把他吓了一跳。

  又想,太子殿下为什么对吴牲这么看重?难道是想用吴牲取代我?不对啊,如果要取代我,又何必派吴牲去辽东?

  太子的心性,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武库司郎中,事到临头,只能丢军保帅了。

  “来人,叫武库司郎中来见我!”

  当晚,兵部武库司郎中贪污舞弊之事爆发,本人畏罪自杀,家产全部籍没充公。

  朱慈烺为什么非要撸掉范志完?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能容忍范志完在宁远修建那些没用的城堡,浪费朝廷本就不多的银子。

  出了兵部,朱慈烺小声吩咐田守信:“派人去打听一下,看言官们都喜欢在哪里聚会?”

  田守信吩咐下面的人去打听了。

  朱慈烺拨马向前,想到辽东局势,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祖大寿的投降,就在这一两日,期望马绍愉能抓紧时间啊。

  ……

  京营衙门,也就是后军都督府的大堂前。

  李若链标枪一样的站立,双手负后,目光冷冷地扫着聚合完毕的京营众将:“太子爷的手令,你们都看到了,有谁侵占军田的,现在交出来,既往不咎,不然等太子爷来到,侵占军田和贪墨军饷,两罪并罚!”

  京营众将都是一头冷汗,除了贪墨军饷,侵占军田是他们敛财的另一个重要手段,若是往常,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承认的。但昨天校场检阅,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朱慈烺的手段,而看李若链目光凌厉,成竹在胸的表情,好像早已经掌握了他们侵占军田的数目,于是,没有人敢隐藏,纷纷派了手下的亲信急急回家,询问自家老婆或者是管家。

  “给你们半个时辰,”李若链冷冷说:“所有账目都交到我面前,若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都等着杀头吧。”

  京营平常拖拖拉拉,但今日却格外雷厉风行,不到半个时辰,所有将官就把自家侵占军田的数目,交到李若链的面前了。

第四十九章 恩威并施


  李若链拿了仔细的看,忽然脸色一变,目光箭一样的射向右首边:“赵海!你占了多少地?”

  “一百……亩。”叫赵海的参将心知不好,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列。

  李若链冷笑一声:“本司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占了多少?”

  “就是这一百亩,都在这了。”赵海竭力假装镇定。

  “那你西城外的那二十亩呢?”李若链冷冷道:“难道挂在你小舅子的名下,就不是你侵占的吗?”

  “……”赵海脸色大变。

  “自寻死路,也怪我不得了。”李若链拍桌而起:“来呀,剥了他盔甲,押下去,等候太子爷的处置!”

  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就扑上去,将赵海掀翻在地,剥去盔甲,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饶命啊上差,卑职愿把所有田产都交出来……”

  死到临头,方知道后悔,赵海哭喊求饶,但却也无济于事了。

  其他众将冷汗淋淋,暗自庆幸没有藏私,不然被掀翻在地的就是自己了。

  朱慈烺来到京营衙门时,司礼监大太监王之心带着京营诸将和督察院的三位御史已经等候多时,见朱慈烺出现,赶紧上前迎接。

  朱慈烺淡淡微笑,跟王之心见礼,然后在众将和御史们的簇拥下进入大堂。

  今日是他抚军京营的第一天,原本应该有一个交接仪式,但上任总督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被崇祯罚俸三年,闭门思过,无法出现在现场,因此这交接仪式就免了,只由王之心宣读圣旨。

  宣旨完毕,王之心离开。朱慈烺在帅案后坐下,接受诸将的跪拜,就算是接了这个抚军之位。

  朱纯臣和徐允祯两人虽没有出现,但却各自派了管家到场,朱慈烺已经通知他二人要清查京营众将侵占军田之事,当前情势下,他二人再不敢有什么顽固或者侥幸的心思,乖乖派了管家,拿了账册和田契,将自家侵占的军田交了出来。

  朱纯臣占了六百亩,徐允祯贪得无厌,居然占了一千二百亩。

  除了这两家,历任京营总督或多或少的都有侵占。

  军田是京营除了军事编制之外的另一个大问题。

  京师三大营在册军户二十多万户,每户平均十余亩田,合计二百万亩,这些田地都在京师附近,是京营将士重要的收入来源。照军户制的规定,军户耕种的田地(军田)在三顷以内者可免杂役,三顷以上者须与民户一起承担杂役。三顷是多少呢?大约四十五亩左右,一般的军户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田产,因此军户的负担乍看起来是比较轻的。

  但悲催的是,户部不给军队拨军粮,只发少量的饷银,军队的口粮要士兵自给自足。

  更悲催的是,军户要面对各种无休无止的战役,常常一丁出征,全家受累,京营的军户还算幸运,服役地点基本都在京营,但其他各地的军户就没有这么好运气了,本地服役还好,如果是千里之外的边疆,只路费就足以拖死全家,更不用说,各级官吏甚至一普通生员都可以任意役使军丁﹑克扣月粮。

  因此军户逃亡的现象十分严重。

  到了明中期,军户制已经完全扭曲,各级将领仗着手中的权力,大量兼并普通士兵的土地,造成很多军户失去田产,无法供养军士。军士没有粮吃,不能打仗,连训练都不能保障,另外军士的军饷的确太低,朝廷意识到了这种情况,于是从万历朝张居正之后,朝廷对军户制有所修正,正式拨粮给官军,军户田地依然免役,等同是对军士的补贴。

  原本朝廷是好意,但不想有了朝廷的粮食之后,各级将领兼并士土地的现象越发严重起来,反正打仗不用自备口粮了,将领们不再担心军士没有口粮而无法出征的问题。

  如果是出钱购买,兼并也就罢了,很多情况是军户不堪重负,弃籍逃跑之后,留下的田产就变成了将领的私产。虽然比起各地卫所,京营逃籍的现象不是太严重,但每年依然有大批田地从普通军士转到将领的手中。

  朱慈烺要遏止这种现象。

  另外,京营有二十万亩的官田。

  所谓官田,就是京营的自留地,是二百年来,朝廷一次次清查军田和军户不断的流失后出现的无主田地,因为京营在天子脚下,御史言官盯着比较严,勋贵将领们没有那么肆无忌惮,如果是在外地,这二十万亩的田地,也许早就被将领们私分完了。

  名义上,这二十万亩田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军户,是京营所有,所产出的粮食应该进到京营的粮库。但实际情况是,谁做京营的总督,这二十万亩田地就是谁说了算,京畿地区虽然并非传统产粮区,但二十万亩地,每年至少也能收几万石粮食,折银差不多十万两,但这些银子,京营将士一个铜钱也见不到,每年不知道怎么地就被上面的勋贵分完了。

  现在朱慈烺要把这二十万亩地收回来,加上各级将领侵占的田地,估摸着最少可以清出三十万亩田地,

  看着各级将领交出来的田地数目,朱慈烺基本满意,唤来几个胥吏参事,令他们即刻去现场勘察,一亩一亩的点清楚,并且要划清地界。现在是二月末,还不到春耕时分,不过春耕是大事,须早做准备。

  “本宫夺了你们侵占的田地,你们心里肯定不舒服……”放下账册,朱慈烺环视众将。

  “殿下赦免我们的罪行,我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岂敢有不舒服?”不敢真心还是假意,京营众将跪成一片,诚惶诚恐的回答。

  朱慈烺脸色严肃:“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取了良心也难安。你们都是我大明的高级武将,只要你们忠于朝廷,奋勇杀敌,本宫绝不会吝啬赏赐,区区几十亩的田地算什么?本宫向你们保证,只要能打胜仗,除了朝廷的嘉奖之外,本宫另外还有赏赐!”

  “臣等誓死效忠朝廷!”众将大声宣誓。

  朱慈烺心知他们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也不跟他们计较,直接进入主题:“今日两件事,一是发饷,另一是清点兵员、裁撤老弱。”

  发饷喜闻乐见,朱慈烺话音不落,诸将脸上就都露出了喜色,但是当听到清点兵员,裁撤老弱时,诸将的脸色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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