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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记者探秘:小镇做题家 类型:小说推荐 作者:壵垚 角色:白雪春壵垚 《记者探秘:小镇做题家》小说是作者“壵垚”的倾心力作。小说精彩剧情讲述的是:张合森说他小时候记事特别早,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家里的一只长的像狼的狗,后来再大点,他才知道,狗是狗,狼是狼,不属于一个物种,小时候对于概念的东西其实是分不太清。反正他是一直记得有那么一个动物,而且地点就在村子南边的路口,那路口的边上就是一个池塘,直到现在都依然清晰。他的父母告诉他,以前家里的确养过一只大狼狗,而且还被他骑过,但这事他是不确定的,他父母说,他小时候皮的很,好像啥都不怕,这些牲畜们也从来不伤害他,很神奇。唯二的例外就是被有了羊羔的母山羊用角顶了眼框,现在想想他居然没瞎是多幸运的事,被不喜欢洗澡的猫咪跳到身上挠了一身红印子,血刺呼啦,想想都觉着疼。这唯二的事让我终于明白,张合森喜欢猫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喜欢吃羊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小就喜欢畜生,而且有受虐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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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世纪之交:作者的名字和作品一样,都绿意盎然。只有那些热爱大自然的环保人士才会喜欢这类似,我是敬谢不敏的。 红楼之开国篇:看到简介以为写明末,没想到是写元末。红楼梦怎么也不像写明朝吧,有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 [综]完美攻略:前期不错,激动人心的修罗场,情敌见面exciting;后期失之艰涩,而且结尾有点无语,算烂尾吧,但还是值得一看。 记者探秘:小镇做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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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房子


张合森说他小时候记事特别早,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家里的一只长的像狼的狗,后来再大点,他才知道,狗是狗,狼是狼,不属于一个物种,小时候对于概念的东西其实是分不太清。

反正他是一直记得有那么一个动物,而且地点就在村子南边的路口,那路口的边上就是一个池塘,直到现在都依然清晰。

他的父母告诉他,以前家里的确养过一只大狼狗,而且还被他骑过,但这事他是不确定的,他父母说,他小时候皮的很,好像啥都不怕,这些牲畜们也从来不伤害他,很神奇。

唯二的例外就是被有了羊羔的母山羊用角顶了眼框,现在想想他居然没瞎是多幸运的事,被不喜欢洗澡的猫咪跳到身上挠了一身红印子,血刺呼啦,想想都觉着疼。

这唯二的事让我终于明白,张合森喜欢猫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喜欢吃羊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从小就喜欢畜生,而且有受虐倾向。

这个问题我后来当个事想了很久,大概是他的童年最好的朋友叫山羊和猫,只有他们肯陪他玩耍,肯听他说话,大人的理解是小孩子就是要吃饭长大,哪来那么多想法,而偏偏,张合森是个奇葩,他就是一脑子为什么?!奇葩吗?不知道…

张合森说他喜欢在一棵大榆树下一个人溜达,小时候就用溜达这个词好像不合适,那就换一个合适的词,玩耍。但是我心里更倾向于溜达,因为根据他的描述,我认为他就是在溜达。

“回家吃饭了,”很熟悉的声音,大家小时候都有过的记忆,哈哈,就算现在想起来妈妈的味道,更多的还是关于吃。

“啊!?”

“吃饭啦”

“兔崽子,聋啊!?”

其实,不是没听清,张合森只是不想回家,他想多溜达一会,他很喜欢这棵大榆树,总想爬上去看看,但是很无奈,他抱都抱不住,树太粗,他太瘦了。

“来了!”

“今天是啥汤啊,倭瓜还是红薯?”张合森假装兴奋的问,其实他喜欢吃红薯,但还是把窝瓜也加了进来,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选择,老妈是不会一直给他做红薯的,数量有限,而家里窝瓜还有很多。

“红薯”

“好”张合森很满意,顿时步子也轻快了,不再溜达着走,跑了起来,耳边有风,脸上有笑容。

暂停下,好像,哪不对,有妈有爸是个家,为啥没有爸爸的画面。

很正常,张合森好像已经习惯了,回家,就是和老妈四目相对,馒头就红薯汤,晚上有时候还会停电,就点上煤油灯,没错,就是煤油灯。

然后,上床睡觉,第二天复习第一天的快乐和烦恼。

张合森还有个老哥的呀,为啥也没有?我很奇怪,我还特意问过他,他说这个时候还在北头的老宅子里,好像对老哥没啥印象,可能是太小了。

他说那个时候,农村的房子很好玩,都把地基垫的很高,远远看过去像一个城堡,而没有房子的地方,走路的过道,地势都很低,这在天气好的时候,没人在意,一下雨就很烦人,到处是鱼塘,小孩子想出门玩就变得很困难,很困难,而且很危险,可能一跟头栽进去,人就没了,旱鸭子的地方,小屁孩刚学会走路的光景大都还没学会游泳。

抱树的时候知道了人太瘦,下雨的时候知道了腿太短,幼年的张合森就很烦恼,他觉着没人能明白他想探索大自然的心,很孤独,像极了,杵在鱼塘里的房子。

大人们,都在忙着生计,田间地头。

同龄的小孩还跟在爸妈屁股后求抱抱,大一点的还好,在撒尿和泥巴。

而张合森的苦恼,在我看来不是这个年龄段该有,也不该有的苦恼,可能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或者试图给他答案也行。

日子这样重复着,很多问题没有答案,又或者,大人们知道答案,却没有时间理会他。

张合森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快乐还是快乐的,快乐这件事跟沉默无关。

这时候他居然有了邪念,想要快点长大,如果能睡一觉就突然变大变高了该多好!

“车胎又被扎了?”

“不知道谁家小孩干的,耽误事。”

别误会,这事跟张合森没有关系,他只是去家边上的修车铺子找自行车钢条玩。关于在北头老宅子的事,他也就只记得那棵榆树和这个车铺子了,这车铺子是村里仅有的具有商业气息的地方,这时候的张合森还没去过小卖部。

“放这吧,下午来推”

“诶”

什么人来修的车,张合森不记得了。

修车的老爷子长什么样,张合森也完全不记得了。

他在等老爷子扔不要的废弃自行车钢条,或者,发慈悲,送他一根。

“还不回家,今天没有要丢的了”

“我就是在这玩会,这好玩”,一边说着一边擦着鼻涕,完了直接蹭衣服上了,我擦,这小子,小时候就这么邋遢啊!

“那你待着吧,别啥东西都往嘴里填,卡住了,就吃不了饭了”

“这是树皮,味不赖”

张合森一边说,一边举起来给老头子看,然后很快就收了回来,估计是怕老头子跟他抢。

“这孩子,唉,老婆子,拿半块馍出来”老头子冲着屋里头喊。

“又来了,这孩子属耗子的”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也是个刁蛮的老奶奶,但还是拿着半块馍出来给了张合森,还在上面撒了点辣椒面。

“我不饿”

这不要脸的货,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接。

“咦,还有辣椒面,不赖”

“兔崽子,整天蹲这,吃完回家去”

“嘿嘿嘿”

张合森满足了,虽然没有等到钢条,等来半块馍,还撒了辣椒面,开心的像个三岁的孩子,不对,他本来也就才三两岁。

他还能记住三两岁的这两件事,不错了。

我三两岁真心啥都不记得了,可以肯定的是,应该断奶了。

张合森能记住这两件事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能想象他那个时候有多想长大,有多快乐和有多不快乐,有多饥饿和有多满足。

身体不会因为张合森迫切想长大而就一下子长大,他还是个小不点,但是生活的地方却变了,他搬家了,从老宅子搬到了新宅子,其实,就是从村北头搬到了村西头,走路,十分钟的样子。

新宅子边上就是条河沟,说是河沟,其实就是条沟,不下雨根本就没有水。

让张合森兴奋的是,上边有一座桥,其实,就是几块预制板搭在沟上边,这东西,在张合森眼里是稀罕物,是高科技,是现代文明的结晶,唯一区别于古老村庄的东西。

说古老其实是违心,这村子一点也不古老,但是又不能直接说落后,哎,做人难。

兴奋过后,张合森开始想念老宅子边上的大榆树和修车铺的老头子,他不知道为啥要搬家,也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搬,他就跟着家里的桌子板凳一起被拉到了新家里。

就是搬家了,张家老爷子,也就是张合森的爸爸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可能出现过,只是张合森不记得了,大概率是这样。

我实在受不了他这个啰嗦劲,决定跳戏,直接来到有他父亲记忆的地方。

关于他父亲的映像,就是俩字,不在家。

张合森就这样被动的成了第一代留守儿童,他的父亲去了大城市,靠着海边,只知道,在东边,在南边。

对于小时候的张合森来说,几乎就是外太空,大海是啥?不知道,城市是啥?不知道。

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对父亲的崇拜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虽然有些盲目,但他就是愿意。

大人们在乎更在乎他爸爸是不是在外面挣到大钱,邻居碰见张合森就喜欢开他玩笑,以后你爸赚好钱了就俩结果,要么不要你了,要么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而且他们自以为是的以为小孩都喜欢好吃的,其实对张合森而言,馒头就是最好吃的,加点辣椒面更好,他好像更在乎大海,他的爸爸是见过大海的人,这让他自豪。

就这样,他与大海结下了梁子。

初秋的一天

太阳很好

风不大不小

吹吹动树叶的飒飒声像是乐曲

有规律

美妙且经久不息

树上还有鸟叫声作陪

天空有蜻蜓

成群结队

很美

其中有两只在交尾

不拉窗帘

如痴如醉

这一天张合森又是开心的像个三岁的孩子,虽然这时他已经四五岁了,蹦蹦哒哒的往家里走。

新宅子里有几棵柿子树,柿子如青涩的少女,脸颊泛红,只能看,还不能吃。

张合森的舌头前些日子是麻木的,就是因为他还小,太着急,如今,看见这冤货,虽然心动,却也不再伸手。

除去几棵柿子树,还有厕所的一棵香椿树,整个院子剩余的空间就是一堆柴火,一口压水井,再无生气。

突然,有杀气。

搬家以后,他变得很敏感,空气里弥漫的气息,让他感到不安,老妈在拽着什么人,他听见了老哥的声音,很刺耳,和另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他加快了脚步,然后,静止了,他懵了,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家里,不知道下一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感觉不管迈哪个脚,他都会摔倒。紧接着,上嘴唇和下嘴唇开始打架,浑身哆嗦,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拉住那个男人,但是他不敢,他受惊了,脑子一片空白。

后来这件事怎么收尾的,他不记得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张合森第一次脑子断片,而且也是唯一的一次没喝酒就断片。

发生了什么,这里就不细说了,父母教育的方式不对最容易适得其反,违背了本意。

父母本身的行为已经在无形中影响着孩子,只是更多的父母不愿意跟孩子平等的对话,以为喂养了,就有了绝对控制权。

如果孩子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又没有相应的能力去获取话语权,那剩下的途径只有叛逆和逃离,因为没有生活能力,最后的结果大多是暂时的卑躬屈膝,成了摇尾巴的大狼狗,可悲的是,如果这个孩子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孩子就会又成为牺牲品。

张合森说,我们的孩子不是没有创造性,而是他们把这份心力用来和父母进行对自己控制权的斗争去了,内耗最伤神啊,斗争的时间跨度超乎想象,甚至是一生,而很多人却不自知,因为习以为常,这该死的习以为常如温水煮青蛙一样,沸腾了我们的一生,也杀死了我们的一生,能在水温达到自己最舒服的温度还能跳出锅的人只是少数。

我细想了想,他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大多数孩子的命运(包括但不限于逃离和模仿)是父母(包括但不限于主动干预和被动影响)有意无意就给定型了的。

张合森说从那以后最见不得看别人杀猪,杀猪在农村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是高兴的事,然而对张合森而言,杀的不是猪,而是他老哥。

所有的记忆开始清晰也是从那天开始,张合森说他落下一个坏毛病,见人总躲着走,胆子很小,喜欢跟在他老妈屁股后面,好像只有老妈旁边半步之内才让他安心,因为他坚信老妈是会保护他的,他甚至不敢单独跟他老爸待在一起。

身体上的疼痛是会愈合的,只是时间问题,而直面残暴的无力感和惨痛的叫声对小时候的张合森造成的心理阴影恐怕是烙刻在他心底的,我似乎能感觉的到。

就像猫到了一个新环境,前两天,它是不出来活动的。

张合森就这样在家里,像猫到了新家一样生活了五六年,直到读了初中,可以寄宿,张合森说他才感觉好点,不变的是,见人第一反应,总还是想,能躲就躲着走。

他中间的这五六年,我是不愿意拿出来给读者看的,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在家里都要想着怎么生存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庆幸的是,从小到大,张合森的老爸都没打过他,我想是谁都不会打一个不会犯错,不敢犯错的可怜兮兮的小孩吧!?

现在想想,张合森对人有一种天然的距离感,不是因为他冷漠,而是骨子里知道人跟人之间是应该有距离的,这种成熟跟他年龄是不对称的,所以,跟他同龄的人总觉着他淡漠无情,他跟我的亲近感顿时让我汗毛竖立起来,像是被颁发普利策奖一样可以炫耀一生,无上尊贵。

事情总是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老妈不知从哪抱了一只小狗回来,张合森突然感觉有了同类,开始愿意在家待着了,他更多时候还是愿意一个人待着,虽然还是小心翼翼,但多少还是比以前要放松的,毕竟,小狗有时候还是可以吸引一家人的目光,取代了他老哥的位置,但毕竟是动物,能让大人不觉着那么愤怒,人对动物似乎总是有更好的耐心。

第4章 四层行政楼


哐当的一声,那棵张合森想爬上去的大榆树倒了。

“这比杨树值钱多了,就是长得慢。”几个大人在一边抽着烟,还一边不忘感叹。

张合森也站在人堆里,吸着二手烟,他才知道这棵大榆树是他们家的,应该是他的爷爷的爸爸种的,往上推几辈,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一家人,基因里总有一两个序列是相同的。

最后卖的钱没有分到张合森家,他的爷爷不知道把钱给了哪一家,只知道他的爷爷住在张合森六叔家里,但他六叔明确说了,没看见钱,这钱就像长了翅膀,不翼而飞了。

“大家庭的账目糊涂了,人心也就散了。”张合森的老爸在里屋对老妈说。

“你又不是老大,管了也没人听,老爷子糊涂不糊涂,他自己心里有杆秤,我们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气人的事,他们干的还少吗!?”张合森的老妈显然是生气的。

这些东西,张合森说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挡不住他的父辈们想要讨个说法,张合森就是在这样的大家庭中成长起来的,他不喜欢,觉着太麻烦,但是又无法逃离,只能封闭自己,不讨好也不规避,所以在亲戚堆里,张合森是不受待见的,大人都喜欢嘴甜而且会没事在面前摇尾巴的小孩,以满足他们这些长辈们无可动摇的地位,作为交换,赏赐点什么总是应该的。

我想大概张合森是因为实在没有精力了,他把生存放在了第一位,重心放在了家里,大家庭那些事,离他还是有点距离的。

后来,张合森才知道,新宅子房子的砖,是他老爸,也就是张三宝,自己拉土在村东头的窑里自己烧出来的,大家庭的人没出一点力,所以,张合森对张三宝的感情是复杂的,而对所谓大家庭的感情却很明确,从刚开始的不喜欢升级到了厌恶。

那一天,张合森给了他老爸一个名字,张三宝这个正式的名字取代了家里的那个男人那个不怎么正规的称呼自己老子的名字。

想探索大自然的心不会因为一棵大榆树的倒下而破灭,在张合森站上中学四层行政楼顶楼的那一刻,他**了,满足了。

心想,这他妈得多少预制板才能建这么高的房子?!

就这样,他跟房子结下了梁子。

其实,张三宝就会盖房子,自己有个施工队,农村的房子一般都在农闲的时候盖,要盖房子的人家会提前到张合森家里找张三宝确认时间。

张三宝接了活,就会先把物料清单列给人家,也就是要多少砖头,沙子,水泥和生石灰这些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才是有油水的,但张三宝却都是让人家自己去买,他和施工队就赚个工钱,乡里乡亲的,他是不愿意从中作梗的,张合森家的房子都是他和这帮弟兄一砖一瓦砌起来的,他太知道农家人盖个房子有多不容易了。

这一点,张合森还是很敬佩张三宝的,他报的量很少有出入,是经验也是天赋。

在张合森印象里张三宝的最高记录也就二层楼,更多的还是一层的人字脊和平房居多,所以张合森是没放在眼里的。

他虽然没爬上去过大榆树,但一两层楼高的杨树,他还是爬过的。

四层楼,对于当时的张合森而言,就是珠穆朗玛峰。

初中寄宿生活,离不开一样东西,粮票。我擦,张合森居然用过粮票。

张合森的学校还是很人性化的,因为在校学生大都是周边农村的,允许直接拿粮食换成粮票,其实,也就是把粮食拉到后勤,再根据市价换算成钱,扣取一定的手续费,再用钱买粮票,这对于手头没有钱的人家是友善的,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但张合森发现,学校管后勤的领导都吃的肥头大耳的,长得都很有福气,他认为,整件事没看上去这么简单。

在农村,说一个人有福气,绝对是最高褒奖了,是集财富与荣耀于一身的大成者。

学校也有学校的考量,统一使用学校出纳的粮票,也可以方便学校统一管理,饭菜价都是用最小单位的粮票作为单位的,这样还可以控制早中晚的吃饭时间,总之,好处很多。

说是寄宿,其实是全封闭,就是家在附近的学生,也是不给回家吃的,怕吃坏了肚子,分不清到底是家里还是学校的责任,以前,据张合森的老哥说,以前附近的学生是可以回家的,估计是后来出过事,有人闹,所以规定改了。

在张合森的班里,有几个边上镇上的,很不满学校的规定,有时候会翻墙回家吃,一次两次还行,翻多了也累,毕竟是个体力活,对于个头不高的孩子,那墙可不怎么矮,翻墙再加上来回走路,结余能吃饭的时间太少了,时间太赶也是个不小的问题,所以,最后他们这帮人大多时间还是在学校吃了。

对这帮人来说学校就像牢笼一样,让他们很不爽,然而,张合森却很开心,这里对他而言,是天堂,是真的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补充一下,不然断层太多。小学的张合森偏科很严重,数学几乎能每次考满分,而语文几乎每次都是个位数,他的父母没有打他,他们似乎并不奇怪,这个小孩在家都不敢讲话,他们能想象的到,就算是考鹅蛋,也不意外。而且,他们也看到了张合森的努力,每天起的大早,背语文课文,几乎没断过。

一天大早,张家妈妈起的大早做早饭,这一天张合森要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这是件大事,然而对张家妈妈来说,不算。

张合森的哥哥小学时候,几乎学校的竞赛就没停过,家里贴满了奖状,那一次,杀猪一样的事件,估计就是张合森的哥哥,少拿了奖状,张家把希望都放在了哥哥身上,对张合森就没那么多精力了,其实,他的哥哥从某种意义上是在为他开路。他反而因祸得福,一家人对他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张合森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要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也就不会挨打,划重点,对张合森而言,不挨打是第一重要的事。

居然没挨过打,还这么怕挨打,让人想不通。其实,真打在自己身上也就是疼几天的事,可是张合森记事儿太早了,这不是好事,过早的有了危险意识,他的心脏还不够强大,而且,这种危险是来自家里,我们孩子第一个接触又无法逃离的地方。所以,张合森缺少安全感,作为他的朋友,我大概是可以理解的。

偏科没前途,他的语文老师就住在他们家后边,时不时提醒张家人,张合森语文太差了,偶尔才提一下他数学考满分的事。张合森从小就不喜欢这个语文老师的嘴脸,我不得不怀疑他有故意考鹅蛋恶心她的嫌疑。可能小时候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张合森说他不记得了,他就是不喜欢这个语文老师,而且用自己的方式表示了不喜欢。

“你们谁想回家?”

现场一片沉默,没人讲话。

张合森一帮人是代表他们小学去参加竞赛,由他的数学老师带队,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多了一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沟通的,那个时候还没有电话手机这些先进玩意儿,就算是有,张合森他们那里也是看不到的,再急的事也是邮递员骑着带兜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送信儿。

“咱们现在多了一个人,必须回去一个人。”

还是没人吱声,这老师也是照顾大家情绪,其实张合森很喜欢他们这个老师,起码不专横。但张合森还是担心自己被拿掉,假装跳进路边排水的旱沟里捡东西,生怕老师看见他。

“董小慧,要不你回去吧,你容易紧张,而且你数学不好,这次就当来适应适应,下次还让你来。”

张合森松了一大口气,老师在说前半句的时候他以为说的是自己,心想,这要是自己被拿掉,灰溜溜的回家,不得被打死。还好是数学老师带队,他暗自庆幸。一个偏科到极致的张合森居然能代表学校参加竞赛,我不知道当时这名单是怎么来的,这是一个错误啊,就算张合森数学考满分,他那语文…这学校的老师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平均分不会算,还是想用学校有人能数学考满分证明自己的教学能力?

“你当时是不是特别怕老师不让你参加?”考试结束后,一个声音从张合森耳朵直接插入他大脑,像硫酸一样直接融化了他所有的脸面。

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声音不是老师的,虽然,当时老师说董小慧数学不好,有可能是看到了自己在沟里捡东西,但还是放过了他,老师也想给张合森一点机会,毕竟偏科到他这样的确实少见,不能让一个孩子因为这个被退学了,主要是给张合森父母一个信号,张合森还是有希望的。

“没有,哪有的事儿。”张合森嘴还是很硬的

“我还以为你跳进沟里是怕老师看到你,本来,我也准备跳的,看见你先跳了,觉得跳的人多了,老师反而会注意,就没跳,我是不是很怂?”

就这样张合森有了他的第一个伙伴,虽然仅限于小学时期。

等到了中学他们被分到不同班级,高中直接读了不同学校,有了新的伙伴,他们就不怎么在一起了,张合森是失落的,他还没有遇到新的伙伴,但还是从别人嘴里问有关他的消息,再后来,到了大学,连消息都没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手机,再后来真有了手机,感情却没那么浓了,毕竟生活没了任何关联和交集,但美好的样子还在,毕竟那是张合森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关注,第一次真正有人在意自己的感受,大概就是理解吧。

人活着自己总需要点什么,张合森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而且还得平衡别人的需要,父母,亲戚,老师,同学,这是那时的张合森能接触到的所有社会关系。

他不像个中学生,他初中的班主任总是这么说,他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张合森是他的课代表,这很诡异。

张合森居然是语文课代表,我不明白,小学都是个位数的成绩,到了初中居然成了代表?我擦了擦耳朵,是的,我确认过,没错,是他,就是他,张合森。

原来这个课代表就是个搬作业本的,张合森有的没的给老师帮过把手,老师就看上他了,估计是看他底盘不错,搬东西应该挺稳当的。

张合森提到初中生活时,脸上总是藏不住的笑,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寄宿生活,虽然,每个星期日子都是紧巴巴的,去食堂也就是买个馒头捎带碗粥,菜嘛,一根辣条,一勺子芝麻酱或者酱豆就能凑合,小时候都是辣椒面,初中了,生活已经很富裕了,张合森依旧是开心的,他觉得学校让他有自由的感觉,估计跟四层楼高的行政楼有关系,那可是他儿时的大榆树,而且这棵大榆树看上去不会轻易被锯掉,这让张合森很踏实,有安全感。

张合森原来也是喜欢读书的,他好奇,啥都觉着新鲜,初中又开了物理,生物,化学,政治,历史,让人眼花缭乱。课业在很多同学眼里是负担,在张合森看来都是答案。

然而,初中有一项张合森是不喜欢的,就是每周一要集合训话,校长,教导处主任副主任,讲纪律,抓典型。张合森应该是营养不良,站的时间久了,总想晕,他个子又小,站在人群里,空气又不流通,但是张合森还是很倔强的,他从没倒下过,他不想引起注意,太多眼神看向他,他会不自在。

读书不止费脑子,其实也费体力,张合森越来越瘦了,按理说,张三宝也有时间往学校送粮食啊,张合森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一方面,他怕张三宝,宁愿少吃点,这样可以减少不必要的见面。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张三宝不容易,骑着二八大杠还要带着百十斤粮食从家骑到学校,路程不近,他对张三宝的感情很复杂,很复杂。

学生时代都离不开成绩,小学的张合森前面有他老哥给他当挡箭牌,现在他老哥辍学了,家庭兴旺的压力还是回到了张合森身上,都怪他伯父家的大儿子考上了大学,张三宝才对学习很重视,张三宝觉着,读书是他能想到的给孩子最好的出路,毕竟,张三宝是见过大海的男人。张合森不这么想,他只是想着能去看看大海和天空,除了逃离,没啥其他的梦想,如果非说有梦想,他就是希望能有一个踏实的有安全感的童年,不用在家都要担惊受怕的。

张合森小学成绩可以忽略不计,每次别人回家带着奖状,他带着委屈,觉得学校太小气,奖状又不值钱,多印几张会死啊,小气的很。

还好有他老哥补充,不然,光秃秃的墙会让张三宝生气。后来,张合森的老哥学坏了,跟着几个混子玩街上那一套,强压之下必有反抗,张合森的老哥找到了自己反抗的方式,作死。

张三宝也没有办法,人要是不想干啥,逼是不行的,打,张合森的老哥已经免疫了。

虽然,张合森还是心有余悸,可他这老哥倒是心态好的很,到底是混过街的,张合森觉得,老哥是条汉子,但不读书,看不了天空和大海,他又觉着不合适,得不偿失。刚开始,张合森没觉着张三宝给他压力,直到有一天,张三宝问张合森,有啥梦想?!

张合森察觉到一丝危险,他当然有梦想,梦想着去远方,越远越好。

但是他不敢说,迷迷糊糊的说不知道,读书就挺好的,他知道张三宝想听什么答案。

初一的张合森成绩起来的很快,从一进班基本摸底,期末升二年级已经到了中上,张合森是满意的,张三宝也是满意的,可谓皆大欢喜。

初二的张合森,爆发了,基本每次大考小考都霸占班级第一,年级前五,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个子不高,总喜欢说粗枝大叶往往会搞错,然后转而夸张合森就很细心。

很拉仇恨,有没有,张合森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语文老师也很喜欢他,有作文竞赛都是拿张合森的作文上,她也觉着张合森不一样,不像个中学生,而且,写的作文又很隐晦,不讨喜,路走偏锋,参加比赛说不定有人喜欢。总之,初二的张合森是个宠儿,模范生。张合森回忆说,初二的他是真的拼,忘我到忘记洗脸洗头,甚至头发里都有虱子了,还是一个女同学提醒他,这让有点开始懂男女朦胧暧昧情窦初开的他很难为情。

初三的时候,班里来了一个插班生,从县里来的,带了很多课外书,张合森第一次接触到课外读物,借来看,这一看完蛋了,张合森很喜欢。

关于梦想,这个学生时代永远逃不开的话题,这次更过分,班主任让开主题班会,就叫梦想。

张合森第一次在学校感受到了不自在,他很惶恐。

当然,他还是会像给张三宝答案一样给他的班主任一个答案,毕竟,他也从班主任眼里看到了期望,他们班可是尖子班,年级前十名就占了三个,都是他们村的,一个亲堂弟,一个稍微远一代的堂姐,还有他,对他寄予厚望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张合森不喜欢。

“我的梦想很简单,回家包个几十亩地种,有菜园子,有果园子,果园子里还可以养鸡鸭鹅……”

“可以的,下一个”班主任应付着

……

每个人讲完,班主任都会评上几句,而这个直接跳过了,大概他是觉着,开这个班会就是鼓舞士气的,这个人这是捣乱。

就这样,张合森遇到了另一个让他惊喜的人,杨小雷。

杨小雷也有一个很奇葩的梦想,这让他觉得亲近。后来,他们成了伙伴,讨论的话题无关学习,却很开心。

有了课外书的张合森成绩虽然也不差,但还是有下滑,特别是到了中考前,别人都熬夜做习题,他在熬夜看浮士德,那个时候男生躲在被窝里拿电灯看的都是武侠小说,但是看浮士德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我也很喜欢浮士德。

第5章 二八大杠


张合森说他的人生是从开始读课外书开始跑偏的,最后只是命硬外加运气好,又重新回到了轨道上,却阴差阳错的意外画出了一个圆。

采访分了好多次才完成,我是不喜欢用录音笔的,一旦录了,就找不到当面观察当事人的机会和满足记者如战斗般交锋的满足感。

白雪春:"你高中是不是谈恋爱了,不然为啥没考上好大学?"

张合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狡邪,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预演了千百遍,胸有成竹,却漫不经心的回道:"哈哈哈,大意了"

又是该死的尴尬,空气都不咋流动了,我在等,我还在等,等他后面的话。

没等到,于是又很尴尬。

在尴尬中,张合森把思绪理回到了他最青春的年纪,那一年他十五岁。

"唉,让一下,撞到了可不负责啊。"

一个如风一般的男孩蹬着崭新的自行车从张合森边上穿驰而过。

张合森踉跄一下,差点被撞到,等缓过神来,连自行车是什么牌子都看不见了。

他是要去行政楼报到的,这是他的正事。

说起报到,张合森,心里是有疙瘩的,按理说,他的分数,读现在的学校,问题一点不大,可张三宝,还是去找了学校校长,让校长把他安排在了学校最好的班级里,还有他四叔家的女儿,也没逃出这种命运。

这就是小地方的魅力,人和人总能找到联系,就张合森掌握的消息分析,这校长是他村子隔壁村出来的大学生,回乡一点点从初中老师干到了高中校长,那个时候,能读大学,就相当于现在的研究生了,是大学问的人,毕竟物以稀为贵,不能用现在的标准衡量。

到了行政楼底下,张合森看见了那个自行车,就横卧在地上,想必那个骑车的小子急得很,连蹬一下车支架的功夫都不愿意浪费,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失去整个世界,少年的世界里,总是这么风风火火,再小的事都要紧的很。

张合森一只手里提溜着席子被褥,一只手提溜着脸盆,盆子里有两双鞋,在初中的时候,盆子里是一双,高中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就多放一双,再多也没有了,其实,两双鞋外加他脚上的一双就是他全部的鞋,全带来了,已经是他所有的战备物资了。

这是一幢新盖的行政楼。

张合森一向执着于高度,他特意数了一下,有六层,比他们初中的行政楼,又高了两层,这让张合森很满意,不然他肯定会转头就回初中复读。

从楼里不时有人进出,到底比他初中时候洋气,有女孩子穿的很时髦,衣服也很好看,脸蛋也很白,用张合森的话说,像没晒过太阳一样,白的过分。

但张合森只敢偷偷的瞄一眼,他拎着这些铺盖,正大光明的看女孩,多少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会就地打开铺盖,把她们睡了呢!她们总是那么自信,对自己的容貌盲目自信,也对张合森的胆子盲目自信。

报了到,领了宿舍钥匙,张合森就往回走,地上的自行车已经不见了,只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了两道划痕,证明它亲吻过大地,被这有职业操守的工业化石头给阻拦了,张合森有一点小失望,他想看看,骑自行车的男孩是怎样的人,能把自行车骑的那么快,在张合森心里,他说他多少还是佩服的。

这就不得不穿插回到张合森学自行车的年纪,因为自行车在张合森十八岁以前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那个时候想出远门,是离不开自行车的,起码对张合森是这样。

据张合森回忆说,他小时候是坐过汽车的,是谁家姐姐结婚,需要个小孩压车,讨个喜庆吉利,张合森就被拉去了,要知道再好的汽车在农村的路上,也跟拖拉机差不多,而且还不透气,反正,张合森的回忆是不好的,至于晕没晕车,吐没吐,他是彻底记不清楚了。

所以自小他对封闭的空间都不喜欢,自行车和拖拉机这种敞篷露天的,他都很喜欢,拖拉机是生产工具,他家里有一辆,不过只在生产或者办正事的时候才可以开,留给张合森的选择就不多了,只剩下自行车他是有权限随意动用的。

"去吧,别摔倒了,容易砸到自己,快倒的时候,躲到梁杠下就砸不到你了,听见没"张合森的老妈站在大老远对张合森喊道。

"哦"

张合森弱弱的回了一句,我想这么远的距离,张家妈妈肯定是听不见的,所以,她一直等张合森,咣当着自行车哐当远了,才掉头回家做饭。

一个比张合森高的二八大杠,他想学会是有难度的,毕竟伸手也就是呛呛够着车把,能把车子推起来,张合森觉得就是成功了一半,初学的头几天,他其实都是推自行车,同村的不少大人,笑话他,傻子一个,有这功夫不歇着,还是干活干的不累,有劲没地方使。

确实,张合森,年纪小小的也是要帮家里人去地里干活的,大活干不了,但拔草,抓棉花桃上的虫子,他还是会干的,最不济,回家喂牛,把饭热好了等父母回家,他算是轻车熟路。

白雪春:"推了多久二八大杠?"

张合森:"几年吧,中间,断断续续"

"哈哈哈,最后也不是用二八大杠学会的。"

"咦,啥情况?"

我心想,张合森也是够笨的,几年都没学会。

张合森看看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用新自行车学,一次就学会了,而且,还没摔倒过,厉害吧。"

"那也是你基础打的好,推了几年二八大杠,车链子掉了都会上了,就是上不了杠。"

"白雪春,一听你说这话就知道,你没骑过二八杠。"

"谁说的?"

"小孩要是上了杠,脚能够的着脚蹬子?!"

"这倒是"

"你为啥这么执着于学自行车啊?"

"自行车骑快了,有风,在风里有自由的气息。"

"有吗?我咋没闻到过"

"有"

"哦,可能每个人的自由不一样吧,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证明自己是个宝藏,应该被人关注,应该被人敬仰,可当最后发现自己就是个平凡人,只是运气好,很多人却接受不了一样,于是有人暴怒,于是有人疯狂。"

第6章 五块钱的战争


我给张合森看了我已经写好的前五章内容,张合森摇摇头,然后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他不慌不忙的对我叮嘱道

"你应该把那五块钱的事也写进去,不然,对我的性格塑造就是不完整的。"

"是吧!我也在纠结是不是要写进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写进去。"

"反正这么无聊的书也出版不了,你就当拿我练手了,投石问路。"

"你这话说的,我可没这意思!"

这五块钱的事就要回溯到张合森读小学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张合森家边上是一个道观,类似清真寺一样的,每年香火不断。

每年农闲时节,道观都会请戏班,搭台子唱大戏,十里八乡的农家人都会去看,是乡下最热闹的时候,这时道观的香火就更旺了。

有时候,张家妈妈也会把张合森姥爷请到家里住几天,张合森姥姥去世的早,张合森没见过几面,但姥姥让他觉得亲切,可能就是见得少吧,但总是见姥爷,爱屋及乌外加想象,姥姥的形象也跟着伟岸了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姥爷来家里是张合森最开心的日子,他总觉着姥爷是比老爹大的人,可以管的住老爹,而且,听老一辈人讲,张合森姥爷是被抓过壮丁扛过枪的,这让张合森更有底气了,老妈大腿没有姥爷大腿大,这也让张合森在有姥爷在家的时候在张三宝面前多了一点自由活动空间。

姥爷家有颗石榴树,每年中秋节附近刚好是姥姥过生日,张合森一家还有张家妈妈的姊妹们都会去姥姥家,所以,张合森对姥姥的印象到了最后只剩下石榴,但他一直还记得姥姥腰不好,总驼着背,所以个子就更显得小了。

姥姥对张合森很好,吃饭的时候总是往瘦小的张合森碗里夹肉,那个时候除了过年就只有到了姥姥家才有肉吃,虽然张三宝有时候也会打猎,打些野兔野鸡,但也是靠天吃饭,大都在冬天,天寒地冻的,天一冷,张合森是饭都不想吃的,人瘦还挑时,所以那个时候在自己家吃肉对张合森来说也是没有多少快感的,还有一种可能是家里的月亮没有外面的圆。

中秋时节却不一样,秋高气爽,人还是愿意动弹的,人一动弹,心情自然就好。

唱大戏期间,姥爷如果来家里就会带着张合森一起去看大戏,给他买好吃的。

有生煎包子,是那种特别大的平底锅,先在锅底刷上一层油,再把包好的小包子一个一个码进去,雄赳赳气昂昂的排好队,接受劳动人民不咋挑剔胃口的检验,锅是架在一个油桶上,就是那种特别大的汽油桶,可以放三四个小孩进去的那种,特别大,这些做流动生意的小老板也是聪明,柴火,锅,还有做包子的材料面粉肉馅啥的,一块放桶里就解决了,还不占地方,拉个平板车就可以支个摊子做生意了,张合森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他每次去看大戏,第一件事就是闻着味找摊子,这种摊子一般都特别靠边上,其实很好找。

中间大的地方会留给那些做汤食的摊子,摊子更大,一般都是开着货车来的,晚上收摊了就在车上熬一夜。

小摊上还有人做撒了芝麻的烧饼,程序跟生煎包差不多,只不过,烧饼是贴在土做的锅沿边上,老板要一直看着,不能糊了,也不能掉了,但烤好出锅的那一瞬间,是真香,让小时候的张合森直流口水,应该是真的香,张合森连回忆讲给我听的时候都会咽口水。

还有辣汤,还有削掉皮的甘蔗,在现在看来都是很常见的东西,但在那个时候的农村,这些都是稀罕物件。

一说到吃的就跑题,言归正传。

张三宝有五个兄弟,俩姊妹,这么来看张家人挺多,哈哈哈。

其实那个年代都差不多,农村一门里都是兄弟好几个。

张合森二伯以前是县里建筑队的,有一次下班休息,在预制板上就睡着了,等睡醒,腰就直不起来了,最后走路都成问题,只能拄着拐杖走路。

他二伯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张自新,一个叫张自森。

因为张合森和张自森年纪相仿,也就差几个月大小,又是一起读书,所以,在张合森没啥朋友的少年时期,张自森算是张合森半个朋友。

白雪春:"为啥算半个?"

张合森:"以前可以算一个的,后来被五块钱分走了半个。"

终于来到了五块钱,是咋回事呢?

也是看大戏期间,这一年,张合森姥爷没去了他大姨家看戏,也就是张家妈妈的大姐家,两家离得不远,骑自行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距离。

虽然姥爷没来家里,但是张合森和他的一帮门里的孩子还是喜欢去逛大戏台的,都知道,孩子去逛大戏台,肯定不是听戏,主要就是奔着吃食去。

张三宝在外面给人盖房子,好几天没着家了,张合森肯定是没钱的,大戏开唱了两天,张合森也没有去逛大戏台,独自一个人在村里溜达,像个没魂的野鬼。

说巧不巧,张合森二伯也在村里拄着拐杖溜达,俩人碰面了。

张合森第一反应还是躲着人走,这一次,因为失了魂,没来得及,被他二伯叫住了。

"合森,你咋不去看戏啊?"

"二大爷,我不喜欢看戏,我……"

"你过来"

张合森抖抖瑟瑟的走向他二伯

二伯,两只胳膊架在拐杖上,一只手吃力的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沓钱,有一毛的两毛的,五毛的一块的两块的,还有五块的十块的。

张合森眼睛都瞪大了,死死的盯着两块的。

二伯抽出一张五块的,塞到张合森手里,张合森惊呆了,他爷爷过年压岁钱也就是给他一块钱,这二伯真是亲二伯啊。

真是对比才产生爱和伤害。

"我不要,钱太大了,我怕弄丢了"

"傻孩子"

二伯硬往张合森手里塞,一不小心一沓钱全掉地上了。

张合森低头去捡,才发现那些小钱都很旧只有他手里的五块的和另外一张五块还有仅有的一张十块是新的,他忙把钱还给二伯,但二伯还是坚持把五块钱塞张合森兜里了。

"听话,拿着吧,去看戏去吧。"

张合森,没再推脱。

"谢谢二大爷,您走路慢点。"

到了第三天,张合森叫上张自森一块去看大戏,他可是手里有大钱的人了,走路都生风。

"俺爸昨天是不是给了你五块钱?,给我看看呗。"

张合森刚从兜里掏出来,张自森就一把抢了过去。

"我们把钱放一起,一块花。"

张合森知道这钱本来就是二伯给的,也没再说什么。

等到了大戏台,张合森想吃生煎包,要去买,张自森不干了,说生煎包有啥好吃的,要是想吃回头让二娘给他做,张合森想去买烧饼吃,也是一样的答案。

几天之后,大戏唱完了,张合森没在张自森那用掉一分钱,哈哈哈。

但他心里是温暖的,源于他二伯。

但他心里也是失落的,源于不可描述的他的半个朋友张自森。

第7章 凤凰


"张合森,还有啥补充的没?"

"我想想"

"关于张家妈妈还有你爹张三宝,你就不想说点啥?"

"乏善可陈,爱不可云,恨亦不可云"

"还是添点二老的事吧,不然总显得突兀和不孝"

张家妈妈个子不高,有时候回娘家,也是蹬着二八大杠,只有遇着大日子且天气不怎么好的时候,比如张合森姥爷过寿,还有大年初二初四回娘家,张三宝才会开着拖拉机,拉着一家三口去姥爷家走亲戚,其余时间,大多是张家妈妈蹬着二八大杠,有时候会带着张合森一起。

张合森说,他是愿意围着老妈的,像个跟屁虫。

我说我大概是理解的,小时候没人不喜欢妈妈,最不济,没人不喜欢妈妈做的饭,人是铁饭是钢,有奶就是娘,况且,自小张合森就是张家妈妈奶大的,这没啥丢人的。

张合森姥爷身体一直不错,八十几的年岁了,还去田地里帮小舅干些农活,力所能及的帮他的小儿子做点事。

张合森小舅一直和姥爷没分家,小舅一把年纪了,还没娶上媳妇,没人暖被窝。几个姐姐,包括张家妈妈,到处求着人给他说媒,遇着合适的茬第一时间就推销自家弟弟。

张家妈妈姊妹五个,外加三个兄弟,算起来,和张三宝也算门当户对,都是八仙过海。

"妈,要是不好骑的地方,我就自己跳下车"

"上河堤还有下河堤的时候下去就行了"

"妈,妈,妈"

"咋?"

"你看啊,人家的自行车就好小,梁还是弯的,骑着肯定方便,肯定也好学"

"别说,还真是呢,还挺好看"

"是呢是呢"

张三宝家跟姥爷家,中间其实就隔着一条河,按直线距离算其实没那么远,但偏偏直线上,没有桥。

于是距离就被这河拉长了距离,张合森给这条河取名流沙河,他说是他小时候见过最大的河,既喜欢也讨厌,讨厌它让爹妈回趟姥爷家很辛苦,喜欢它是真的大,有河该有的样子。

"你说话不算话"

"真的是忘了"

"下河堤了,你拉着点车尾巴,这个坡陡"

"哼"

下完主坡,底下还有一个小沟子坡,有大半人高,张家妈妈个子不高,主坡下完很吃力,所以,到了底下沟子坡就也显得很费力,张合森本就生气,但还算有分寸,在主坡他必须帮张家妈妈拉着,他还是担心妈妈扶不稳车子会摔倒。

到了下面沟子坡,为了表达不满,他撒手不管了,车子突然加速,张家妈妈踉踉跄跄,被车子带着走,既好笑又可怜,过了沟子坡,张家妈妈,吓得不轻,张合森多少是知道那种恐惧感的,毕竟是他哐当了几年都没驾驭的庞然大物,一旦失控,很可能会被砸到受伤,张家妈妈瞪了张合森一眼。

"这孩子,是不是亲生的?!"

张合森知道妈妈生气了,愣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搭腔,那一刻仿佛空气都凝结了,张合森对我说,那一次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世界安静到令人窒息,那感觉很不好。

"还不赶紧上车,马上天黑了,路就看不见了"

张家妈妈缓过神来,还是要赶路。

剩下的半路上,张家妈妈没再说话,张合森也不敢说话,但他心里已经开始愧疚了,后怕的很,心想万一老妈摔跤受伤了,可咋整,万幸没有受伤,他也知道,老妈那一会肯定心寒了,因为他从未见过老妈脸上那种神色。

后来没过多久,家里多了一辆小的,双弯梁的自行车,凤凰牌的,颜色也比二八大杠调皮的多,主色调是大红深色,喜庆但不张扬,就是张合森之前说的,骑一次就学会的自行车。

这小自行车以后就成妈妈和张合森的专用了,有时候张开森回家也会骑,那略显沉闷和沉重的二八大杠自然就成了张三宝的专用车,载物,拉大粪,有时候也载张合森。

第8章 泰坦尼克号


"你妈挺不容易的"

"是啊,现在想想是的"

"那个时候还是小,不懂事"

"是不懂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和老爹是一类人?毕竟咱是他的儿子"

"家里有酒吗?喝点,我想喝点,我也想妈妈了"

"自己去冰箱看看还有没有啤酒,白酒我早戒了"

"咦"

……

白雪春:"真的假的?"

张合森:"真的"

张合森说他初中就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而且看到杰克和露丝在船上的车里交欢,他是有生理反应的,当天晚上就跑了马,第二天换内裤的时候,还特意闻了闻,跟以前遗精不是一个味,应该是做春梦了,应该属于第一次主动性行为,超越遗精的被动不作为。

白雪春:"这也没你老爹张三宝啊"

张合森:"你听我说完啊,瞧你这猴急的样儿,一说跑马就激动"

白雪春:"跑马没啥激动的,小男孩谁还没跑过马,就是现在,我也跑过"

张合森:"那你激动啥?,一脸吃瓜样"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只是不信你们那穷乡僻壤能看到泰坦尼克号!"

"爱信不信!"

张合森说是他的语文老师的关系,托人专门到学校放映的,属于什么文化下乡啥的,他说他的语文老师牛气的很,那个时候就有摩托车,还有没线就可以打电话的手机,时髦的很。

他说那天夜里,还下着雪,他正挤在教室最后面看电影,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有外班的知道消息的都跑来他们班里看,虽然他们年级一共就六七个班,而且都在行政楼里,与别的年级是分开的,但六七个班级,随便每个班级跑过来十个二十个的,也百十号人了,原本只能容纳五六十人的教室可不就得成了压缩饼干,人和人又何止零距离接触,毫不夸张的说,都快相互嵌入了。

"合森,合森"

"叫你呢"

"谁叫我"

"你爸让我把粮票给你,唉,同学帮忙递一下啊"

"拿到了"

汪语朋:"你不下去?你老爸还在下面呢!"

汪语朋是张合森初一的同学,见过张三宝几次,张三宝应该也是认识他的,所以就把粮票直接给了汪语朋让他带给张合森,大概,张合森现在的班级教室张三宝是找不着的,特别是晚上了,还要急着赶回家呢。

张合森从座位上起来,几乎是爬出去的,他说他那个时候是不想下去的,很矛盾。

楼底下

张三宝一看见张合森就眯着眼笑说:"去了你原来的教室,找了好一会没找着人,还好刚才碰见你一同学,隔壁唐庄汪家的小孩,具体叫什么来着的,忘了。"

"汪新朋,他把粮票给我了,你看看"

张合森一边说一边把粮票从兜里掏了出来,大概是怕张三宝看不见粮票已经被交到了张合森手里是不敢离开的。

"那就好,那我回去了"

"这还下着雪,你咋来的?"

张三宝指着二八大杠,没说话

张合森说他看着二八大杠,看着楼外的照明灯,看着地面已经一脚深的积雪,他知道,二八大杠不好骑,更何况还带着百十斤粮食,更何况还下着雪,更何况家里离学校不算近,更何况晚上乡下的路上是没有路灯的。

他不知道,张三宝是怎么有勇气来的,他也不知道张三宝那天晚上回去有多晚,但他第一次觉得张三宝也挺不容易的,他记得他姥爷跟他说过一句话:一个男孩理解了一个男人就不再是男孩了,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那夜之后,张合森心里的雪终于不再结冰。

张合森还说如果没有那一次,他对张三宝的积怨就犹如那厚实的积雪,可能是不会轻易消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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