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阅读全文

小说:长安雪 类型:军事历史 作者:刘荣 角色:刘荣侯曹时 《长安雪》这本小说的作者是“刘荣”。喜欢军事历史文的网友闭眼入:长安的夜色,黑沉沉压着世界,而长乐宫的灯火却彻夜通明。天快亮了,更香快要烧尽。黄门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的回禀道:"陛下,梁王回来了。""梁王回来了?他在哪儿?"太后的寝殿里传进了皇帝焦急的声音。太后突然睁开眼睛,挣扎地坐了起来,"皇帝?他一直在外面?"皇帝在外殿守了整整一夜,内宦小声回禀着,只看着,太后失明的双眼中流露的不忍,方才听见太后说道:"叫他进来吧……

评论专区

寒门贵子:这是一本一个太监喊着为亲人复仇到处撩妹的故事什么?主角不是太监?你他妈逗我玩呢 心理性无能也算太监 你妹的 盗天仙途:卜算一章匪夷所思,一个路人道士就能篡夺天命之子的气运,你这仙道世界的地仙天仙们都是渣渣?你这世界的天命是临时工发的? 假如被巫女缠住:不如上本,就算是作者第一本诟病许多的声优女友也差一些,感觉还是都市日常文更适合这位作者 长安雪

《长安雪》在线阅读

阋墙(3)


长安的夜色,黑沉沉压着世界,而长乐宫的灯火却彻夜通明。天快亮了,更香快要烧尽。黄门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的回禀道:"陛下,梁王回来了。"

"梁王回来了?他在哪儿?"太后的寝殿里传进了皇帝焦急的声音。太后突然睁开眼睛,挣扎地坐了起来,"皇帝?他一直在外面?"皇帝在外殿守了整整一夜,内宦小声回禀着,只看着,太后失明的双眼中流露的不忍,方才听见太后说道:"叫他进来吧。进来。"

事情似乎应该就此结束了。梁王回宫向皇帝负荆请罪,不管怎么说皇帝还是他的胞兄。无论如何看在老娘的面子上,皇帝颇为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兄弟。至于梁王也在太后的斥责下回到封地去了。但是此事一出梁王和皇帝之间的兄弟情谊几乎烟消云散。果然第二年春天,梁王突发疾病死了,死的甚是蹊跷,丧报抵京的时候,平阳公主正坐在祖母裙下聆听教诲,殿中几个女人听罢丧报一齐缓不过神来。甚至长公主还问了一声:"谁死了?"

答曰:"梁王。"

太后失神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说道:"皇帝这下满意了吧?"

当然这不过是太后的揣测。但是对于皇帝来说不知算福还是算祸,那个觊觎他儿子宝座的政敌消失了,可是那个与他上阵亲兄弟的手足也一齐消失了。很快皇帝颁诏分封他的五子为王,又赐他的五女享公主食邑,然而一切都像是一场追悼,追悼那曾经的亲密感情。

"父皇。"平阳公主款款下拜,而父亲的身体似乎也大不如前,其实他也不过四十几岁。只是这些年似乎有些心力交瘁的迹象。

"心儿啊,你好久都没来了。"皇帝轻声叹道。

"女儿几次来,父皇都睡着,不忍惊醒您。"平阳公主再拜。

"你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你。"皇帝冲女儿招手示意,公主近前来,她似乎也想像小时候那样攀上父亲的膝头。然而她已然为**人母,再不能如幼时无忧无虑。她想起小时常常为父亲捶背,便三拜请旨,为父亲捶起了肩膀。

"心儿,还是你最贴心。自小如此,朕还没说话你就知道朕的肩膀又疼了。"父亲拍了拍她的手,就好像民间的每一对父女一样,"朕儿子多女儿少,算去你几个夭折的姐姐,你倒是最大的女儿了,可你也还是这样小啊,你十六了吧?"

"在您眼里六十岁也是小。"公主玩笑了一声,"您外孙都三岁了。哪里还小?"

"我记得阿娇和你同龄吧?"忽然皇帝提起了阿娇,平阳公主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提了老高。

那年刘荣刚刚立了太子,长公主刘嫖就想起将自己的女儿陈娇许给太子,可栗姬不允惹恼了长公主。气鼓鼓的长公主坐在猗兰殿里对着织素的母亲抱怨栗姬跋扈。母亲姐妹是长公主举荐入宫的,母亲从来对长公主恭敬有加不敢有半分怠慢。偏偏栗姬也是这么个出身,赢了长公主好一顿忘恩负义的臭骂,指着阿娇说道:"我有意把女儿嫁她,她竟不识抬举!"阿娇骄纵,栗姬不肯也在所难免,自己虽贵为公主却一向不敢与之强争,有时细想明明自己还要小上半岁。姑母的怨愤就像喷薄的火山,随时牵连了周遭,自己拉了刘兮跑去院中避开阿娇,不想七岁的刘彻却跑进殿里,长公主大约也是随口一问:

"阿彘,你愿不愿意娶阿娇啊?"

"那我就盖一座大大的金屋子把阿娇藏进去,姑母你说好不好?"没人教他,这话说完连母亲都愣了,阿彘说:要娶阿娇,还要盖一桩金屋藏之。好不荒谬。可就这一句话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第二天竟然跑到太后那里讨了个恩旨,阿娇许给刘彻都六年了。

"可不是么,女儿同阿娇姐姐同年,她长我半岁。只是阿彘尚小,耽搁了人家了。"平阳公主听得出其中利害。当年就是长公主实在不愿女儿做什么胶东王后,搅动了后宫的一潭死水。先是废薄皇后,后是暗中派人令栗姬的哥哥大行令上奏请立太子母为皇后。栗氏外戚哪里晓得,宫中小王夫人也就是王娡的妹妹扔下四个嗷嗷待哺的幼儿撒手人寰了,皇帝还没说什么,栗姬就说这几个孩子她管不了,皇帝一言不发的从栗姬宫中离去,在小王夫人的宫中坐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大行令的陈辞就让皇帝当场怒骂:"混帐,她也配做一国之母!"大行令哪知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还牵累了外甥的储位,更想不到栗姬回选择悬梁作为结局。

长公主不过去太后那里说了几句闲话,朝堂上立即风云突变,不费一刀一枪陈娇就从王后变成了太子妃,再不久还会做皇后。可这位准皇后至今还待字闺中,难保皇太后面前不会出现什么新奇的说法。

"那就别耽搁人家了。"皇帝又拍了拍女儿的手。

阋墙(4)


皇帝的话平阳公主原样转给了母亲。她出神的望着椒房殿外桃树,小声地吟了一句《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是这阿娇哪里宜室宜家了。"王皇后叹了口气,"昨天里明明说的好好地不知怎么又抢白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平阳公主方到之时早有侍女告诉陈娇与太子争辩之事。她只说:未婚夫妇么,见不着想见着又吵,难免。

"母亲说这话就不对了,堂邑侯与长公主的女儿公卿世禄大家闺秀,最是宜室宜家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两个人的性子太像了,都太好强,其实但凡有一个人退一步也不必闹得不欢而散。"

"那您也只能劝劝彘儿了。阿娇是姑母的心尖尖,姑母又是祖母的心尖尖,我们比不了。我听说皇祖母前一阵子问父皇,高祖什么样子,赤猪龙又是什么样子。眼下可不能出什么变数了。"

"赤猪龙!"王娡心中暗惊:刘彻生在乞巧当日,本就是一桩巧事,更巧的是前夜里皇帝竟然梦见高祖送他一只红色的小猪。猪化而为龙,猪就是龙。而当年高祖斩白蛇时有人言高祖乃赤帝之子,他汉家尚红,赤猪龙不就是真龙天子之意?太后偏偏在这个时候问及皇帝的梦兆,究竟是怀疑这个梦兆的真实性,还是对刘彻的太子位本身的质疑。在平阳公主与母亲之间不言而喻。

两日后,王皇后往皇帝那里请了旨,又往长公主那里问了意思,最后同她那位姑姐一道往太后那边问了话,刘彻的婚事就这样摆在了眼前。

"阿姊觉得我到了婚娶的年纪了吗?"

"阿娇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早就是大人了。"

"那我呢?"

"太子是国之储君,打册立那天起就是大人了,太子的肩上是天下。"

"所以这个太子妃是为天下娶得?"

"是。"

平阳公主的答案何其干脆,将刘彻的不满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莫说是阿娇,就是老太后的一根龙头拐杖,要他娶来,他也得娶,娶来还得敬如上宾。婚期定在了次年。婚期定下不久,老太后觉得儿媳王娡实在懂事,欢喜的不得了,这东宫的座上常客除了长公主,便多了王皇后母女。

这一日,长公主坐在东宫里与太后闲聊,忽然说起太子大婚主婚事宜当由丞相担当,可太子的舅舅王信居然连像样的爵位都没有。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封个侯爵给他吧。"彼时女人们并不知道太后的一句淡话,此后竟在朝堂掀起了一场风浪。

王信封侯的事情,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居然是丞相周亚夫,这位历经两朝的名将甚至在朝堂之上也不肯给皇帝丝毫面子,说什么无功受禄,说什么裙带姻亲,再说什么违背祖制。终于皇帝打断他说:"丞相,改日再议吧。"条侯撇了撇嘴,此事也就搁下了。过了几日太后又来问,眼见着太子婚期渐进,王信的侯爵还是悬而未决。太后居然讲起自己的兄长生前未能封侯的伤心事,还在皇帝面前掉了几滴眼泪,惹得皇帝也感慨了一番。

谁知王信的事情悬而未决之时,匈奴有五员战将来降,皇上又提起了封侯之事,反对的还是丞相周亚夫,说的依然是无功受禄、违背祖制,甚至末了补上一句"我们这些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搏之人还不及几个降将!"此次皇帝可真被惹恼了,说了一句:"丞相过于迂腐了。"便退朝去了,条侯也拂袖而去,君臣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又未几日诏命居然下了,莫说那匈奴五将,就连王信也一并封了侯爵。条侯还没等诏命宣完,竟然从大殿上站了起来,身边的人不住的拽他得衣角,才换得他等那诏书念毕,说:"臣请辞,辞去丞相一职。"

"准奏!"皇帝答得毫不犹豫,退朝退的更快,条侯去得也更急。

等平阳公主再次坐在父亲身后为他揉着肩膀的时候,她问得已经是:"条侯罢相,父皇怎么就允了呢?"

"怎么说也是前朝老臣,定七国之乱的功臣?功臣刚愎定不可留啊,只是毕竟他乃降侯之后,他去了也罢,也算是朕对他的一番保全。"

"只怕他不明白这些。"

"是啊,太子年幼,朕却日渐力不从心,也不知还能保全他至几时!朕只是担心,他日重臣居功自傲,欺压幼主复有诸吕事。"

"不会有这种事的。"平阳公主连忙安慰道。

"但愿。"皇帝眯上眼睛假寐。平阳公主退出殿外,望着长安城中烟雨迷蒙,心中倒有些不知其期的惆怅。恰好胞妹隆虑公主牵了庶妹孙公主的手上得殿来,要给父皇请安却叫平阳公主与侍从拦下,两个幼妹翘了小嘴走开,平阳公主忽觉己身少年之时已不复。

奴隶(1)


景帝中元元年,河东平阳。

小吏郑季的家里今年注定不太平。他老婆坐在屋檐下哭闹,说得自然也是一些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话,无非"没法活了""不过了"之类。门口和院墙外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院子当中还站着个女人领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子,那女人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表情,冷眼看着郑季和郑季的老婆。

有些后来者不明就里,自然有人替他解释:"还不是郑季偷腥偷出事了,人家拖着个私生子还给他来了。"邻居的谈话间倒是可以听出,这女子竟然是平阳简侯的婢妾。虽说是个奴籍却也是个有几番手腕的女人,身边跟着四个孩子,但要说亲爹是谁却只有她自己知道。领居们自顾自的议论,自然也一个个是来看笑话的,反正瞧热闹而已。

只见郑季看着自己老婆哭累了,也词穷了,这才开口说道:"不闹了?不闹了就好。"转过脸来又看着院中的女人和孩子说道:"你满意了?"

"你就说要不要吧。"那女子说着,脸上还挂着一抹浅笑,倒是那孩子低着头看着脚尖,安静地可怜。

"你厉害!我惹不起你。"郑季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站起来看着那孩子说道:"那你就留下吧。"

"阿娘,"谁知那孩子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娘,"你就带我回去吧,我保证不淘气的。"

"青儿,不是阿娘不带你走,是阿娘带不走你。好好活着,阿娘走了。"

卫青总记得那个冬天,记得母亲捂着嘴跑掉的身影。自古奴婢从母,他打一出生便是贱民,即使在生父家里他也不过是委屈求全。嫡母忍着一口气把他留下,可从那天起就没好脸在,但总是给碗饭吃没有饿死便是很好了。

第二天鸡一叫,郑季走到柴草堆上,叫了他一声:"你放羊去吧,在家里,她要打你的。"果然,在家里会挨打的,主母稍有不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手里有什么就招呼到身上什么,他身上什么样的东西留下的伤痕都有,笤帚、簸箕、烧火棍,席镇、凭几、鸡毛掸。哥哥们自然也不当他是兄弟非打即骂,理由也不过是女奴生的孩子和我们怎么能一样?到最后连家里的狗都欺负他。他想如果不逃走兴许会死在这里。他逃过几次,被捉回来打得更惨,理由自然是竟然敢跑!想想他也真是命大,冬天里面四面透风的羊圈,满身伤痕,钻在草垛里居然没冻死。

有时候他也在想,要是那年不是他的舅父收留了他,他是不是已经是一堆白骨了?记不得是第几次从父亲家里逃出来,因为嫡母打断了自己的手臂,可是牧羊的活计还是没有停止,冬天就要来了,哥哥们扔过来的镰刀,差点砍断脚趾,但是羊群越冬的草,还是要打回来的。可是哪里还拾得起镰刀?没有草料还是会挨打的,下一次断掉的不知道会不会是腿?逃走吧!就算被捉回来也不过仍是一顿棍棒,也许这次就永远地离开了!

可是怎么样才能回到远在长安的母亲身边?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是平阳侯家家奴居住的村庄,也许那里的人可以告诉,如何去长安。他趁着牧羊的机会逃走的,回头了一眼那一群只会咩咩叫的羊,卫青没有了半分留恋。

"我想去长安。"男孩子在向一个正在院子里磨刀的老人说道。

"去哪里做什么?"老人头也不回,仍旧磨他的刀。

"去找我阿娘!"

"你知道你娘在哪儿?就去长安?"老人举起刀迎着阳光,眯着眼睛观察刀刃的锋利程度。

"我知道!我阿娘是平阳侯家的女婢!我娘叫云儿。"孩子的小脸涨得通红,仿佛不满意老人对他的轻蔑。

老人听到这儿,突然愣住了,盯着孩子看了好久,但是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磨他的刀,不知怎的老人却有些心不在焉了,迟疑了好一会儿,老人才缓缓地问道:"你娘姓什么?"

"卫!"

老人的手终于在空中停下,举起的刀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为复杂的眼神在孩子脸上凝固。最后老人的眉头在颦蹙中低下,有些艰难的说道:"你娘叫云儿?姓卫?她是不是没嫁过人?"

"你怎么知道我娘没嫁过人?"孩子有些嗫嚅。

"她是我妹妹。"老人说得很沉重,艰难的抬起头来看这个孩子。原来这孩子是自己的外甥。

在舅舅的家里住了好久,只记得老人皱着眉头不住地往自己碗里夹菜添饭的情形,记不得那时究竟有多么瘦小,以至于老人总是叹息的,问道:"你亲爹到底给你吃饭么?"手臂的伤可以感到它在愈合,可是舅舅却发现因为是青儿胡乱接起,这么下去,这支右手永远也不会动弹了。

"给你拍开了重接上,你受得了么?"舅舅问道,还是皱着眉头,那可是骨头,还是一个孩子的,还是一个几乎遍体鳞伤的孩子的。

"嗯。"孩子咬着嘴唇点点头,孩子不愿意落下残疾。掌背落下的时候,偷眼看着这孩子,眼泪已快流出,可是仍然宁可将嘴唇咬出血也不肯哼一声。最后有些下不去手,不知道这孩子究竟还受了些什么苦。只看到一排整齐的血痕小牙印狠狠地印在孩子的唇上,不知道他究竟还忍受过什么样的伤痛。半年以后孩子还是执意要去到长安,毕竟那里有他的母亲。

奴隶(2)


阳信公主下嫁的旨意,在匈奴使节求南宫阏氏入主王庭后不久就发到了平阳。彼时简侯夫人正乱作一团,她家的管家妇新死,身边居然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人仰马翻的接了圣旨之后,她得带着袭了爵没几年的儿子进京。她意识到,如此往京城一遭,平阳侯家的世卿教养,若是没有几个得力的仆人撑着,一定有人会从懿侯曹参那里起嘲笑他平阳侯家的。她是皇帝的亲家,要娶公主做媳妇的,一切迎送用度都得配得上这位天子娇女。

仆妇卫云儿,论理儿怎么也不会是被简侯夫人带到京城的人选,可偏偏天子使节到时,这阖府上下居然找不出第二个,她这般年纪、当年也是接过圣旨送过钦差的人物,往后去了长安应对此类事情多着呢!哪里还经得起这一次又一次的人仰马翻?简侯夫人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突然有些个上了年纪的仆妇往她耳边递了句话:那卫云儿当年是在长安见过文皇帝的人。细想起来这卫氏云儿也曾是静候夫人跟前得意之人。简侯夫人不得长叹一声:"可惜了这么个人物了。"

卫氏烈性,阖府上下都是知道的。当年简侯还是世子的时候据说见卫云儿得力,曾向母亲静侯夫人讨要,不料云儿不从险些以命相搏。再后来,静侯夫人仙去,简侯兴许是为出那口恶气,强求这女仆,不料这女子竟然在定下婚期后公然与人私通。简侯面前只留下一句话:"侯爷可是要为他人养子?"简侯不忿差点杖杀此女,若不是乳母劝阻,"一尸两命,伤天害理,折损阳寿啊!"只怕卫云儿早已是枯骨了。

卫氏趋庭而上,见夫人一揖,端端的正坐了。简侯夫人看着她,见那举手投足间的教养、言谈举止中的分寸,待人接物得体应对,只有这样的女仆才是这世卿世禄之家应有的风度,想起眼前这个人儿此前种种,竟然不由得替她惋惜了起来:要不是当年那一闹,说不定现在也是这府中上上座的有脸奴才。

"卫姐姐果然是老夫人**的人儿。虽说这几年不在我与先侯爷跟前,但到底这气度是不凡的。"简侯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直奔主题了,"咱们姐妹一场,对着明人就不说暗话了,这次请姐姐来也不为别的,皇上赐了婚有几年了,公主来年便是要嫁过来的,这旨意已经下了召我与侯爷往长安去商议婚事,往后怕是我们母子就要常驻长安了,到了长安这府中上下少不了姐姐帮我些。"

"夫人客气了。云儿就是个女婢,夫人吩咐便是。"卫氏客气了几番还是答应了。不过简侯夫人私下对自己的婢女说:"她心里有仇,有恨的。"

卫氏心中自然是有仇和恨的,她若是不仇不恨,她便不是卫云儿。只是她的这一腔仇恨却从未算在简侯曹奇的头上,只算在她自己的头上,那时年轻做事不计后果,到头来糟践的却是自己。生了长子长君之后,在平阳侯府内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货了,就连发配到前院扫院都有人给她后脚洒土,管家糟蹋过她、账房也糟蹋过她,就连乐坊里的掌事乐工也上来踩过一脚,哥哥把她赶出了家门,卫家侍奉平阳侯世代,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一个**。她在浣衣所伸着长了冻疮的手洗衣服的那个冬天,她跟管粮仓的小吏郑季说:"每月给我一斛米,我陪你睡。"

最后卫氏给夫人提了个条件,她去虽然好,但终归不合适抛头露面。不如带着两个大些的孩子去。恰好女儿少儿同公主同庚,做个玩伴也是好的。夫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男孩子跟着侯爷,女孩子跟着公主。去长安虽好,可她这一走只得丢下身边两个小的无人照管。娘家是没有了,父母早被她气死了,兄长也不认她了。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把这两个孩子扔回给亲爹了,至于以后只能说生死由命了。小女儿子夫扔回给了她那掌事乐工的爹,好在他没有妻室,无非将来做歌女罢了。可小儿子青儿却不同了,听说郑季的嫡妻是个泼妇,一闹起来又哭又喊寻死觅活,也不知道那孩子还能不能好了,不过当年也只是为了不饿死才有了他,若是被他亲爹饿死了也是天命。说到底,无非她是女奴,她若是位小姐简侯也不敢对她如何,她也不必自己作践自己,落得这般田地。

奴隶(3)


卫青寻母归京的这一年条侯周亚夫绝食自尽了,至于起因似乎与天子疑臣有关,不过皇帝心里跟明镜一般,周亚夫怎么会造反呢?若是造反依照乃父周勃只身降诸吕的故事,也不用什么兵器甲胄殉葬,只消一人一乘往军中就好。可惜的的是,周亚夫功高震主,还偏生的无比倔强,新君若是即位与这位老臣的相处怕是决计不能愉快,届时会不会君臣反目引得他真的造了反,当真到了如此地步时刘彻手中哪里有可用之将!昔年文皇帝幸细柳营,那时皇帝自己还是太子,文皇帝回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周亚夫将才,汝可用。"文皇帝慧眼,可将来若是仍留着周亚夫,怕是不可用。他若自寻死,就由他去吧。皇帝靠着矮榻,听着女儿平阳公主前来请安的声音,似乎又有些昏昏沉沉。

朝堂之间动荡,女人们便也在深宫中活跃起来。平阳公主已经有月余不在府中了,平阳侯倒也落得安宁,坐在院子当中绑他的弓弦,身边红袖添香佳人相伴好不惬意。反倒是家里豢养的这些门客一个个聒噪起来了。"……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门客们不知为什么争执,居然有人拿出《孙子兵法》大声宣读。平阳侯府的日子从来没有因为它的女主人是当今天子的娇女,就和普通的贵族之家有什么分别,平阳侯挂着一个驸马都尉的虚职,每日里无所事事,无非呆在家里和门客谈论长生不老、海外飞仙,或是城外走马飞鹰,新鲜几天纨绔子弟们的斗鸡走狗,又或者歌舞乐伎夜夜笙歌。总之,除了玩儿,还真没有什么可做的事情。

"你去看看,怎么这么吵?"门客们高谈阔论喋喋不休,搅扰了平阳侯的雅兴,曹时瞥了一眼侍妾浅诗,要她去前面看看。浅诗生得唇红齿白螓首蛾眉,站在那里袅袅婷婷,走起路来顾盼生姿,在这府中行走常引人注目。

"又要我去!"浅诗撅了撅嘴算是撒了个娇,"总有那么几个没规矩的盯着人家没完没了的看。"

"看就看呗,还能少块肉不成?"曹时却不以为意,浅诗只好摇曳着腰肢往前面去了。浅诗在侯爷面前常有抱怨,曹时却不制止也不鼓励,总是模棱两可的说句和稀泥的话遮掩过去了事。头天夜里她真的忍不住了,说了一句:"公主就怎么了?与自己丈夫同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她这里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

谁想曹时歪着脑袋看了她一刻,说:"你同自己的丈夫同房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噎得浅诗无话可说,气鼓鼓地瞅了一眼被正房撵出来的曹时,一掀被子睡倒再也不肯翻身。曹时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睡了个一觉到天明,起来吃过早饭还打了一套拳,这才坐在葡萄架下缠他的弓弦。

浅诗往前面去,带了一肚子的脾气。偏偏走到窗子下面,看着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口,饶有兴趣地听着这群人急赤白脸的争论,看年纪也就是个十一二岁,粗布短衣,约是家里小厮的打扮。浅诗没见过这孩子,便驻了足瞧他。

说起来家里养客,倒不是平阳侯的家风,先祖懿侯曹参不举士,府中门客寥寥无几,这家风一直延续到曹时袭爵。可新妇平阳公主却不然,她对方术鬼神之类不大感兴趣,时政却是心头第一件大事,梁王,太子,匈奴,郅都、宁成之类的酷吏,皇上的削藩策,前朝的贾谊,太后对待儒生的态度,这些都是她所养之客乐于讨论的话题,而且她更喜欢那些长着纵横策士的嘴巴的门客的高论,谈论前秦的暴政,战国的烽烟。总之,纵论古今,凡是与时政有关她都爱听,甚至更喜欢他们之间的争执。

窗外的男孩子,依旧津津有味得听着门客们的争论,听到赞同处会意地笑笑,意见相左时轻轻地摇摇头。男孩子听得有些忘形,连身处何地大约也记不得了,甚至浅诗站在他身后,观察了他好久都没有觉察。浅诗瞧着这个男孩有些好奇,心想他听得懂这些门客们说什么吗?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小奴隶,虽说自懿侯立家起,家仆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可无非誊写账目,最多也就是府中公子小姐们的伴读,一则不要他们著书立说,二来也不要他们上表奏疏,对于打落生到死都是奴隶的人儿来说,关心这些于己无关的事情干什么,而且像这孩子这样如此投入,总显得有些滑稽。

奴隶(4)


浅诗看了一会儿,狠命的咳嗽了一声:"嗯,咳咳!"倒把那孩子吓了一跳,一见浅诗衣饰华丽晓得是个有头脸的奴才,连忙低头敛衣小声道:"姐姐好。"

"叫什么名字啊?怎么听这个?"

"叫青儿,听着新奇所以听。"那孩子怕是让浅诗这半个主子的做派吓着了,说得倒是老实,连一句"小的"也没谦称,浅诗听着怪怪地,不由得又问了一句:"谁家的?几岁了?跟着谁呀?"

"卫--卫云儿家的,十二,没跟着主子,马房跟着养马。"

"难怪。"浅诗丢下这么一句,也没看他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免得主母见着又有说辞。"

"公主没有说过我,她说爱看就看吧。"这孩子还真是不懂规矩,浅诗诧异了半晌,倒觉得是自己好笑,只好讪讪地往堂中叫那些个门客小声,别扰了侯爷的清静。

"怎么去了这么久?"曹时见浅诗回来,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家的底下人不知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浅诗还是一脸别扭,看来这小妾的脾气未必比正印夫人好到哪里去。曹时也无所谓,反正他夫纲不振,从平阳公主进门起就如此了,身边收着的几个大的,也一个个都跟主母学了起来,撒娇使性什么都敢说。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曹时缠好了弓弦,又去顺他的箭羽。据说太子喜好田猎,不过皇上身体不大好,总不敢太出去,平阳侯只好自己做那个不懂事的,把太子带出去撒撒风,回来自然少不了丈母娘一顿数落,顺带着连媳妇也不愿理他。好在他这个人心宽不以为意,倒是太子承了他不少情。

"没谁惹我,就是主母身边的少儿,她弟弟站在门廊下听门客高谈阔论。我说他,他还顶我:公主说了,他爱看就看。"

曹时听了不由得好笑:"你到底是不满她呢?还是不满我?"

"我都不满!您好歹也是世卿世禄的列侯,莫说别的,就说懿侯他老人家是我大汉朝第二号开国功臣,我平阳侯家世代都是皇上高看一眼的大族,她怎么能对驸马爷说翻脸就翻脸呢?"浅诗越说越气,一副护短不能的架势。

曹时越听越好笑,尤其见浅诗气鼓鼓的样子,便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不满我呢!公主对我有成见,你不知道吗?"

"她凭什么对您有成见。"

"不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再者说我前一段刚惹了她,太后、皇后都骂我骂的狠,丢了她的脸,不理我也是应该的。再者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道理她懂我也懂,所以我们不生气;可你却不懂,所以在这里生闲气。公主身边的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出不了事,出了事有她平阳公主顶着,好歹与你没有关系。"

"您是大人心宽,我们这些小人没那么大的心。"

"所以你这是修为不够。回头再把我那本《道德经》给我找出来。"

"背这个有用啊?"浅诗一时被曹时堵得说不出话来,恰好被安排了这么一句,想起曹时时不时背诵《道德经》,不由得赌气问了一句。

"有用。东宫,辕固生非跟太后计较老子是不是圣人,太后不高兴,把他丢到野猪圈里去了,要不是皇上把佩剑扔给他,估计就喂野猪了。恐怕这两天又要召集宗室、外戚讨论讨论到底是黄老呢?还是孔孟?我也应付应付。"

"难怪她嫌弃你不求上进。"浅诗数落了一句,还是含羞带笑的往书房里寻《道德经》去了。

倒是曹时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治大国犹若烹小鲜。"不知究竟是说给谁听得。

田猎(1)


景帝后元二年。

这一年的春上,皇帝的病势愈发沉重,旧年冬狩也是太子代行的。恐怕今年的春蒐也要太子代行了,然而太子尚未加冠,不论怎么看都还是小孩子,就算他甲胄加身也仍旧是身板单薄的孺子。太后颦眉,老臣摇首。曹时看在眼里,平阳公主也看在眼里。王皇后为何曾不看在眼里呢?

王皇后看在眼里,自然有外戚替皇后操起心来,比方太子的母舅田蚡。王皇后的弟弟为什么姓田,得从皇后的母亲臧氏说起。臧氏人称臧儿也不知是名还是避讳,乃是汉初异姓诸侯燕王臧荼的孙女,自己前后嫁了两次,前夫姓王,后夫姓田。且不说她自己是二婚,后来算卦说两个女儿都是娘娘命,居然扯着大女儿从前夫家出来改嫁给了皇帝。虽说有急功近利之嫌,可细想起来也算是个千古奇人。王氏姐妹嫁给了皇帝,一家人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彼时皇后的哥哥王信封了侯爵,弟弟田蚡则从郎官做到了太中大夫。

不过比起皇后的胞兄王信,皇帝倒是很欣赏这个异姓的兄弟田蚡,当然若是深究无外乎田蚡脑子活络,口才好罢了。王皇后有大事喜欢和这个弟弟商议,而不是和嫡亲的哥哥,也无外乎田蚡脑子活络,口才好罢了。

"若是这样不如提前给阿彘行冠礼。"田蚡说得看似随意,却让一旁的皇后惊了一惊。

"你说什么?"

"我说,不如提前给太子加冠。"田蚡字正腔圆的又说了一遍。他这一说着实有些荒唐,莫说太子才十三岁,就是十四也离弱冠之年甚远。皇后瞪着眼睛,盯着他使劲看,半晌才憋出一句: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事在人为嘛!"

"你家孔夫子非礼勿视,你在这儿倒离经叛道起来了。"田蚡少年时是学儒的,跟着老先生像模像样的读过几年书,不过后来听说太后好黄老,又转而去学黄老。若论急功近利,投机取巧倒是和自己母亲有几分肖似。

"这哪里算离经叛道?"田蚡不以为然,"天下事重要的是为我所用。太子加了冠礼就算成人,他们是摇头也好,皱眉也罢,断是没有高后立少帝之事是真的。"

"我倒是觉得舅舅说的极是。"平阳公主前殿探天子病回来,刚进门就恰巧赶了这么一句,随即附和了一声。

"就是,我就说心儿如此通透的人儿,必是第一个懂我的!"田蚡听公主这么一说极为受用,眯起小眼睛得意的向皇后瞅了瞅,转脸去弄手里的一件玉器,喃喃道:"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也不知道你这是有礼还是没礼。"皇后狠狠地数落了田蚡一句,转身却往她那张旧织机前一坐,吱呀吱呀的织起素来。不过依着田蚡的经验,这事就是默许了,在前朝他自会想法子,让皇上听了他这话,不过话不能由他来说,得找个看似中立的"公平"人。

"前日里得了个物件,不知道好不好,请舅舅给看看。"平阳公主见冷了场,忙过来打圆场。袖子里掏出个别致的玉簪来请田蚡瞧,其实是方才天子赏了她的。在皇帝眼里,女儿平阳公主,不知哪里带着些古怪,比方她一向不喜欢俗物,尤其是那些样式中规中矩的首饰,若不是朝仪中必戴金步摇,她能免簪来朝。

"好玉啊!"田蚡刚一过眼,不由得惊叫起来,顿时那对小眼睛放起光来。翻来覆去爱不释手,平阳公主眼瞅着他墨迹够了,方才说:"舅舅喜欢?那外甥女待会儿叫人奉到府上去。"

"给你舅舅送礼,不如现在就叫他拿回去。"皇后一眼看穿平阳公主打了什么主意,知道又是拿了御赐的宝贝送人情去了,平阳公主的这几分古怪,倒不如说是皇帝老子自己惯出来的,给了旁人皇上下赐的东西巴不得供起来,唯独平阳公主拿来做顺水人情常有,皇帝也不追究,栗姬还活着的时候少不了挂枕边风:刘娉拿着御赐的东西送人,真是大不敬。皇帝不以为然的说,给了她就是她的了,自然随她处置。久而久之,宫里人也都知道,御赐的东西跑到不知什么小人物手里了,那乌台查了档必定是当初赐给平阳公主了。

田蚡揣了玉簪,便坐不住了,转身便告辞回家去了。王皇后看着田蚡的背影,却突然叹息了一声:"唉,你舅舅啊,什么都好,就是爱财爱过了。"

"爱财也没什么不好的,子贡照样富可敌国,不然孔夫子得饿死。"平阳公主不怎么想接着话茬儿,随便说了一句,却将王皇后顶了回去。皇后不由得叱道:"一句话能把人噎死,难怪曹时不愿理你!"

"他是不敢。"平阳公主听到此处竟忍不住争辩。

田猎(2)


曹时也不是不敢与公主相争,而是他那性子有点他家祖宗萧规曹随的随意,懒得与她相争。说,酂侯萧何死了,平阳侯曹参为相,除了整日酗酒无所事事,惠帝问起,这位曹相国却说自己不及萧何贤,既然萧相国已经严明法纪了,那你我君臣垂拱守职即可,还打算干什么?

当然刻薄一点的说曹参无非是懒,敦厚一些只好说这位祖宗率性了。平阳侯家训守职,曹时自然也本分相随,何必与天子女争?当然这也只是其一。其二嘛,皇后其实说得也不错,曹时也不愿理公主,多说一句话都能被噎死,何必自讨没趣。说到底,曹时也知道,他们夫妻到底是隔了心思的人。你不知我,我亦不知你,岂能鹣鲽情深,相濡以沫?

田蚡给太子加冠的主意才出来没多久,太子就央曹时带着他往上林苑狩猎,曹时推了一次,怎么说冬天刚刚因为这事儿惹了一次丈母娘,这才开春又因为这事情犯忌讳,他可没那么傻。刘彻碰了软钉子,转脸居然跑去招惹田胜。

田胜是皇后的幼弟,因为是老幺,其实也就比平阳公主大个五六岁,和曹时虽说有个甥舅的辈分摆在那里,可眼下看倒不如说这一群王孙贵胄的少年玩伴。曹时和田胜要好,也算碰巧,依照曹时平阳侯的家世,比起长陵田氏可尊贵多了,可没想到偏偏都是些斗鸡走狗,声色犬马之徒。

那年太子的伴读韩嫣在东市纵马狂奔,拿了包金的弹丸打人,哪知道一弹丸打到了田胜的脸上,韩嫣与太子总角之交年纪相仿,彼时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娃娃,哪里晓得轻重。田胜自忖贵为国舅,自然受不了这个遭遇,两人居然站在大街上恶语相向,眼瞅着就要动起手来,恰好曹时带着骑丛途径此地,看着两个不太熟的熟人打算徒手相搏不禁好笑,况且还是一大一小,翻身下马说了一句玩笑话:

"怎么二位这是比个子呢?"原来韩嫣年幼,要真站在平地上还没有田胜腰高,此时却骑在马上不肯下来,田胜却是徒步牵着韩嫣的马辔头不肯撒手不说,踮着脚仰着头梗着脖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谁跟他比个子呢!"韩嫣是个小孩,听不明白这两个大人说什么,可田胜一听曹时这话却觉得自己没趣了起来,好大一个人跟小孩计较个什么鬼?真扭着去见他爹妈,还不是显得他小器。于是曹时笑盈盈的提议大家去喝一杯好了。

虽说韩嫣是个小鬼,可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伴读,也是见过世面的小鬼,欣欣然跟着两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大人"去酒肆喝一杯醇酒。果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谈起走马熬鹰一个个颇有心得,竟然越说越投机,彼此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也不知是不是个笑话。

韩嫣回去把这场际遇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刘彻,惹得这个毛孩子心里直痒痒,这宫墙里除了病歪歪的皇帝,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女人,女人怎么会懂纵马由缰的快感?刘彻腹诽着,总想找个机会跟着田胜、曹时这两个大人去打猎。

曹时和田胜这两个大人,却是如同找着知音一般,一道带着骑从往终南山围堵野兽去了,那日傍晚,田胜高喊着平阳公主的乳名,抬着一头野猪到她府上的时候,曹时看着公主的脸都铁青了。

然而曹时没想到的是,田胜竟然真顶着王皇后的天雷,领着太子与韩嫣往上林苑围追野兽去了。更没想到的是,刘彻说服他的手段,"小舅舅要是不带我去,我只好同母后说,冬狩我的马惊了,其实是你的狗咬得。"威胁,当然这也是田胜胆小。

冬狩刘彻的马惊了,差点把太子爷从马上摔下来,回宫之后窦太后差点把随侍仆从通通打死,要不是皇后贤良及时拦下,不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但马到底是怎么惊的,曹时站得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田胜的走狗乱吠惹起来的,曹时就更不知道了。反正田胜是被太子收为己用了,又听说田蚡居然为这事儿给太子保密,刘彻这次说服他的手段,却和平阳公主如出一辙,收买。

到了曹时这里,太子央他托公主进宫求情,手段居然是一组亲情牌,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先平阳懿侯佐高祖平天下,身披七十余创,战功赫赫。与高祖交于微时,可见你我世家之交,至交,现为郎舅,至亲,岂能坐视我受母亲责罚不管?"曹时被架在道德高地上,实在下不来台,最后只得勉为其难的敲开平阳公主的房门。

田猎(3)


"侯爷,不带着骑奴往终南山去,怎么在妾之门前呢?"平阳公主开口却不善。

"公主不让我进去吗?"曹时堆起个谄媚的笑容,讨好公主道。

"那侯爷是以臣下的身份还是以夫君的身份?"公主自然知道曹时怕是白日里受了太子所托,来要她进宫求情的。母后罚太子思过,除了默书百遍,还有禁足百日。默书也就罢了,夫子自然是要学生默书的,可这个禁足足可以要了太子的亲命,刘彻从小就闲不住,这一限制,自然吃不消。

"以曹时的身份。"这一答确实讨巧,公主觉得他是什么身份便什么身份,既免了揣测,又怎么解释都对。平阳公主不由得哑然请他进门,公主身边两个侍女,挥去一干人等,只留公主夫妻夜话。可二人也就止于谈话。

"驸马爷,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平阳公主见他如此一答,便稍有些缓和之意。平阳侯圆滑世故,只是无事上心,哪里都是淡的。

"不,于公主向来都是坦诚相向的。公主不如卖太子一个人情。"

平阳公主游走于帝后、太后、长公主、太子之间,寰转得游刃有余,除了嫡长公主的身份外,她倒是很明白,自己身为女儿、孙女、侄女和姐姐的好处。

椒房初春时节,桃花开的艳,王皇后却不大喜欢。依着皇帝的意思,皇后也是个性情疏淡的人物,就好比她那张永远都在响的织机,吱呀吱呀单调乏味,就连织机上的丝帛也一样的单调--素。

"你母亲性子淡,你随她了。刘彻就不这样,野,有血性。越大了越如此,难怪是高祖送的。"皇上的心情好,气色也就好转了起来,公主扶着父亲一路行来,看着章台绿柳新芽,似乎也有了新生的**。

"可不嘛,前两日同我小舅舅去打猎,背了母后老师出了宫城,回来好一顿责罚。"

"你母亲罚他了?"

"罚了,默书百遍,禁足百日。"

"百日?!"皇上居然笑了起来,抬手叫了黄门官,"去,跟皇后说,太子禁足的责罚就免了吧,这么大的孩子天天圈在家里,就圈坏了。"小黄门一路小跑往椒房通传,平阳公主替刘彻解围的人情就算送出去了。

"襄儿开蒙了吗?"皇上仍与女儿闲话家常。曹襄过了年就五岁了,也到了开蒙念书的年纪,皇帝关心外孙其实也是在关心女儿的家事,早听人说平阳公主夫妇不睦,表面上相敬如宾,实则是相敬如宾不相睹。平阳公主敷衍了几句,皇帝听去心里却不是滋味。

原说平阳侯乃是万户以上的大侯,当初就算不是匈奴求亲之事,刘娉这个女儿大约也是要许给他家的,宗正当时也是写了几个备选,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平阳侯这样的世家才配的上自己的爱女,又不愿女儿同曹时之国,叫曹时任了驸马都尉的闲职留在了长安。

若论宠爱,就连先父文皇帝对自己的姐姐馆陶公主都没能如此。到现今堂邑侯陈午也不过是千八百户的小侯,馆陶公主文帝二年就随着丈夫回了堂邑,一去就是十几年,若不是母亲窦太后思念,自己又怎么会把不任一官半职的堂邑侯召回京城呢?况且平阳侯家乃是他汉家一等一的功臣曹参之后,陈午的祖上陈婴可是先事项王后事汉王的贰臣。

平心而论,自己对女儿可比对姐姐偏心多了。可偏了这么多心,心儿心中却还是死结,认定了当初为逃避远嫁之苦,草而率之将她胡乱许给了曹时。这曹时就算是再好在她心里也打了折扣,又何况曹时这幅疏淡倒和有皇后异曲同工之妙,对公主这不冷不热的这个态度,这两个人怕是不能好了。可惜大凡父母都偏私,也难怪皇帝站在未央宫高台上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

田猎(4)


平阳公主入宫求情不提,单说平阳侯曹时坐在廊下磨剑,忽然又听见前面门客人声鼎沸,不知又折腾出什么热闹来了,紧接着听见铁器相击一片喝彩声,平阳侯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计,对着随从问道:"前面又热闹什么呢?"

小厮随口答道:"侯爷不知道,这群闲人又围着卫青比剑呢!"

"卫青?谁呀?比剑?"

"就是公主身边卫少儿的弟弟。"

"哦,他会剑术?"曹时觉得稀罕,那群门客里也有几个游侠出身,仗剑杀人的本事,拉着小奴隶比剑着实罕见。

"这孩子稀罕了,不仅会还挺是那么回事的,今天这位明阖先生是位剑术的高手,据说当年曾与大侠剧孟交过手,这不三招之内输给人家这孩子了。"

"是吗?"曹时更好奇了,"三招就输了,有意思。我去看看。"说着这位驸马爷竟然提着手中的剑,往前面去了。小厮在后面愣了半晌,急忙追了出去,大喊着:"侯爷,使不得!"却哪里拦得住这位主人。

侯爷到演武场时候,人们正忙着喝彩呢。原来那小子又赢了,正端端正正的给对手回礼,对方虽然不忿却碍着自己年长,没法跟小孩子发泄,气鼓鼓的正自己和自己生气。侯爷笑呵呵的,问了一句:"先生,可是没尽全力?"

那边却答:"这小子的剑术微妙,出其不意,虚虚实实,动静相宜,实在难以捉摸。路数上看绝不是长安附近流行,可见师傅是个高手。"

"是吗?"平阳侯沉思得很有味道,微蹙了一下剑眉,可转瞬又微微挂了笑,看着场地**的小奴隶,忽然向前跨了一步,问道:

"你会剑术?"

平阳侯的问话劈头就来,弄得小奴隶一头雾水。卫青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的主人。一众门人见主公到此,一个个也都毕恭毕敬。此时曹时穿着短靠,带着弁冠,手中提着长剑,这身打扮衬了那张端正的瘦脸,倒也显得英武挺拔。

"是的。"少年定了定神,肯定地回答道。

"哦?那么不妨与我比试比试?"侯爷突然放下自己的身份和一个骑奴比试剑术,不但卫青,就连一众门客也看的目瞪口呆,身边的小厮更是惊得不知所措。

"这恐怕不妥吧?"卫青回道,小奴隶有些怯场,毕竟从来到长安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的看见自家主人,底气不由得虚了起来。

可是平阳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没关系。既然学了就是让人知道的,不过是让我看看罢了!"平阳侯说得稀松平常,听话的人却丝毫不敢怠慢。

"卫青不敢。"那孩子后退了一步,显然是退让推脱。

可平阳侯还是微笑着,"游戏而已!"

"侯爷当尊重。"这句话音很低,低得只有平阳侯一个人听得见。这是一句规劝,劝得曹时何其可笑。好像平阳侯果真自己不尊重自己的身份了似的,更可笑的是这话分明是卑贱的奴婢在主人面前讨起自尊来了!

"无妨的,平阳侯家训,男儿当习武建功。"平阳侯当胸一剑,着实杀了卫青一个措手不及,可谁想这孩子机敏异常,闪身躲过,还没等平阳侯后招递上前,长剑荡开反手杀向侯爷颈间,曹时再一躲,那孩子却已经攻了他的下盘,曹时跳起躲过招,还没落地,剑尖已经指在哽嗓咽喉处了。

"好快!"侯爷落败,自己也大吃了一惊,毕竟曹时自幼习武,虽说体力不算太好,但近战防身绰绰有余的。

"冒犯侯爷了。"那孩子收了手之后,低头不语,谦顺乖觉等着主人责罚,在他看来今天这是惹了事了,少不了管事的一顿胖揍,母亲一顿臭骂。

"不妨,"曹时拍了拍身上的土,长剑入鞘,轻声问了一句:"叫什么?"

"卫青。"

"跟着谁呢?"

"没跟着谁,在马房养马。"

"会骑马?"

"会。"

"会射箭吗?"

"会。"

曹时听他这么说大喜过望,便道:"那你从今天起跟着我吧。"

"啊?"那孩子却是一愣,他等着侯爷说责罚的话,不料却等了这么一句。一时抬起头瞪着大眼睛不知所措,直到旁边门客摁倒他说:"还不赶紧谢恩呐!"这才恭恭敬敬的给侯爷行了礼。



点此继续阅读《长安雪》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