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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青杉行 类型:武侠修真 作者:冬月初弎 角色:沈氏沈青杉 武侠修真小说《青杉行》强烈推荐大家阅读,作者“冬月初弎”十分给力。跟随小编一起来阅读吧!详情介绍:红影儿一闪,沈青杉下意识伸手接住。细腻的羊脂白玉,雕琢出两条鲤鱼,栩栩若生,首尾相对。沈青杉呼吸一滞,心跳蓦然停了一拍。双鱼玉佩是太后的陪嫁,连皇上大婚都没舍得赏,独独给了云冽。前世云冽临终前才将双鱼玉佩送给她,不料重活一世,他此时便以最珍视的双鱼玉佩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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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双鱼玉佩


  红影儿一闪,沈青杉下意识伸手接住。

  细腻的羊脂白玉,雕琢出两条鲤鱼,栩栩若生,首尾相对。

  沈青杉呼吸一滞,心跳蓦然停了一拍。

  双鱼玉佩是太后的陪嫁,连皇上大婚都没舍得赏,独独给了云冽。

  前世云冽临终前才将双鱼玉佩送给她,不料重活一世,他此时便以最珍视的双鱼玉佩相赠。

  洪嬷嬷惊得瞪大了眼睛,喃喃道:“王爷,您……”

  云冽若无其事,冷着脸质问:“今日又上哪儿疯去了?”

  “我进宫谢恩去了。”

  沈青杉扶着小案站起来,内心翻江倒海,五味陈杂。

  现在的云冽,即便对她有几分好感,也是兴趣居多,谈不上情爱。

  双鱼玉佩的主人,只能是未来的战王妃。

  若不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这玉佩便收不得。

  沈青杉将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抬眸笑嘻嘻地问道:“给我的?”

  云冽走到榻边坐下,接过洪嬷嬷递上来的茶呷一口,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好看。”

  云冽眉头一蹙。

  沈青杉两眼放光地盯着云冽腰间的云纹玉坠,细白的小手指了指:“我要那个。”

  云冽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发现她指的是他日常佩戴的翡翠玉坠子。

  沈青杉腆着一副讨好的笑脸,小步蹭到近前。

  “王爷既然赏了,便该赏个好的。您腰间的坠子可是随身佩戴的,我若是戴上,这满京城的达官贵人,谁见了不得让我三分?”

  云冽失笑,薄怒一扫而空。

  洪嬷嬷也松了一口气,赔着笑脸道:“郡主有所不知,这枚双鱼佩……”

  云冽瞥她一眼,洪嬷嬷立即收了声。

  云冽将腰间的玉坠子解下,随手抛了过去,轻嗤了声:“有眼无珠。”

  沈青杉吐了吐舌头,接过玉坠子,往腰间一系,折身行礼。

  “谢王爷赏。”

  她双手捧着双鱼玉佩,毕恭毕敬地递上。

  云冽瞧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收着吧。”

  沈青杉心口打了个突,讪笑道:“得王爷赏赐贴身玉坠,青杉心满意足,不敢贪多。”

  云冽蹙了蹙眉,沈青杉连忙将双鱼玉佩放在小案上,往后退了一步。

  云冽眼帘垂落,扫了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本王乏了,你去吧。”

  “青杉告退。”

  沈青杉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倒退三步,而后转身。

  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直到出了战王府,坐上回镇南王府的马车,她心口还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太后为云冽的婚事操碎了心。

  满京城的贵女一一相看个遍,不是嫌这个模样不够秀美,便是嫌那个性情不够温良。

  模样性情好的,又挑剔琴棋书画,煎炒烹炸。

  最后千挑万选,终于挑出两个方方面面完美无缺的女子,可云冽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惹得太后大发雷霆。

  那日皇上开玩笑,说要给她和云冽赐婚,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若她当真接下那枚玉佩,只怕不等云冽收拾她,太后那边都够她喝一壶的。

  把玩着腰间的翡翠玉坠子,沈青杉伸了个懒腰,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许多事情都跟前世不一样了,处理起来,还真怪棘手的。

  夜间,数声闷雷,风雨交加。

  沈青杉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盯着床顶帐幔,怔怔出神。

  驻防图被偷,到底是谁干的?

  皇帝膝下的成年皇子一共有六位,皇长子云岱、皇二子云屹、皇三子云岿、、皇四子云巍,皇五子云岳,皇六子云嵩。

  其中皇六子云嵩是先皇后之子,于十年前被立为太子。

  先皇后薨逝,皇四子云巍的生母被继立为皇后,年幼的太子由继后抚养。

  继后、云巍、太子之间,表面上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但只有沈青杉知道,前世为了储君之位,他们斗得有多激烈。

  她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脑子里一锅粥似的。

  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依稀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杉儿……杉儿……”

  “若有来生……罢了,我去了,你好自珍重……”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沈青杉猛然坐起,急促地喘。

  手心里有什么东西,硬硬地硌着。

  她摊开手,借着烛火一看,原来是云冽给她的云纹玉坠。

  “若有来生,我定护你周全。”

  她轻柔地摩挲着玉坠子,喃喃自语。

  “云冽,前世你护我至死不渝,今生换我沈青杉守护你,以命相报,死生不弃。”

046 谢郡主指点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沈青杉心里沉甸甸的,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大云国一百零五年的江山,倾注了沈氏四代儿郎的鲜血与生命。

  往后三十七年,将会搭上她的一生。

  “郡主!”

  沈青杉恍然回神,就见尺素捧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耷拉着眉眼,神情凄楚。

  “尺素姑娘,是你呀。”

  沈丹枫见有女子同沈青杉说话,递了个眼神,先往战王府去。

  “妾身拜见郡主,郡主万福。”尺素行礼,主动说道,“王妃想吃糖炒栗子,妾身才去买来,正要回府。”

  “尺素姑娘温柔体贴,岳王与王妃好福气。”

  尺素一听,鼻子一酸,猝不及防地掉下泪来。

  “尺素姑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尺素咬着嘴唇摇头,泪水都甩飞出来了:“没、没事,妾身失态,让郡主见笑了。”

  沈青杉“哦”了一声,随口说道:“王妃有孕在身,需得细心照料,你快回去吧。”

  尺素行了礼,正要走,又听沈青杉絮絮低语。

  “我常听人说,女子怀妊,再如何温良和善之人,也会变得患得患失、喜怒无常。”

  尺素脚步一顿,泪如泉涌。

  沈青杉笑笑,温声叮嘱:“尺素姑娘,你别嫌我多嘴,我是看你哭得伤心,忍不住就想安慰你几句。”

  “多谢郡主。”

  沈青杉陪着她缓缓而行:“岳王妃是个温婉贤良的女子,她如今有了身孕,府上姬妾难免趁机争宠。”

  “如今是王妃最艰难的时候,你若是精心照料,饮食起居无不亲力亲为,待平安诞下小世子,王妃必定感念你的恭敬顺服之心。”

  “旁人都在争宠,唯独你为王妃鞍前马后,细心服侍。王爷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会念着你的好。”

  “有王爷宠爱,王妃信赖,日后在岳王府中,绝没人敢难为你。来日若有子嗣,只要王妃点头,你何愁不能亲自抚育儿女呢?”

  尺素怔怔地听着,眼泪都忘了流。

  侯明玉得知她曾侍寝了一回,将她好一通打骂,扣了月例,罚跪两个时辰。

  王爷知道后,只是嘴上安慰两句,并没为她做主。

  “人心换人心,王妃聪慧温良,过了这阵子不适,她会看明白的。”

  尺素恍然大悟:“妾身愚钝,多谢郡主指点迷津。”

  沈青杉笑笑,摆了摆手:“你快把泪水擦擦,别叫人看出你哭过。”

  尺素千恩万谢,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离去。

  沈青杉目送她的背影走远,买了包糖炒栗子,抬步不紧不慢朝战王府走去。

  前世得云岳夫妇“关照”良多,她必须得尽心尽力“报答”。

  四方庭中,云冽负手立在桂花树下。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平静地看向月洞门,只见少女一袭青衣,快步走来。

  “又来晚了。”

  沈青杉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扬了扬:“我买糖炒栗子去了,又甜又糯,可好吃了,还热乎着呢。王爷,您尝尝?”

  云冽的目光落在油纸包上,想到是从哪儿掏出来的,气息一促,瞬即避开。

  目光上移,落到那嫣红丰润的唇上,不禁想起在北境为她哺药的画面来。

  那时她昏迷不醒,唇色苍白,干裂起皮。

  如今……触感应当更好了吧?

  男人心神一荡,呼吸与心跳再次乱了节奏。

  沈青杉心口没来由的一紧,总觉得云冽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王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开始吧。”云冽虚握着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沈青杉皱着眉头撇了撇嘴,不对!

  这男人明明就很不对劲!

  在她又被拍飞之后,云冽怒了。

  “沈青杉!”

  “有!”沈青杉连忙乖巧应答。

  云冽黑着脸呵斥:“我若是刺客,你这会儿都过奈何桥了!”

  沈青杉龇了龇牙,“嘶——”地抽了口冷气,爬起来拍拍满身灰土,蹭到云冽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云冽扔给她一个白眼。

  “王爷,您今儿个心情似乎不大好。”

  云冽冷哼:“你若再不用心,本王心情会更不好。”

  沈青杉直撇嘴:“您今日出手比昨儿个重,分明是拿我当出气筒。我不练了!”

  云冽讥笑:“你这几日忙得很,天天往岳王府跑,哪有心思练剑?”

  三天两头往岳王府跑,送了许多亲手捕获的猎物,那份殷切,端的是叫人眼热。

  他又是求情,又是请功,杖责云景、严惩云准,却连根狗尾巴草都没见着。

  沈青杉落落大方地回道:“岳王妃孕中身子不爽,岳王叫我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你倒听话。”云冽的语气带着压不住的酸意。

  沈青杉这才回过未来,原来船在这儿弯着呢。

  她笑嘻嘻地问:“王爷不喜欢我去岳王府?”

  “与本王何干?”云冽故作漠然。

  “哦,既然王爷不介意,那我等会儿就去。”

  云冽的脸色,明显冷了好几度,勾了勾嘴角,抬步就走。

  “沈青杉,你不是傻子,有些话不必本王说得太明白。这是京城,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该有分寸才是。”

  沈青杉梗了梗,良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明白云冽的意思。

  身为镇南王之女,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整个沈氏一族。

  和谁近和谁远,都要拿捏好度,否则很容易便会落个结党营私之嫌。

  但,有些事,不得不做。

047 侯公子,好久不见


  沈青杉到时,侯明玉正在责打尺素,一把鸡毛掸子舞得虎虎生风,半点看不出孕中虚弱的模样。

  “青杉,你来了。”

  侯明玉尴尬地将鸡毛掸子背在身后,抿了抿唇,继而大声呵斥。

  “混账东西!郡主来了,怎么也不通报,我好去迎接。”

  尺素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强忍着剧痛隐忍啜泣。

  沈青杉若无其事地迎上前,将侯明玉扶到美人榻躺下。

  “王妃怀着身子,不可动怒,要不将来生个脾气暴躁的小世子,日日气得你跳脚,那可得不偿失呢。”

  侯明玉愈发尴尬,讪讪地道:“都怪我平素太过宽容,如今身子不爽利,他们便蹬鼻子上脸,愈发不像话。”

  “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不得不管教一二。到底是王府,总不能失了规矩,贻笑大方。青杉,你说是吧?”

  沈青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身为当家主母,日常理的虽是后宅俗务,但千头万绪,劳神费力。你怀着身子,的确不容易。”

  侯明玉绽开笑脸,握着沈青杉的手,由衷地道:“青杉,还是你懂我。”

  沈青杉拍拍她的手背,温和问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嗯,你送来的野味,很对我的胃口。”

  沈青杉看了眼低眉垂眼、跪地不起的尺素,皱了皱眉,劝道:“王妃,你我要好,我多嘴一句,你别生气。”

  “瞧你说的,咱们姐妹,不必见外。”

  “尺素姑娘也算是有几分体面,你如此重责,若是没个正经由头,只怕传出去会让德妃娘娘心里不快。”

  “我……”侯明玉眉头一拧,怒火中烧,但又没话反驳。

  尺素是德妃赏给云岳的,正儿八经的侍妾,侍奉主子天经地义。

  “王妃,你是名门贵女,岳王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元配正妃,你肚子里的是岳王嫡子,凭谁也越不过你们母子去。”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为岳王爷顺利诞下小世子。在小世子面前,万事都是次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侯明玉虽然憋着一肚子火,但沈青杉那句“凭谁也越不过你们母子去”,着实取悦了她。

  她冲尺素抬了抬下巴,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颐指气使地呵斥。

  “尺素,你是有体面的,今后可要谨言慎行,别自个儿失了体面。”

  尺素连忙磕头:“妾身知错,再不敢了。”

  “下去吧!”

  尺素弓着腰退下,走到屋外,就听沈青杉侃侃而谈。

  “她是宫女出身,岳王再宠她,德妃再看重她,顶了天立为侧妃。她娘家没权没势,还能动摇你的位置不成?”

  “你跟她置什么气?伤了身子,损了胎儿,你亏不亏?”

  侯明玉一听,恍然大悟,懊恼不已。

  “青杉,还是你有远见!我记着了,今后定平心静气,珍重安养,再不做伤身之事了。”

  陪侯明玉说了会儿话,沈青杉便告辞了。

  尺素追上去拜谢:“多谢郡主为妾身说话。”

  沈青杉微微一笑:“日前我受云景羞辱,岳王仗义执言,为我出头,我十分感激。”

  “能化解王妃与你的矛盾,令岳王后宅安宁,也算是我报答岳王。”

  “郡主的心意,妾身有机会定会向王爷转达。”

  “那我先谢过尺素姑娘了。”

  才到前院,便见侯明辉立在道旁,伸长脖子张望,神态焦急。

  “郡主!”

  沈青杉有些诧异,自从芳菲苑见过一面后,侯明辉半点动静都没有,她还以为他放弃了呢。

  “侯公子,好久不见。”

  沈青杉一开口,侯明辉的脸瞬间涨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侯明玉几次催促,安远伯夫妇耳提面命,但侯明辉想到沈青杉那张丑陋可怖的脸,实在提不起劲来。

  直到及笄那日,他实在躲不过去,只得随父亲去镇南王府道贺。

  不料沈青杉脸上的红痕退去,疤痕变淡,盛装打扮之下,眉目如画、英姿勃勃,惊为天人。

  侯明辉一寻思,这姑娘要地位有地位,要战功有战功,要权势有权势,满京城的贵人上赶着巴结,他岂能白白错过?

  沈青杉一进岳王府,侯明辉得了信儿,立即赶来等候。

  他迎上前去行礼,赔着笑脸道:“自那日别后,在下出了一趟远门,才刚回京不久。”

  沈青杉点了点头,神情淡淡,不置可否。

  “此前郡主曾答应指点在下从戎之道,在下为表感谢,亲自寻了一份谢礼,还请郡主笑纳。”

  侯明辉从怀里摸出一块玉,双手捧着,递到沈青杉面前。

  那是块上好的羊脂玉罗汉眼,径宽寸半,系着红绳流苏。

  沈青杉打眼一扫,便知这玉价值不菲,于是推辞道:“这太贵重,我不能收。”

  “此玉乃在下一片心意,郡主若执意推辞,便是嫌弃在下鲁钝,不堪**。”

  侯明辉笑眯眯地注视沈青杉,俨然话里有话。

  沈青杉抿着唇迟疑片刻,便将玉佩接了过来:“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侯明辉大喜,深深作了一揖:“承蒙郡主厚爱,在下铭感五内,定不相负!”

  沈青杉笑笑,意味深长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今日这话,我可记下了。”

  “哎!在下没齿不忘!”

  沈青杉冲他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

  “不知在下何时才能再见郡主?”侯明辉殷切地望着她,眼神热烈。

  沈青杉扬眉一笑,却不答话,步履轻快地走了。

  侯明辉瞧着她的背影,脖子越伸越长,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背上。

  直到她走远了,侯明辉才兴高采烈地去向侯明玉回话。

  姐弟俩好一番嘀咕,决定打铁趁热,多邀请沈青杉来岳王府做客,侯明辉抓住机会,与沈青杉增进感情。

048 等我长大,娶你为妻


  “王爷若派一百精锐亲兵,固然能护我毫发无伤,可若不能引蛇出洞,那咱们这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云冽瞧着她那眉眼含笑,心无芥蒂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许久,他才自嘲地笑了,黯然道:“到底是本王利用了你,青杉,本王……”

  沈青杉抬手掩住云冽的唇,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道:“王爷的心意,我都知道。”

  云冽笑容发苦:“本王的心意,你当真都知道?”

  “呵!”沈青杉轻笑,仰起脸望进云冽眼底,脉脉地注视他。

  “我有爹娘宠祖母爱,五个哥哥呵着护着,掌心里娇宠着长大的心肝肉。”

  “从南疆到北境五千余里,王爷以为,我冒着掉脑袋风险,当真是为了那点子军功么?”

  云冽呼吸一顿,忐忑地凝视沈青杉:“那你是为了什么?”

  沈青杉嫣然一笑,掉头就走。

  云冽怔怔地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踏出四方庭的月洞门,他才回过神来,扬声大喊:“沈青杉!站住!回来!”

  沈青杉充耳不闻,揣着满心蜜糖般的喜悦,脚步不停。

  徐茂春赔着笑脸上前:“郡主,王爷叫您呢。”

  “不去!”

  徐茂春笑脸一僵:“郡主,这……不好吧?”

  “你敢拦我?”

  小姑娘笑脸盈盈,月眸弯弯,说不尽的娇俏可人。

  徐茂春呵呵干笑:“老奴不敢,您请!您请!”

  沈青杉扬长而去,徐茂春看了眼她的背影,叹口气,走进四方庭。

  “王爷,郡主走了。”

  云冽走到桂花树下,拔下长枪,单手拄着,坐在石凳上,眉头拧得死紧。

  话里话外分明是为了他才冒险去北境,可偏偏皇上开口赐婚,她不假思索地拒了。

  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冽心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便嘀咕出声:“徐公公,你说那小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徐茂春两手一摊,苦笑道:“王爷天纵英才,您都揣摩不透。老奴是个什么东西,这小女娃的心思,老奴哪里猜得出来?”

  云冽抬眸看了眼徐茂春,叹了口长气。

  “王爷与其在此苦苦揣度,不如去向郡主问个明白。”

  云冽又叹了一声。

  那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惯常胡说八道,没一句准信儿。

  当晚,云冽辗转反侧,一宿无眠。

  他起了个大早,却无心晨练,便在廊下静坐,等候沈青杉来学剑。

  男人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从清早等到半晌午,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等来。

  到了巳时,只得无精打采地去校场练兵。

  而此时的沈青杉,正陪同两位哥哥,代替母亲华容郡主,去奉国将军府探病。

  一大早,云晞就来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爹快不行了,请姑祖母与姑母可怜。

  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哪怕没什么情分,面子上总归是要周全的。

  华容郡主派两个儿子代替她去探病,顺便送云晞回去。

  沈青杉最忌讳云晞接近沈丹枫,便自请陪同,让云晞上了她的马车。

  “姐姐,往日都是晞儿的不是,晞儿向姐姐磕头赔罪,姐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妹妹计较。”

  云晞泪水涟涟,跪在马车里,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揪着沈青杉的衣角呜咽不止。

  云准因道观被拆,王爵被夺,受了巨大打击,一蹶不振,昨儿夜里突然呕血,昏迷不醒。

  云晞这下是真害怕了,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

  沈青杉蹙了蹙眉,瞅着沾染了鼻水眼泪的衣角,心中厌恶至极。

  “起来,坐好。”她递过去一块帕子,“把眼泪擦擦。”

  云晞心中一喜,接过帕子,抹抹眼泪,哽咽道:“姐姐,你肯原谅妹妹了?”

  前世云晞害惨了沈丹枫,沈青杉对她满是憎恶,但她毕竟没要了沈丹枫的命,只要这辈子她收敛着些,沈青杉也并非必置她于死地不可。

  沈青杉不答,岔开话题:“常言道‘是药三分毒’,你爹常年服食丹药,坏了身子,你还是好生请个大夫,慢慢为他调理吧。”

  前世云准死于丹炉爆炸,这回的吐血,想必不会要他的命。

  云晞连声应是。

  到了奉国将军府,由正门入,李柔静迎到二门。

  她哭得两眼通红,再没了嚣张气焰,引着兄妹三人去上房探望云准。

  云景的伤好了大半,已能下地行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尤其是看到沈青杉,锦衣华服,英姿飒飒,云景一双眼睛都被熊熊怒焰灼红了。

  就是因为这个丑八怪,他从高高在上的康郡王世子,跌落到卑微的奉国将军之子。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沈青杉看都没多看云景一眼,要不是不想让沈丹枫和云晞有所接触,她压根不会踏足奉国将军府半步。

  简短的探望,客套几句之后,兄妹三人便告辞离去。

  “大哥,五哥,我想去打猎。”

  沈丹枫自然是没二话的,沈墨松则自行回府,处理庶务。

  刚转到街上,就见南阳伯府的马车迎面而来,秋水秋月两个丫鬟随侍在侧。

  “小姐,是长安郡主!”秋水朝车窗里轻唤了声。

  “咦,那不是秋水么?娉婷在车里么?”沈青杉也瞧见了秋水。

  岳娉婷撩开车帘,果然见到沈青杉,正跟一英俊少年有说有笑。

  她曾在镇南王府见过沈丹枫一面,于是颔首致意:“五公子,青杉,我正要去寻你。”

  沈青杉笑道:“可巧,我同五哥正要出城打猎,若不是半路遇见,你可就要白跑一趟了。”

  “打猎?”岳娉婷明眸一灿,继而又溢出失望,讪讪地道,“既如此,那娉婷便不耽搁二位了。”

  她放下车帘,曼声吩咐:“秋水,秋月,回府吧。”

  “哎哎哎!别走呀!”沈青杉蹭的一下跳上车辕,“娉婷,我上回还说带你去骑马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五哥,劳烦你快快回府,将我的马送到落日湖畔,我不去打猎了,同娉婷骑马去。”

049 引蛇出洞


  三月倏忽而过,转眼到了四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侯明玉的胎相已稳,能吃能睡,人也圆润了一圈。

  沈青杉去看过她几次,每回都能“巧遇”侯明辉。

  谈谈兵法,比比身手,沈青杉没费半点心思,侯明辉却是越陷越深。

  出身将门、深受皇恩、武功高强、足智多谋、豪爽大气、不拘小节……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提亲,尽快将婚事定下来。只是镇南王不在京城,贸然遣媒有失礼数。

  这天,沈青杉刚到四方庭,就听云冽说,云岱回京了。

  此次和谈,北齐割地赔款、送公主和亲,并承诺永不犯边。

  皇帝龙颜大悦,晚间要在升平殿设宴,为云岱庆功。

  沈青杉想起回程时曾被云岳的杀手伏击,眸子下意识眯了眯。

  “你在想什么?”

  沈青杉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地道:“北齐求和,战事彻底了结,可是那通敌的幕后黑手还没抓出来。”

  云冽挑了挑眉:“你可有法子?”

  沈青杉想了想,问道:“何明光呢?”

  “你要审他?”云冽反问。

  沈青杉摇了摇头:“他敢通敌,就不怕死。严刑拷打,未必审得出真相。他若是胡攀乱咬,反倒会将局面弄得更糟。”

  沈青杉扬眉一笑,灿然生辉:“可他一日不死,幕后黑手就一日不得安宁。王爷,我说的对么?”

  云冽不置可否,只是意味莫名地勾了勾唇。

  沈青杉忽闪忽闪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没错啊!我觉得引蛇出洞这招很可行啊!”

  这想法与云冽不谋而合。

  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为了麻痹幕后黑手,让他以为自己做的恶天衣无缝。

  如今北齐事了,该出手了。

  巳时初,云冽照例要去禁军大营。

  沈青杉回到京城将近两个月,能玩的都玩过来好几遍了,着实百无聊赖。

  她收剑入鞘,拉了拉云冽的衣袖,巴巴地开口:“王爷,您带我去校场瞧瞧吧!”

  云冽眉头蹙了蹙:“你去校场做什么?”

  “去看您呀!”沈青杉眸子眯成两弯月牙,笑得又娇又甜,“我想看看,大云国最厉害的少年英雄。”

  云冽胸口怦然一震,莫名的细流缓缓漫溢。

  沈青杉两只小手揪着云冽的衣袖,轻轻扯了又扯,软软地央求。

  “我想看看,我没见过的战神是什么模样。”

  云冽耳尖蓦地泛起一抹薄红,心跳漏了一拍。

  清冷的嗓音有些微微发喑,强作平静地道:“沈青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青杉抿着唇微微一笑,歪着脑袋眯着月牙眼注视他。

  云冽深呼深吸,起落间便已恢复平静,但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出城门十里,便是四大校场。

  八万北禁军,分别驻扎其中,首尾呼应,牢牢拱卫京城。

  不出征时,云冽每日都会来校场操练禁军,加强京城驻防实力。

  “王爷好威风!”

  沈青杉满眼星光地望着云冽,毫不掩饰崇拜之意。

  男人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一向冷漠的脸庞不知不觉坚冰消融,温和如水。

  一入校场,沈青杉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轻袍缓带掩不住玲珑有致,眉间英气愈发衬得斯人如玉。

  将士们不由在心底扼腕,凝脂般的小脸,缠着一道狰狞疤痕,端的是可惜了。

  等等!

  这是……女子?

  战王竟带女子来校场?

  沈青杉紧跟着云冽的步伐,巡视大营。

  禁军将士披坚执锐,整齐划一地操练。

  沈青杉侧眸看向身侧男子。

  眉目冷凝,长身玉立,在暮春金灿灿的阳光下,仿佛一尊威严的神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沈青杉心头怦然一颤。

  她何德何能,前世得他守护一生,如今又得他另眼相待。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云冽眉心微蹙,垂眸看了眼沈青杉。

  沈青杉抿唇一笑,目光下意识移开。

  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明光?

  沈青杉快步朝后方走去,云冽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巡视。

  “何大人,真的是你!”沈青杉惊喜地大叫。

  何明光亦是满脸惊喜:“沈公子!想不到竟能在京城见到沈……”

  说着说着,惊喜变成了惊讶:“沈、沈……沈姑娘?您是……长安郡主?”

  沈青杉一拍何明光臂膀,爽朗大笑:“沈公子如何?沈姑娘又如何?咱们可是生死之地饮过酒的交情,何必如此拘泥?”

  何明光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是是是,是下官狭隘了,比不得郡主超然。”

  沈青杉疑惑地问:“何大人不是运粮官么?怎会在禁军大营?”

  何明光眸中闪过一抹尴尬,讪讪地道:“下官原属户部,是战王说下官运送粮草及时,解了北境洪州之危,特意将下官调到禁军中,掌管后勤粮草之事。”

  沈青杉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何明光偷了假驻防图,害得北齐大败,他若不死,背后主谋既无法向北齐交代,也难以安心。

  只要攥着何明光,不愁幕后主谋不出手。

  何明光腆着一脸巴结讨好的笑意:“下官听说有位俊秀少年随同战王巡营,料想定是您来了,但没想到,沈公子竟是位巾帼英雄。”

  “哈哈哈哈,何大人谬赞,这都是战王爷抬举。”

  沈青杉抬眸看了看天色,问道:“何大人何时休沐?记得来镇南王府找我,咱们可是说好的,等从战场回来,还要再喝一场呢!”

  何明光点头哈腰,眉开眼笑地道:“承蒙郡主抬举,下官荣幸之至,待休沐日,定登门拜访。”

  沈青杉和颜悦色地道:“那你忙去吧,我随王爷巡营呢。”

  “哎,下官恭送郡主。”

  沈青杉笑笑,转身大步离去。

  何明光直起身子,眯眸瞧着沈青杉,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真没想到,当日拉着他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竟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长安郡主。

  若是能攀上镇南王这棵大树,远离京城,哪怕是去南疆做个小官小吏,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050 杀人灭口


  巡营罢,回城的路上,沈青杉闷闷不乐地唠叨。

  “原来王爷早就将何明光放到眼皮子底下了,我还当您真束手无策呢。”

  云冽侧眸瞧她,淡淡问道:“何明光可是将你当成救命稻草了?”

  沈青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王爷既已有主张,当初为何要诳我去模仿他的笔迹?”

  云冽略有些尴尬,目光移开,轻轻一咳。

  只是想试探一下,她究竟是擅长模仿各种笔迹,还是独独对他不同。

  “如今何明光在本王手下,他的主子按兵不动,本王亦无从下手。”

  “你与他颇有交情,依他眼下处境,躲入南疆是唯一保命之计。只要他离开京城,幕后之人定会下手。”

  云冽说到此处,便看向沈青杉,不再多说。

  沈青杉秀气的眉头挑了挑,气定神闲地问:“今日我若不提想去校场,他日王爷也会主动带我去,是么?”

  云冽没作声,只温和地瞧着她。

  沈青杉忽的笑了:“王爷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您这一把。”

  云冽眉梢一挑,颇为惊奇:“帮本王?”

  沈青杉理所当然地点头:“北境军中出了奸细,王爷身为主帅,抓奸细是您的分内之职。我这可不是在帮您么?”

  云冽哼笑,凉凉地斜睨她:“沈青杉,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竟敢同本王讨价还价。”

  “王爷只说应还是不应。”

  沈青杉昂着下巴,笑嘻嘻地瞧着他,瓷白的小脸吹弹可破,分外娇俏。

  云冽心头一软,仿佛漾着一泓泉眼,温温润润。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提。”

  沈青杉又笑,扬鞭打马,疾驰而去。

  云冽遥望着她的背影,冰盈盈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无奈,心头却温软得一塌糊涂。

  罢了,罢了,已为她破了那么多例,再纵容一次又有何妨?

  战王府外,徐茂春正翘首而望。

  “王爷回来了,方才太后赏赐了一篮瓜果,是南疆来的贡品。”

  沈青杉一听到“南疆”二字,眼睛倏地亮了。

  “南疆来人了?谁呀?是我哪位哥哥呀?”

  徐茂春赔着笑脸回道:“只是寻常运送贡品的军士,几位公子并未随行。”

  沈青杉大失所望,眉眼耷拉着“哦”了一声。

  回南疆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她真的太想念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以及嫂嫂和侄儿侄女们了。

  云冽忽然道:“你出来也有大半年了,若是想家,本王差人送你回南疆去。”

  沈青杉摇了摇头:“多谢王爷,我还是等万寿节过后再回南疆吧。”

  云冽意味深长地道:“依本王看,你应当回南疆,替你母亲备办寿礼。你母亲受太后养育之恩,太后六十大寿,寿礼需得精心备办,方才显出孝心。”

  沈青杉脑子略微一转,当即明了,忙点头应承。

  “王爷说的是,那我今儿回去便禀明阿娘,尽快启程回南疆。”

  沈青杉前脚走,云冽想到什么,吩咐道:“徐公公,将南疆贡果给她送去。”

  徐茂春打量着云冽的脸色,忙道:“哎,奴才这就去办。”

  心里暗道,这小祖宗可真是入王爷的心了。

  想到太后为云冽的婚事操碎了心,徐茂春暗暗琢磨,是不是该给太后递个话了?

  ——

  才刚禀明回南疆备办寿礼之事,回到杉园,战王府的贡果就到了。

  看着满满一篮水灵灵的瓜果,沈青杉心里甜滋滋的。

  那个冷漠的男人,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独独对她格外纵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摩挲着云纹玉坠,沈青杉的心温软得一塌糊涂。

  不多会儿,岳王府也送来了一篮子贡果。

  沈青杉心头一动,当即吩咐归雁征鸿置办回礼。

  次日一早,沈青杉便提着野鸡活鱼,去看望侯明玉。

  “王妃,我要回一趟南疆,有些日子不能来瞧你了。”

  侯明玉一怔,连忙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南疆?”

  “我娘来京城,是为了参加我的及笄礼,并没准备进献给太后的万寿节礼。”

  “太后舍不得我娘,留她在京中伴驾,阿娘就吩咐我们兄妹回南疆置办礼物。”

  侯明玉连连点头:“听说令堂是由太后抚养长大的,太后大寿,令堂理当用心备办寿礼。”

  “王妃,你善自珍重,等我从南疆回来,我再来瞧你。”

  侯明玉握着沈青杉的手,依依不舍:“我怀着身子多有不便,素日里只有你作伴解闷。青杉,你可要快些回来。”

  “哎!那你歇着,我走了,还得收拾行李呢!”

  沈青杉前脚走,侯明玉后脚就让人传话请云岳,并将侯明辉叫了来。

  三人好一番嘀咕。

  “前阵子有七八家向华容郡主提亲,都被华容郡主以镇南王不在家中为由婉拒。此次他们兄妹回南疆置办寿礼,正是大好良机。”

  “明辉,你去请岳父大人修书一封,带上厚礼,随他们一同去南疆,亲自向镇南王表达求亲之意。”

  “千里求亲,如此诚意,镇南王定然应允。待年前镇南王入京述职,便可行三书六礼,迎青杉过门。”

  侯明辉一听,兴奋得脸庞发红,搓着手连声应好。

  回到安远伯府,将云岳的叮嘱一说,安远伯哪有不照办的道理?

  两日后,沈青杉带着归雁、征鸿启程回南疆。

  沈墨松、沈丹枫各带一名小厮随行护送。

  才到南城门口,便见侯明辉牵着马,带着两个小厮,已等候多时了。

  “在下侯明辉,见过郡主,见过二位沈公子。”

  安远伯府求亲被拒,云岳立即安排她和侯明辉相遇,沈青杉便知道,云岳铁了心要拉拢沈氏一族。

  随行保护,多好的收买人心的机会啊!他那种见缝插针的人,怎肯错过?

  沈青杉问道:“侯公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听闻郡主要回南疆,在下对镇南王孺慕已久,恳请郡主与二位公子允我前往南疆拜会王爷。”

  沈墨松一愣,狐疑地看向沈丹枫。

  沈丹枫一头雾水,疑惑问道:“杉儿,这位公子是?”

  “他是安远伯之子,岳王妃的娘家兄弟。侯公子,请。”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侯明辉大喜过望,还没出城呢,就笃定镇南王十成十会允亲。

  沈墨松皱了皱眉,不悦轻斥:“杉儿!”

  继而对侯明辉说,“侯公子的好意,在下代家父谢过。南疆路远,山险水恶,还请侯公子留步。”

  侯明辉急道:“郡主,在下一片诚意,还请郡主成全。”

  沈青杉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侯公子如此盛情,我等却之不恭。大哥,五哥,咱们走吧。”

  马鞭一甩,绝尘而去。

  沈墨松与沈丹枫对视一眼,只能恼火地跟上。

  出城十里,便见何明光带着十名禁军列队等候。

  “启禀郡主,下官奉战王之命,率众护送郡主回南疆。”

  沈青杉骑在马上,笑道:“我是回家,又不是打仗,你是掌管粮草的,战王让你护送我,是怕我这一路饿肚子么?”

  何明光赔着笑脸道:“回郡主的话,北境之战粮草消耗巨大,北方各地粮库纷纷告急。十万南北禁军每日所耗甚重,京中粮仓亦有不济之虞。”

  “战王命下官南下视察农耕,拟出筹粮之策。恰逢郡主返回南疆,下官随行保护,亦可使京中安心。”

  “如此,多谢战王,有劳何大人。”

  沈青杉道了谢,吩咐启程。

  一路畅行无阻,半个月后,已离京千里,一行二十余人进入荒凉的苍玉山脉。

  沈青杉心头涌起强烈的预感,若要灭口,苍玉山脉是最佳地点。

  远离京城,地势复杂,杀了人推给山贼,神不知鬼不觉。

  两日后,半晌午突然变了天,黑压压的浓云飘来,眼看着有一场瓢泼大雨。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尖锐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沈青杉眸子一缩,长枪在手,心中暗道,来了!

  刹那间,茂密的树冠中、凸出的山石后,果然跃出数十条人影来。

  刀光剑影,漫天漫地,如风如雾,朝何明光袭去。

  沈墨松和沈丹枫第一时间挺枪冲到沈青杉身旁,一前一后护住她。

  沈青杉顿时热血沸腾,压低声音道:“保护何明光!”

  沈墨松和沈丹枫一愣,不明所以。

  沈青杉挺枪冲了过去,与黑衣刺客交上了手。

  哥儿俩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飞身扑上。

  侯明辉虽习武多年,到底没经过实战,花架子一个,很快便招架不住了。

  他大声呼救,死命地想往沈青杉等人身边靠拢。

  可刺客人多势众,武功高强,他根本冲不出去。

  没打几个照面,就被一刀劈中后背,倒地不起。

  刺客的目标是何明光,碰上沈青杉三兄妹,一触即走,绝不恋战。

  何明光并不知道,那十名禁军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云冽的精锐亲兵,跟随他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个个都是高手。

  再加上沈家三杆枪,不消二刻,战局便结束了。

  五十名刺客中,除却当场毙命的和被擒后立刻自尽的,尚余四个活口。

  禁军战死九人,重伤一人。

  沈青杉等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但无一重伤。

  何明光劫后余生,瘫坐在地上,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气喘如牛。

  沈墨松等人忙着救治伤患,沈青杉走到何明光面前,半蹲下身,环视一眼遍地残尸,冲他挑眉一笑。

  “何大人,这些刺客,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051 幕后黑手竟然是他!!!


  何明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完整话:“郡郡郡主……此话……此话怎怎怎讲?下官听听听不懂。”

  沈青杉嫣然一笑,注视着他,缓声道:“你送去北齐的那副驻防图,是我画的。”

  何明光倏然瞠大眸子,惊愕地看着沈青杉,嘴唇连连颤抖,喉咙里格格作响。

  半晌,他才重重地喘出一口粗气,嘶声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沈青杉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道:“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要不是你送去假的驻防图,北征也不会如此顺利得胜。”

  何明光眼中迸出浓浓的恨意,死死地盯着沈青杉。

  沈青杉满不在乎,淡淡而笑:“你任务失败,必死无疑。何明光,你能活到今日,全靠战王保着。”

  何明光的脸色一片死灰,讥嘲地笑了:“保我?呵,我原本以为,战王当真是看中我筹措粮草之能,原来……哈哈哈哈!”

  沈青杉嗤笑了声,也没去打击他,开门见山地问:“你主子是谁?”

  何明光脸色一冷,昂着脖子道:“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呦,倒是个有骨气的。”沈青杉啧啧连声,“但不知,你家中父母妻儿,可像你这般有骨气。”

  何明光脸色大变:“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青杉眯着一双月牙眸,好笑地道,“通敌是抄家灭族之罪,别说杀你全家,还要将你何家列祖列宗从祖坟里扒出来挫骨扬灰呢。”

  何明光腿一软,瘫坐在地,冷汗涔涔。

  “何明光,你若老实招了,我保你妻儿老小性命。”

  沈青杉抬手轻轻搭上何明光胸口又深又长的伤处,微微一笑,用力按了下去。

  温和的眼神瞬间凌厉如出鞘的刀,一字一顿,锋芒毕露。

  “否则——就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啊——”

  何明光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嚎,眼睁睁看着如花娇靥刹那间布满狠戾,禁不住连打冷颤。

  他不由得想起在北境时,沈青杉拉着他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活像个窝囊废。

  何明光心头升起浓重的恐惧,上下牙关磕碰,铮铮作响。

  “我说!我说!是……是岱王!”

  何明光痛得冷汗淋漓,说一两个字就要喘上一阵。

  “是他?”沈青杉愣了一下,着实出乎意料。

  她没再多问,而是扬声喊道:“征鸿,过来给何大人包扎。”

  征鸿快步走来,给何明光上药。

  沈丹枫剑眉紧锁,忧心忡忡地招手喊话。

  “杉儿快来,这位大人怕是不成了,附近杳无人烟,无处求医,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杉叹了口气,走过去查看。

  “郡……郡主……往南二十里……有驿站,有人……接应……”

  话音刚落,那名禁军便脑袋一歪,没气了。

  沈青杉深呼一口气,抬手将他大睁的双眼抚上,黯然叹了口气。

  沈墨松在另一边喊叫起来:“杉儿!侯公子重伤!你快来瞧瞧!”

  沈青杉眼底划过一抹冷意,疾步上前查看。

  侯明辉俯趴在地,后背老长一道伤口,皮肉外翻,血流如注,背脊骨白森森的,清晰可见,整个上半身都泡在血泊里。

  他张着嘴喘着粗气,活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救……救我……救我……”

  沈青杉低着头沉沉地叹了口长气:“侯公子,你别说话,我们这就去找大夫。”

  她眯了眯眸子,扶起侯明辉。

  沈墨松与沈丹枫要搭把手,她一把拨开两人的手:“你们去找马匹。”

  兄弟俩叹口气,只好顺着山坳寻找。

  他们前脚走,沈青杉后脚给侯明辉补了一刀。

  侯明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呜呼哀哉了。

  不一会儿,马匹找回来,沈青杉将侯明辉的死讯一说,不等众人开口,便冷淡地道:“走吧。”

  她提起何明光,往马背上一放,让他俯趴着,扬鞭一甩,疾驰而去。

  沈墨松和沈丹枫面面相觑,各自抓了刺客活口绑在马背上,又把侯明辉的尸首也绑上,去追沈青杉。

  几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驿站,不用去找,接应的人自个儿就现身了。

  大夫为众人治了伤,云冽的亲兵将四个活口连同何明光全部押走。

  沈青杉写了一封信,说明侯明辉随行、遇刺身亡之事,托亲兵交给云冽。

  又请驿族送信,前往安远伯府与岳王府报丧。

  兄弟俩把沈青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杉儿,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杉故作懵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沈墨松瞪她一眼,恼了:“那位禁军大人临死前说有人在驿站接应,你当我们都是聋子么?”

  沈丹枫凶巴巴地瞪着她,冷冷逼问:“杉儿,你哥哥不傻!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青杉摊了摊手,一问三不知。

  “就是被刺客袭击了呗,你们不是亲眼瞧见了么?”

  沈丹枫气得拽住沈青杉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你还诳我们!”

  “嘶——疼疼疼!”沈青杉歪着脑袋,朝他用力的方向靠,“五哥!你既然猜到发生了要紧事,便该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沈丹枫一愣,默默地松了手。

  沈墨松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头紧蹙,表情严肃,不禁叹了口气。

  “杉儿,我们也是担心你,你连番遇刺,叫我们……唉!”

  “杉儿啊杉儿,大哥不求你立大功当郡主,大哥只求你平安喜乐,无风无浪地过一生。”

  沈青杉心头一热,鼻子一酸,一把抱住沈墨松,小脸在他怀里拱了拱。

  沈墨松长她十一岁,她是被他背着抱着长大的,堪比半个爹爹。

  “大哥,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信我!”

  沈墨松摩挲着她的后脑,沈丹枫狠狠翻了个白眼。

  “信你什么?信你遇刺重伤?信你打仗毁容?还是信你今日这满身鲜血?”

  沈青杉:“……”

  五哥可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人家留啊!

  沈墨松沉重地问:“安远伯的公子身亡,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杉故作哀痛地叹了口长气:“世事难料,祸福无常,唉!”

  沈丹枫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等见了安远伯,难道你也如此答复?”

  任沈墨松和沈丹枫如何威逼利诱,沈青杉嘴巴绷得死紧,半个字都不肯说。

  兄弟俩没法子,只好作罢。

  因天气日渐炎热,怕侯明辉的尸身腐烂,连歇口气养伤都没顾得上,当即启程返京,配合调查遇刺事件。

  ——

  岱王府,书房。

  云岱手中的纸条已被攥成一个小团,冷汗将纸团染得湿漉漉的。

  恐惧与嫉恨爬满整张脸,令尚算英俊的五官显得格外狰狞扭曲。

  刺杀失败了!

  好半晌,云岱才一拍书案,沉声冷喝:“李刚还没回来?”

  管家赵忠栽着脑袋,瑟瑟回答:“启禀王爷,尚无音信。”

  云岱攥着拳,用力捶向书案,暴躁地大叫:“废物!一群废物!”

  北齐于洪州大败,事后得知驻防图是假的,齐主暴怒,问责于他。

  他承诺将来登基后,将北境三州十二城送与北齐,齐主才勉强放过他。

  盗图的何明光被云冽招致麾下,云岱无从下手,生怕露了蛛丝马迹,会被云冽查探到。

  好不容易等到何明光离京,云岱虽然察觉到苗头不对,但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

  却没想到,谁都死了,偏偏何明光捡回一条狗命!

  云岱顾不得避风头,第一时间派人去捉拿何明光的家小。

  原本两天便能完成任务,这都三天了,还没消息传来,想必他派去的人都折了。

  云岱发了老大一通火,恶狠狠地道:“杀!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何明光!决不能让他活着进京!”

052 报丧


  赵忠迟疑许久,才强作镇定地道:“王爷息怒,战王既已插手,想必这一路都是重兵押送,只怕路上难以得手。依老奴愚见,王爷不如稍安勿躁,另寻良机。”

  “良机?哪里还有良机?一旦姓何的进京,本王难逃一死!”

  云岱双眼猩红,额头脖颈青筋暴突,状若疯虎。

  赵忠想了想,说道:“长安郡主两番遇刺,皇上雷霆震怒,必定下旨彻查。”

  “何明光定然要下刑部大牢,由三司会审。只要他下了大牢……老奴有个表侄儿在刑部大牢当差,嘿嘿……”

  云岱一听,紧拧的眉头松缓下来,沉吟道:“也只能如此了。”

  “王爷稍安勿躁,老奴定为王爷解忧。”

  云岱摆了摆手:“需要多少银钱,你只管去账房支取。本王乏了,你下去吧。”

  “老奴遵命。”

  ——

  沈青杉回到京城时,已是五月底。

  何明光因伤势颇重,押送缓慢,距京城尚有二百里之遥。

  华容郡主昨日便得到消息,一大早与永安大长公主迎到城外。

  看到祖母与阿娘,沈墨松与沈丹枫的心不约而同安定下来。

  安远伯夫妇早已得知儿子的死讯,却不肯相信,直到马车拉着棺材停在大门口,他俩才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迎到门外。

  安远伯夫人扑到马车上,拍着棺材嚎啕大哭。

  “辉儿!我的辉儿!你怎么就……”

  “你起来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为娘啊!”

  “我的儿!你这是要为娘的命啊!”

  沈墨松、沈丹枫满心愧疚,见到安远伯夫妇,连忙作揖请罪:“小侄拜见安远伯、伯夫人。贵府公子与我等同行,于苍玉山遇刺,不幸身故。”

  “小侄未能保护侯公子,请安远伯、伯夫人责罚。”

  华容郡主扶着永安大长公主下了马车,红着眼圈叹了口长气,以帕子揩了揩眼角,哀哀悲泣。

  “安远伯,夫人,犬子鲁莽,未能救回令公子,要杀要剐,听凭二位处置。”

  继而厉声呵斥:“松儿、枫儿、幺儿,跪下!”

  兄妹三人闻言,当即屈膝。

  安远伯牙关咬得死紧,眼圈通红,左手拉住沈墨松,右手朝沈青杉虚扶,哑着嗓子制止。

  “郡主言重了,小儿乃是死于刺客之手,与二位公子、长安郡主无关。”

  丧子之痛,固然痛彻心扉,可安远伯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若是他揪着不放,平白得罪了沈家不说,就算闹到皇上跟前,人又不是沈家杀的,怎么也惩处不到沈家头上。

  与其树敌,不如退一步,卖沈家一个天大的人情,沈家心怀愧疚,对他必有补偿。

  华容郡主知道这事错不在自家儿女,她与永安大长公主来这一趟,也是为了提醒安远伯,悲痛归悲痛,别迁怒于他人。

  安远伯上道,她也就放低姿态,好生安抚侯氏夫妻俩,转头又将兄妹三人好一通叱骂。

  沈青杉神情悲怆,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被血染透的信。

  信封已成紫黑色,字迹洇开,边缘模糊。

  她解下腰间玉璧,双手托着呈给安远伯。

  “为侯公子整理遗容时,发现了这封信,我才知他执意前往南疆,是为了向我爹提亲。这块玉是侯公子所赠,您老拿去留个念想吧。”

  安远伯看着那块玉,鼻子一酸,老泪纵横。

  “这是我侯氏传家宝玉,只传嫡长子。唉!我辉儿福薄!福薄啊!”

  华容郡主眉头一蹙,瞬即神色如常。

  沈墨松与沈丹枫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这才知道侯明辉执意跟随的原因。

  安远伯摆着手,痛哭失声:“大长公主、二位郡主,家逢不幸,请恕我怠慢之罪。众位请便,我要接我儿回家了!”

  永安大长公主好言安抚几句,神情黯然地领着儿孙走了。

  回到家,关起门来,华容郡主瞬即变脸。

  “幺儿,你出息了!竟敢背着尊长与外男私相授受!”

  沈青杉低着头,委屈地解释:“我没有!”

  “还敢狡辩!人家都要去提亲了!”

  沈青杉竖起右手,大拇指扣小指,虔诚地指天誓日。

  “阿娘,您信我!我真没与侯明辉背礼乱来!我在岳王妃那儿遇见他两回,他说他对爹爹很是敬佩,将来也想做大将军。”

  “岳王说他功夫差,让我指点他几招。那块玉佩是他送我的谢礼,他还说要拜我为师呢!”

  “我与他从未私下见过面,我只当他是真心拜会爹爹,谁知他竟存着提亲之意。”

  她这番说辞,桩桩件件确有其事,永安大长公主听得直叹气。

  沈墨松劝道:“阿娘,杉儿心思单纯,要说娇纵任性是有的,可要说她与外男私相授受,孙儿是万万不信的。”

  “是啊!阿娘,咱们杉儿模样俊俏,性子活泼,侯明辉心动,有意求娶,也是人之常情,这怨不得杉儿。”

  永安大长公主拧着眉头呵斥:“幺儿,京城不比南疆,规矩重得很,你虽问心无愧,但在旁人看来,未必光明磊落。”

  沈青杉低眉垂眼,乖巧地道:“幺儿知错。”

  华容郡主冷着脸道:“你们三个,都给我去祠堂跪着!待侯家办好灵堂,我领你们去吊唁!”

  兄妹仨唯唯诺诺,齐齐去祠堂罚跪。

  直到三更天,才有嬷嬷来传话,让他们回屋休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沈青杉就从后门溜了,趁着街上没什么人,去战王府复命。

  云冽正在四方庭练枪。

  银枪飒飒生风,扫落满地落叶残枝。

  沈青杉站在月洞门下遥望片刻,从那狂猛霸道的枪法,便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激荡不定。

  “王爷。”

  劲风中,云冽依稀听到一把清润空灵的嗓音,淡淡的,柔柔的。

  回头一望,但见一道纤巧的倩影,缓步而来。

  熹微的晨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薄光,眉眼笼在光影里,模糊不清。

  云冽心头怦然一震,心跳为之一顿。

  长枪脱手,直直刺进桂树粗壮的树干,枪杆震颤不已。

  男人大步流星地上前,握着那副细瘦的肩膀,薄唇翕动,嗓音发颤:“你回来了!”

053 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沈青杉双手抱拳,微微一笑:“托王爷的福,青杉幸不辱命。”

  云冽眉心微蹙,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回手。

  迎上那副盈盈笑脸,耳尖迅速窜起一抹薄红。

  他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回来就好。”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声,“可伤着了?”

  “一点小伤。”沈青杉抿着唇,唇角上扬,勾出浅浅笑意。

  这样别扭的云冽,些微矫情,罕见的有些孩子气。

  云冽一听,顿时绷不住故作平静的表情,双手不听使唤地扒着沈青杉的肩头,把她转了个圈。

  “伤哪儿了?快让我瞧瞧。”

  情急之下,连“本王”都不记得了。

  沈青杉又笑:“早就好了,不妨事。”

  云冽呼吸一滞,片刻,才喑哑地道:“青杉,对不住,本王……”

  沈青杉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王爷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云冽抿着唇,满眼愧疚。

  “王爷,借一步说话。”

  云冽见她表情凝重,便转身走进书房。

  沈青杉关上门,低声道:“何明光说,幕后主使是岱王。”

  云冽眯了眯眸子,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是他?”

  沈青杉点了点头:“我答应何明光,只要他供出幕后主谋,我就保住他妻儿老小的性命。”

  云冽负着手,沉默许久,才缓声道:“岱儿为人温和宽厚,不争不抢,且母家没什么势力,在众皇子中默默无闻,甚是平庸。”

  沈青杉却不以为然。

  身为皇子,哪一个不想当皇帝?

  更何况,云岱是皇长子。

  但事关重大,以她的身份地位、年纪见识,不便多说,只淡淡道:“何明光不日进京,一切谜团,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云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谁想要何明光的命,谁就是幕后黑手。

  看着小姑娘那清瘦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云冽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心疼。

  “青杉,你受苦了。这一回是本王欠你的,本王……”

  沈青杉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打断。

  “王爷不必道歉,您没做错什么。”

  “想要引出幕后黑手,就必须给他可乘之机,并且让他有过半的胜算,否则他便不会贸然出手。”

  沈青杉经历半生浮沉,这点子小事,没什么好计较的。

  “王爷若派五百精锐亲兵,固然能护我毫发无伤,可若不能引蛇出洞,那咱们这一番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云冽瞧着她那眉眼含笑,心无芥蒂的模样,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她才刚十五岁,眼界与胸襟,豁达与通透,却远非寻常人可比。

  是他小觑她了。

  许久,云冽才低垂眉眼,黯然道:“到底是本王利用了你,青杉,本王……”

  沈青杉抬手虚掩住云冽的唇,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开口。

  “沈家世代忠良,青杉虽是女子,亦时刻铭记祖训、不敢或忘。我与王爷都是为国锄奸、安定江山社稷,何来利用之说?”

  云冽定定地瞧着她,心情复杂。

  沈氏一族的忠心,他是看在眼里的。

  可沈氏坐大,已严重威胁到皇权的稳固。

  如今沈阔海尚且忠诚,往后呢?

  他的儿子呢?孙子呢?

  谁也不能保证沈氏会一直忠诚下去,一旦沈氏有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削藩势在必行。

  然而,看着深明大义的沈青杉,对上那双清澈坦诚的眸子,他真不知该如何直视她。

  沈青杉粲然一笑,娓娓而言:“王爷的心意,我都知道。”

  云冽一怔,眸色一深:“本王的心意,你当真都知道?”

  “呵!”沈青杉轻笑,仰起脸望进云冽眼底,脉脉地注视他。

  “我有爹娘宠祖母爱,五个哥哥呵着护着,掌心里娇宠着长大的心肝肉。”

  “从南疆到北境五千余里,王爷以为,我冒着掉脑袋风险,当真是为了那点子军功么?”

  云冽呼吸一顿,忐忑地凝视沈青杉:“那你是为了什么?”

  沈青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嫣然而笑,掉头就走。

  云冽怔怔地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踏出四方庭的月洞门,他才回过神来,扬声大喊。

  她还没解释侯明辉是怎么回事呢!

  “沈青杉!站住!回来!”

  沈青杉充耳不闻,步履轻快,蹁跹若蝶。

  徐茂春赔着笑脸上前:“郡主,王爷叫您呢。”

  “没听见!”

  徐茂春笑脸一僵:“郡主,这……不好吧?”

  “你敢拦我?”

  小姑娘笑脸盈盈,月眸弯弯,说不尽的娇俏可人。

  徐茂春呵呵干笑:“老奴不敢,您请!您请!”

  沈青杉扬长而去,徐茂春看了眼她的背影,叹口气,走进四方庭。

  “王爷,郡主走了。”

  云冽走到桂花树下,拔下长枪,单手拄着,坐在石凳上,眉头拧得死紧。

  话里话外分明是为了他才冒险去北境,可偏偏皇上开口赐婚,她不假思索地拒了。

  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冽心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便嘀咕出声:“徐茂春,你说那小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徐茂春两手一摊,苦笑道:“王爷天纵英才,您都揣摩不透。老奴是个什么东西,这女儿家的心思,老奴哪里猜得出来?”

  云冽抬眸看了眼徐茂春,不由叹了口长气。

  “王爷与其在此苦苦揣度,不如去向郡主问个明白。”

  云冽无奈地叹了口长气。

  那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惯常胡说八道,没一句准信儿。

054 密谋


  离开战王府后,沈青杉径直进了岳王府。

  因侯明辉之死,侯明玉哭得昏了过去,动了胎气,醒来后便一直掉泪。

  云岳吓得不轻,守在床畔,寸步不敢离。

  沈青杉快步闯进屋里,扑到床前,握着侯明玉的手,嚎啕大哭。

  “王妃,你打我吧!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侯公子!”

  侯明玉本就伤心欲绝,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又厥过去了。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叫魂的叫魂,喊大夫的喊大夫,闹翻了天。

  云岳头大如斗,把沈青杉拉到外头,拧眉问道:“青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青杉连声抽泣,哑着嗓子道:“五十多个刺客,个个是高手。我们寡不敌众,侯公子不幸罹难。”

  “同行的还有十来名禁军将士,为了保护我们,悉数战死。”

  云岳一听这话,满肚子怒火只得硬生生地憋回去。

  要怪,也只能怪侯明辉时运不齐、技不如人,命里合该有此一劫。

  沈青杉坚持要等侯明玉醒来,当面向她请罪。

  云岳怕她再刺激到侯明玉,好说歹说,把她劝走了。

  安远伯府置了灵堂,华容郡主亲自带领儿女前去吊唁。

  因天气炎热,侯明辉的尸首已经腐烂,隔天便入土为安。

  安远伯夫人大病一场,华容郡主送了许多人参燕窝,还出面替她请了太医。

  消息传到岳王府,云岳又是好一番劝解。

  “明玉,你如今怀着身子,务必节哀顺变。若是伤了腹中孩儿,明辉在天有灵,也难安息。”

  “青杉来了好几次,我怕你瞧见她难受,打发她回去了。”

  侯明玉咬着嘴唇,心痛如绞,恨恨地道:“她武功那样好,怎么会救不了我兄弟?”

  “唉,五十余名刺客,他们哪里应付得了?十多位禁军悉数战死,可想而知,战况有多惨烈!”

  “明辉的功夫,哪能和他们比?只怕才一打照面,他就遇害了。”

  “他们几个也伤得不轻,怕明辉的尸身受损,硬是带着伤赶回来,他们也不容易。”

  侯明玉扑倒在云岳怀里,哀戚悲啼:“我就这么一个同母兄弟,王爷,明辉他可怜啊!”

  云岳轻拍侯明玉的后背,温言软语地抚慰。

  他心里有种奇异又复杂的感觉,失望之余,竟有些隐隐的侥幸。

  侯明辉死了,沈青杉的心,也就空下来了。

  侯明辉头七过后,沈青杉兄妹去坟前洒酒祭奠,做足了礼数。

  消息传到岳王府,云岳对侯明玉柔情蜜意地安抚一番,总算劝得她放下心结,以大局为重。

  ——

  这时,何明光进京了。

  他一进京,就被送进了战王府。

  被押入刑部大牢的,只有那四名刺客。

  岱王府。

  云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

  “何明光落入九叔手中,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心腹手下恨不得把脑袋栽进肚子里,没一个敢吭声的。

  云岱劈手甩给管家赵忠一个响亮的耳刮子,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等下了天牢再处置他,如今倒好,让人活着进了战王府!”

  赵忠满嘴铁锈味,吐出两颗带血的牙,捂着被扇歪的半边脸,哆哆嗦嗦地开口。

  “王爷息怒,老奴已经安排好了,天牢里那几个——”

  他抬起右手,贴着脖子重重一划,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云岱气得用力一脚踹了过去:“杀几个小喽啰有个屁用!何明光不死,死的就是本王!”

  赵忠被踹飞出去,哎呦哎呦惨叫几声,吃力地爬起来,膝行到云岱跟前。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事关重大,单凭一个何明光,口说无凭。您是皇长子,身份尊贵,皇上不会因为一个无名小卒的话,便不分青红皂白定您的罪。”

  云岱眼底涌动着疯狂的血色,暴躁地大喝:“父皇若是降罪本王,你们几个窝囊废,全都得给本王陪葬!”

  喝骂一通,又不解气,抬脚就将跪着的几人全部踹翻。

  赵忠眼珠子骨碌碌一阵转,计上心来。

  “王爷,老奴有个主意。”

  云岱冷眼瞪着他,他扶着桌案爬起来,强忍着痛,附在云岱耳边小声嘀咕。

  云岱一听,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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