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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入骨相思 类型:现代言情 作者:月照 角色:月照张森 小说《入骨相思》是由“月照”所著。主要内容讲述的是:亏月照及时赶到,泽兰虽说挨了几大板子,到底还是未伤到筋骨,但大抵还是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那皮肉伤方可痊愈。泽兰醒来时,一张小脸全无血色,目光也没有了素日的机灵。月照见她趴在床上,眼睛只盯着一个地儿瞧,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可不说这沉默又令人不安。月照犹豫片刻后终究开口说道:"王太医说你这伤要勤换药。"说了一半又停了口,这些话再重复一次也着实没意思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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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遍天下:一部以饮食江湖为背景,反映中华美食文化的小说。 饮食之道,在于物性。只有了解所为之物,所置之法皆有其性。只有明其性,才能得其神不会浮之于形…… 偶像之道:辰宝那么可爱,那么单纯,贱人作者敢多更点吗? 晚唐:毒死我了,一个农夫怎么就突然变成武功高手了 入骨相思

第11章 以牙还牙(一)


亏月照及时赶到,泽兰虽说挨了几大板子,到底还是未伤到筋骨,但大抵还是要休养好长一段时间那皮肉伤方可痊愈。

泽兰醒来时,一张小脸全无血色,目光也没有了素日的机灵。月照见她趴在床上,眼睛只盯着一个地儿瞧,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可不说这沉默又令人不安。月照犹豫片刻后终究开口说道:"王太医说你这伤要勤换药。"说了一半又停了口,这些话再重复一次也着实没意思极了。

泽兰这才把目光移到月照脸上,仿若游魂终于落入了躯壳。她强自一笑说:"谢谢你,月照,每次在我绝望的时候都是你把我救了出来。只是蓉嫔实在不好惹,这次你可是被我牵累了,我真不晓得该怎么让你离了这连累?"泽兰一边说一边流泪。

月照替泽兰擦拭掉泪痕,扬嘴一笑轻松地说道:"傻啊,又不关你的事。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如今彼此就是彼此的亲人了,姐姐落了难,哪里有妹妹不管不问的理儿!"泽兰心里一暖,她感激地握住月照的手,眼眶再次一红,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泽兰脸色渐次明朗起来,随即目光一凝,露出了素日普通的笑脸来,说:"在这里有你这个妹妹真不知是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月照见泽兰的情绪渐渐好转起来,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才想起她在马场里伺候九公主骑马的,跑出来这么长时间,若是九公主问起来,剑雨也不好交代,于是月照又嘱咐了泽兰好好养伤的话就急匆匆地赶往马场去了。泽兰目送着月照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她柔和的目光瞬间含上一层寒冰,喃喃低语道:"为什么我的命就如此轻贱?蓉嫔,你欠我的,我都记着了。"

月照赶到马场的时候,拂衣公主已经不在马场了,她婉丽的眉目一皱,花容上浮现出一丝慌乱的神色,她来不及多想,转身又急匆匆地朝拂袖宫的方向走去。月照气喘吁吁地赶回了拂袖宫,听到到剑雨正在低声地叮嘱粗使宫女说:"回头把这盆雏菊搬到廊上去。对了,今年的桂花开得少,记得好生伺弄好那几株桂花树。"

月照听剑雨那语气同往日一般,悬着的那口气松了大半,她嘴角轻扬,面色从容地跟剑雨打了声招呼说:"剑雨,九公主什么时候回的拂袖宫啊?"剑雨回头见是月照,热情一笑答:"这才刚回来不久,公主是玩得尽兴,也没发现你不在。"

月照那口悬着的气完全松了下来,她眸光里泛着光亮,带着笑说道:"辛苦你了剑雨,日后许多事还需要你多担待才是。"剑雨微愣,在她心里会识字的女先生很是厉害的,会识字还会功夫的女先生更是了不得的,恰恰月照这两样全占齐了。月照这般谦逊,剑雨反倒不好意思了,笑了笑说:"月姑娘这话可折煞剑雨了。"

同剑雨又随意谈笑几句后,月照便进了宫殿见拂衣公主,见公主正喝着茶,月照花容上露出愧疚和惧怕的神色来。突然,月照跪在了拂衣公主面前,她低垂着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月照来向公主请罪,请公主重罚。"

拂衣将茶盏放置在桌上,看着月照好奇地问道:"你做错什么事了?"月照抬头看着拂衣公主,眉目间落着一丝凄楚,开口谦恭地说道:"今儿在马场里,月照听说故友泽兰要被蓉嫔差人用板子活活打死。泽兰是月照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情急之下竟自作自主张就去了蓉嫔那里,不慎得罪了蓉嫔。月照倒是不怕死,只是公主待月照如此好,月照只是遗憾不能报答公主恩情就先去了,特此来和公主告别一声。"

拂衣公主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重重地拍了下桌面,吓得月照又低垂下头,只听拂衣公主一字一句说道:"又是这个女人,以前仗着父皇宠爱就和本公主过不去。如今失了宠,竟还如此嚣张。"说着挥手示意月照起身,继续说道:"你是本公主的人,她敢动你试试。"

月照一愣,她事先同公主坦白交代只是为了保住小命,该受的罚她自然还是会去受。可看来,公主似乎并没有罚她的意思。月照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次可真是担惊地看着拂衣公主,见她突然对她一笑,月照嘴角一抽。

拂衣公主嘴角上扬,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来,说:"月照,你说那女人要是找上门来,我们要不要给她厉害瞧瞧?"月照眸光一亮,对这样的趣事,她自小跟着三叔和哥哥也是做过不少的。月照本要出出主意,可记起最后出了事大抵还是他们做奴才的担着,登时接不上话来。拂衣公主也不等月照接话,她收了笑做了决定,说:"本公主向来是喜欢以牙还牙的人。"

月照心下不觉对拂衣公主又添了几分好感,倒不是因为拂衣公主护她的心,而是拂衣公主的性子很对她的味--做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总归比内伤地伪装成假君子高尚。这真小人倒真不是小人了,这剑光明地指着,你若硬要对上这剑尖那便是不识趣。这假君子还真是假了,面上一张笑,明里一盆火,伤的你体无完肤防不胜防。月照如今才晓得,当初她阿娘告诉她的这话原来很是在理。

月照嘴角一扬,说:"公主说得很在理。"拂衣公主和月照彼此对视一眼,似乎两人共同分享了一个秘密一般,这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就在这时,剑雨匆匆地走进大殿,气都来不及喘一口说:"公主,不好了,皇上让公主去一趟乾清宫,听说蓉嫔也在那里。"

拂衣公主和月照再次对视一眼,但见拂衣公主嘴角一挑,冷笑道:"不出手都不行了。"话音刚落,拂衣公主便起驾去了乾清宫。

第12章 以牙还牙(二)


月照跟在拂衣公主进了乾清宫大殿,还未踏进大殿内室便听到蓉嫔那娇柔的哭诉,似乎未见到她的脸便已然看到是一番声泪俱下的模样,"臣妾不过教训秀容宫里那惹事的宫女罢了,不想拂袖宫里头一个宫女以下犯上顶撞了臣妾,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呢。"

月照眼里涌上一丝不屑的意味,心里一阵嘲讽:果然是一番添油加醋,幸好我事先同拂衣公主坦白交代了,若不然白白担着这一番编派。可是月照明白,蓉嫔忌惮九公主的势力自然不能拿她怎样,这才来皇帝这里讨个说法。可是,蓉嫔难道不晓得,这等小事就告到皇帝这里,只怕日后皇帝会越发对她没了耐性吧。为了争眼前这口闲气,这蓉嫔看来也真是气晕了头。

拂衣公主看都未看一眼蓉嫔,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对皇帝福了一礼,说:"拂衣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越来越英武霸气,征服天下万千贤臣良将,迷倒天下万千美女佳人。"皇帝冷然的脸渐渐柔和了几分,嘴角浮现出一丝淡然的笑,不轻不重地说道:"别的本事不学,这一张小嘴倒是学会了拍须溜马了。"

拂衣公主俏皮一笑接口说道:"父皇,拂衣说的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啊,父皇是万代明君,普天之下人人都敬仰父皇呢。"

拂衣公主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蓉嫔向拂衣公主福了一礼,别扭地说道:"给公主请安。"拂衣似乎这才看到蓉嫔在这里一般,她把目光移到蓉嫔身上,见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装出一番惊讶的表情,问:"看蓉嫔的气色,似乎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你说来听听,本公主同父皇一道为你评理。"

蓉嫔的嘴角一抽,抬眸看了一眼拂衣公主后又低垂下眼帘,语气里含着一丝愠怒,音量也提高了几分,说:"公主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拂衣公主把目光移到皇帝身上,见皇帝不动神色地看着她,拂衣公主露出委屈的神色来,疑惑地问道:"父皇,今儿早上儿臣在马场里骑马,才刚回拂袖宫便听到父皇宣儿臣来乾清宫,这当儿也是才见到蓉嫔,儿臣实在不知道蓉嫔的意思。"

蓉嫔见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她一急,竟顾不得体面,指着站在拂衣公主身后的月照解释道:"臣妾说的是那宫女。"月照低垂着眼帘,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对于蓉嫔的指责好似并未听闻,依然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

拂衣公主转身看着月照,佯装出严肃的样子冷声质问道:"月照,本公主素日瞧你有几分聪明,怎么不知蓉嫔向来得罪不得的吗?"这话说得含蓄,可是谁都明白拂衣公主的意思--蓉嫔向来仗着皇帝的宠爱使得宫里的人不敢去招惹她。蓉嫔愤怒地瞪了一眼拂衣公主和月照,脸色吓得一片土青。

月照向皇帝行了磕跪礼,态度谦恭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说:"回皇上公主的话,今早奴婢在马场伺候公主骑马,恰好马场离蓉嫔的秀容宫不过几步路,奴婢的故友泽兰正好在秀容宫当差,奴婢得了公主的允诺去秀容宫探望泽兰,不想看到泽兰正要被活活打死。奴婢问了行仗的人泽兰是犯了什么罪要被活活打死?行仗的人说是蓉嫔丢了一只和田玉镯疑是被泽兰偷了去。"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蓉嫔那是要屈打成招了。蓉嫔吓得跪在地上,脸上极是委屈的神色,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说:"那只玉镯是皇上赏赐给臣妾的,臣妾视的比臣妾的命还重,一时迷了心窍,请皇上责罚。可是这宫女却仗着在九公主拂袖宫里当差,竟公然顶撞臣妾又拒不悔改,请皇上明察。"

皇帝依然是那不动声色的表情,他慵懒地靠在龙椅的靠背上,似乎看一场好戏一般竟然耐着性子坐等结局一般。

拂衣公主又重新带上笑,她向皇帝说道:"父皇,依蓉嫔话里头的意思,月照如此便是儿臣使指的。既如此,儿臣也无话可说,是儿臣教导无方,儿臣替月照担下责罚就是了。"

皇帝将目光落在了月照身上又移到了拂衣身上,看着拂衣公主的眼里含着一丝宠溺。皇帝懒懒地看着蓉嫔,只听他开口不轻不重地说道:"好了,不就是一只玉镯,朕再赏你一只就是了。"

蓉嫔脸上的委屈尽露出来,她抬眸看了一眼皇帝,轻声地说道:"皇上。。。。。。"皇帝不耐烦地截住蓉嫔的话,接口说道:"朕有点乏了。"拂衣公主急忙谦恭地说道:"儿臣扰了父皇安歇,请父皇责罚。"

皇帝嘴角一扬,看着拂衣公主淡淡地问道:"你那马术可有长进了?"拂衣公主脸上带着轻快的笑,蹭上前亲厚地揽住皇帝的胳膊答道:"父皇可别忘了是您教的拂衣骑马,拂衣怎么敢给父皇丢脸。"皇帝爽朗一笑,说:"朕瞧你那点技量还是莫和人说是朕教的,这脸朕可丢不起。"

月照见眼前皇帝和拂衣公主如普通人家父女那般说笑,她心里那口悬着的气总算松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身体也不由然地松弛下来。她抬眸的瞬间便看到蓉嫔向她投来怨恨的目光,月照身子微微一颤,只觉得蓉嫔那怨毒的目光如一把钉子直直地钉在了她的眉心。

第13 章 白雪城寂


青云城位于清洲东边最高地势处,城上常年白雪皑皑,因此又叫白雪城。白雪城仅有一座宏伟的殿宇,殿宇中落有一座高十丈的白塔,叫青云塔。青云塔里只住着年轻的城主,傅成岚。

白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一弯新月如柳眉,微光终究是撑不散浓郁的暗黑。年轻的城主坐在窗前,寒风吹拂起他的衣角,而他正临风擦拭着手中锋利的宝剑,眉目间磊落分明。剑光发散出锋芒,年轻的城主嫌恶地皱了皱眉,松开手中沾着血迹的雪白帕子,只见那方帕子被夜风刮去,旋了一个圈便渐没在暗黑中。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紫衫女子隔着屏风轻声说道:"公子,浴水备好了。"傅成岚将剑插入剑鞘,俊逸的脸上没有半丝笑意,瞧了瞧衣角处沾上的一滴血迹,漫不经心地说:"扔了这身衣服。"

紫衣将一身干净的衣衫披挂在浴室的屏风上,取下沾了血迹的衣衫阖门而出。她明白,公子今晚又杀了人。她不明白,公子分明那么厌恶血腥,却为何要杀人。紫衣伺候了公子五年,她对公子的饮食起居了如指掌,他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甚少食肉,几乎也不饮酒,衣衫锦袍皆是月白色。素日,除了例行会谈,公子一向都不下塔的。

傅成岚换上干净的衣袍,紫衣已然煮了茶端上来,又取了披风替他披上方才退了下去。傅成岚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青瓷杯,思绪悠悠。

她的樱唇软糯香甜,好似抹上了一层密,身上还有淡淡的清香。她对他似乎并有多大的防备吧,一场刀光剑影下来,她竟然还能睡得着。她入睡的时候有时会往他身边挪移,时不时竟还抓起他的衣角擦拭唇边的口水。

傅成岚嘴角浮现出一丝柔和玩味的笑意来,看着手中捏着的精致茶盏轻声自语一句:"她会不会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小女孩?"傅成岚眼神渐次朦胧起来。

歧园中,那个一身嫣红的女孩子对他做了半天鬼脸依然无法博得他一笑,她的肩膀不由然耷拉下来,抬头仰视着他,语气里含着一丝稚嫩的童音:"你不会说话也不会笑吗?"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会。可有什么好说又有什么好笑?"女孩子夸张地做出惊讶的表情,捂着嘴巴说:"你你你你会说话?"他觉得好笑,嘴角一挑便要离去。不想女孩子突然瞪大眼睛,如泥鳅钻进他的怀中,踮着脚尖直逼视他的脸,惊讶地说:"你你你你还会笑?"

他被女孩子这么一钻一贴愣住了,还没恢复常色,只听女孩子喃喃自语:"三叔告诉我倾国倾城是美到人都忘记呼吸了,果然三叔没骗我。"他眉头微微一皱,退离一步,冷声说道:"倾国倾城说的是女人。"女孩子似乎听不到他的话,只呆呆地看着他,嘟嘴说:"连皱眉都这么好看。哼,我长大了也会很好看,不,会更好看,不会输给你的。"

女孩子气鼓鼓地跑开,他正要迈步离去的时候,那女孩子又折回来,高声喊道:"冰块脸,我明天还来这里玩,你会过来吗?"他嘴角微微上扬,又迈开步伐离去。只听身后女孩子软糯地自语道:"啊?我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阿娘说骂人总归是不好的。唉,难怪他不和我玩。"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入耳膜,傅成岚起身,紫衣推门立在屏风前禀告:"公子,璟爷来了。"傅成岚眉目间即刻浮现出冷锐的神色,他的手一颤,茶盏中的茶水一阵现出一阵轻微的涟漪,却是一滴未撒下来。他不疾不徐地对紫衣说:"知道了,下去吧。"

片刻后,璟爷缓缓登上塔楼,傅成岚谦逊揖礼,叫了一声义父。璟爷端坐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看着他温和地问道:"近来可还常常犯病?"傅成岚摇头静默而立。

傅成岚的心如海潮拍在礁石上,极力克制方才压抑下心间的那股汹涌。他这一身本事多半承义父之学。他本性少言寡语,义父亦是不多话之人,见了面往往是沉默。璟爷再次打破沉默,他温和一笑说:"坐下吧,不要这般拘谨,若是紫衣知晓,心里不知怎么骂我不近人情。"傅成岚嘴角一挑,如今义父待他越亲厚他心里越是反感,只听他随口一问:"义父今夜前来是何事?"

璟爷抿了一口茶水,眉间眼角淡然得看不出一丝表情,他沉声缓缓问道:"唐都的敢死军操练得如何了?"傅成岚无意识地握紧拳头,而后沉声说道:"只待上阵了。"

他知道义父就要从闵州回都城了,他等了二十年,也精心谋划了二十年。他不得不承认,义父这局布得真是严丝合缝,成败不过指日可待的事。如果不是他终究撞破,只怕他此生都是义父一颗无知的棋子罢了。

璟爷望着傅成岚的眉目,其实也是像他自己,眉头处总是落着一丝不冷不热的轻慢。璟爷目光飘渺,望着白雪城纷飞的白雪,可浮现的却是那年的雨夜。

青婉分娩时因失血过多而死,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查出是皇后那边的人下的毒手。他终究不得不承认,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譬如若是个有权势的王爷,查明真相绝然不必花三年。又譬如,青婉逝世后,她的儿子三殿下便不得宠,又无外戚扶持,若想出头,实在是难上加难。而他,至今还是囚在闵州守陵,三年方可回都一次,帝都城里的人都私底下叫他守陵王爷,大抵全然忘记了,当年他可是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王。

白塔外白雪纷飞,白塔内又是一阵沉默,只是如今的沉默总归是令人窒息般难受。

第14章 独亿往昔(一)


璟爷将目光移到白塔外,见白塔外的白雪下得越发紧了,记得那年也是一夜白雪纷纷,如果没有记错,那时还有月光,是望月十五的月亮吧。

那时他着一袭白裘衣站在阁楼的高台上,眉间眼角是极力克制的愠怒,他冷声质问项灏,"你要我如何?"

项灏着一袭黑裘衣,他目及雪中那抹红影,吐出两个字:"守陵。"

项璟握紧拳头,额头青筋渐明。沉默又添了三分浓郁之气,突然一声雪球落地的轻响伴着笑声和轻语缓松了些许的浓郁,"你这呆瓜。"

项灏的目光转移到白裘衣男子脸上,嘴角一挑,说道:"王兄,江山和美人,于你孰轻孰重?"项璟仍然目视着雪中那抹红影,额眉间的痛苦之色渐现。他看到她悄然走近一只瞌睡的鹭鸶,将手中团好的雪球掷去,那只鹭鸶受到惊吓足足呆愣了一阵方才飞离逃去。她抿嘴一笑后,一边将柔荑放在唇边呵气取暖,一边眺望着远处,她是在等他。

项灏脸色一沉,挥手之间,一支箭羽已然离弓疾驰,将那只鹭鸶射下。项璟猛然揪住项灏的衣领,愤怒使他双眼泛红,他冷喝道:"住手。"项灏嘴角再次一挑,不急不徐说:"我还以为王兄是铁定了心思不去守陵。"

项璟的表情忽然间颓败下来,他冷笑一声接口说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了。"项灏冷哼一声不接话,项璟继续说道:"太子是你杀死的吧。"项灏不冷不热一笑,答道:"王兄果然值得我花如此多的心思对付。呵,正如王兄所言,杀了太子,我已然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那么王兄必然晓得我没有任何理由为他人做嫁衣,所以王兄还是去守陵吧,也免去我们兄弟之间一场兵戈。"

项灏将裘衣的领口拉紧,像是突然想起何事,带着话家常的语气说道:"对了,忘记告诉王兄了,嫂子和侄儿今晚我也请去了王府,他们今晚能不能回得去倒得看王兄作何打算了?"

项璟一愣,他愤怒地瞪着项灏,紧握着的拳头阵阵发颤,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道:"放了他们。"项灏目光一凝,沉声说道:"王兄如此说,那自然是护得他们周全了,那王兄这就把兵符上交了吧。"

项璟解下兵符,却只紧紧握在手中,刺得掌心流血,片刻后才将兵符放置在项灏手中,这小小的动作似是耗费了他全身的力量才完成。项灏眉目含笑,目光却极是森冷,但见他已然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摊开放置在项璟面前说:"我费了许多心思防王兄的字迹写了这封奏请守陵的折子,王兄就收了吧。"话罢,他带着埋伏在阁楼高台上的侍卫悄然离去,锦袍擦着阶梯的窸窣声也带着几分得意之意。

青婉抬头望月,自语一句:"已是望月了。"话音方落,便听到踩在雪地上的步伐声,她回眸望去,但见月光雪地里,他雪白的裘衣融入天地,干净得仿若谪仙下凡。青婉立在原地,眉间眼角尽是清柔的笑。

项璟将青婉的手捂在掌心里,眸光里尽是温柔的疼惜之色,他低声道:"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青婉摇头轻笑,突然觉得掌心有股黏稠的液体,瞧去才发现是项璟的手在流血。她担忧地皱着秀眉,因诧异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果真是糊涂,流这么多血不觉得疼吗?"等包扎好后又随口问道:"急急叫了我出来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项璟不知如何开口说明?今夜,他并没有约青婉会面,所有这一切都是项灏布好的局。项璟淡然一笑说:"我们许久不曾一起赏月了,叫你出来一起走走罢了。"青婉抿嘴一笑,花容上一片红晕,可清婉的眉目上那抹担忧还未退去。

后来项璟孤身一人去闵州皇陵,他把家室安置妥当,却唯独没替青婉打算。

马车突然停住,项璟身子微一前倾,他缓缓睁开眼,只听外头驾马的车夫恭声说道:"王爷,陶公公求见。"片刻后项璟掀开车帘,见一位银发老者颤巍巍地立在雪地里,躬身一揖说:"老奴送王爷一程。"

项璟嘴角一挑,想起以往身边攀附之人络绎不绝,尔今竟落得只有前朝一个颓败的老太监相送,这浮生若梦说的一点不错。陶公公走在项璟身后,隔着一步之遥,他声音苍老得不成样子,"老奴未随先皇而去,拖到如今只是有些话要和王爷说。如今这天下变了,此话别人怕想听也是不敢,可王爷不一样。"

项璟停下脚步,探究地看着陶公公,沉声说道:"公公请说。"陶公公发出急促的几声咳嗽,脸上已然是油尽灯枯之色,他说:"先皇曾和老奴提过,创业容易守业难,只怕这守业之任也只可王爷担当得起。"项璟紧皱眉头,不发一言。陶公公更近一步继续说道:"王爷觉得老奴胡诌?呵呵,册封太子前夜,先皇吩咐老奴找出已然拟好的折子欲盖玉玺之时,几位元老觐见,连老奴也得避一避。等几位老王爷出来老奴进殿时,见先皇抚额叹气,老奴瞧着龙案前新拟了一道圣旨,第二日老奴方知,原来太子代了王爷之名。"

项璟恢复常色,他淡然一笑说:"如今又如何?一切于事无补罢了。"陶公公歉然道:"王爷怪老奴不早点告知王爷吧。唉,情势所迫,还请王爷谅解老奴一二。"项璟摆了摆手说:"只可惜太子所为一切竟都做了他人嫁衣,呵,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陶公公点点头接口说道:"如今新皇对故人绝无留情之意,可毕竟根基尚且不稳,他倒也无法彻底斩草除根,王爷去守陵和老奴还剩一口气便是此道理了。"

夜静得只听得到大雪落地的窸窣声,良久项璟才开口问道:"公公可知青婉如何?"陶公公压抑住咳嗽声说:"婉娘娘被封了嫔妃。"项璟的身子微一踉跄,他紧握拳头,一阵恍然。

青婉那时定然是不知道他为何离开都城,且又去了何地吧。

第15章 独亿往昔(二)


清历十五年,项璟在闵州已然三年,每隔三年便要进都城朝觐一次。三年来,一切变得太快,一切似乎又都没变。譬如这皇宫高墙,还是如此带着腥风血雨之味。又譬如宫墙外头的民间,尘道也几经翻修,百姓以往尽是清洲口音,如今夹杂了五湖四海的口音。

殿门打开,项璟入了殿,请了礼。突然,一声茶盏落地碎裂的响声伴着一声轻呼,项璟抬头,入眼便是那张熟悉的花容。他的心一颤,却只能装得面无表情。项灏一身明黄皇袍,他瞥过项璟,不紧不慢地问道:"王兄在闵州这三年可好?"项璟淡然应道:"回皇上,臣一切都好。"

青婉低垂下眼睑,不枉这三年在宫中生活,她已然懂得把脸上的表情收放得恰如其分。犹记得当时,她疯了一般去寻他,可他就那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仿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般,而她也不过是做了一场南柯梦罢了。茫茫人世,她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在他约见的雪地上足足站了一天一夜,虽未冻死,如今却也是落下了病根。后来,项灏出现在她身边,一点一点把她救回到这世上,心虽千疮百孔,可毕竟还是能活下来。她抚摸着隆得很是明显的小腹,不敢再看一眼项璟,说:"臣妾不便妨扰皇上同,同王爷说话,臣妾告退。"项灏起身握住青婉的手,柔声道:"朕过会儿再去看你。"

项璟觉得掌心一片黏稠温热,心一点一点灰下去,不是没有愤怒,亦不是没有心伤,可又能奈何?项灏嘴角一挑,片刻前的温存即刻是一派森冷,慢悠悠道:"王兄坐吧。"这语气仿若依然还是小时候的两个兄弟一般亲厚。

项灏抿了一口茶水说:"今日王兄对她该是放心了吧。"项璟沉默相对,项灏嘴角一挑继续说:"朕说过,江山朕要,美人朕也要。"项璟冷眼瞥过,掌心的血已然凝固住,只留下阵阵抽痛。

项璟并非一个迷恋权势之人,或许也是如此,当初他只是犹豫片刻便交出兵符,他觉得用此交换家人与心爱之人的性命是值得的。可是,如今他依然得不到她,甚至她已然成了别人的女人。他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他心里只是重复着那句话:青婉怀上了他的孩子!

项灏将茶盏置在案上,语气冷了大半:"王兄果真还能如此淡定,很好。"项璟冷声一字一句说道:"如今我的兵符已然是你的,就连我的女人都是你的人,你还要我如何?若是要命,拿去罢了。"项灏终于大笑出声,似乎很是解气,却又很是愤怒,"朕不要你的命,朕要你痛苦,痛得生不如死。"

自小众多兄弟里头,唯项璟和项灏最为亲厚,太子若是欺辱他,必然是项璟替他出头。父皇若是惩戒他,必然也是项璟替他担了责罚。项璟什么都不争,可什么都是他的,父皇的赏识,众臣的夸赞和女人的芳心。他做什么却都是徒劳无功,项璟待他越好,他越是痛苦,也越是反感。在项璟心中,他至始至终都是弱者,非项璟护着不可。似乎,他的命就是项璟恩赐一般。他从杀死太子的那刻,便发誓终有一日要项璟成为弱者,永无翻身之日的弱者。

清历十五年三月,春雷一声响,惊醒了伏蛰而眠的生物。是夜,春雨竟下得倾盆一般,梵音阁来往的奴婢个个行色匆匆,春华阁的奴婢亦是行色匆忙,原来皇后娘娘和婉娘娘今夜同时分娩。

项璟听得梵音阁一声啼哭,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眼眶有丝泛红,心里的汹涌极力克制才压了下去。此前青婉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唇形无声地告诉他:"孩子是你和我的。"他以为他眼花了,直到青婉趁人不备将一丝方帕塞入他手中,他才方知,原来青婉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雨不停歇地下着,春华阁和梵音阁的接生婆怀中各自抱着襁褓婴儿行色匆匆,两人见项璟立在廊亭下都停下脚步请礼,项璟淡然询问:"是阿哥还是公主?"接生婆满脸喜色应道:"回王爷,都是阿哥。"项璟点点头,其余的话他自然不能再问。待接生婆将婴儿抱去庆云阁,项璟忽然脚步一顿,随即返身去了庆云阁。

项璟留意了下牌子,便关上庆云阁的殿门,方走了两三步,项灏便一边朗声大笑一边朝庆云阁走来。项璟一愣,随即隐身消匿在夜幕雨帘中。项璟绝然算计不到,他这一留意将颠覆了将来多少事。

傅成岚见义父目光飘渺,魂灵似乎已然游到天外去了。他轻轻咳了一声,终究开口问道:"这么多年,义父是如何看待我的?"璟爷一愣,他即刻收回了神思,面上已然又是那种泰然不惊的神色,笑了笑说:"你虽喊我一声义父,我却视你为己出。"

傅成岚心里一阵苦笑,视为己出?这么多年,他见过许多觉得不能接受的事都沉默不言地承担下来了,告诉自己无关紧要罢了。可这次,他是真的被这真相伤得不轻了。傅成岚嘴角一挑,淡淡地说:"时候不早了,义父早些歇息吧。"

璟爷一愣,第一次在傅成岚的眸光里瞧见了疏离的客气来,他欲言又止,当初决定走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了,这条路,他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他颔首擦过傅成岚的肩跟着紫衣下了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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