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的每一天都在下雨 类型：现代言情 作者：不求欲 角色：苏余不求欲 《我的每一天都在下雨》小说是作者“不求欲”的倾心力作。小说精彩剧情讲述的是：白事惯例就是七天，家里“热闹”七天，第八天家里出现了一群曾来吊唁过的人，他们抬走了家里摆放的大缸，四个人抬着看起来应该很重，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后来又来了另一波曾来吊唁过的人用板车拖走了爷爷的蜂箱，拖了好几趟才拖完，后来又来了另一波人，是从第一天到左后一天都在忙前忙后的人，他们端走了爷爷的黑白照片，抬...
第8章 家散了 在线试读
两边是长满圆圆滚滚茶子的山茶树，有些熟透裂开一瓣瓣深棕色的果实落在干枯的草丛里，等来年可能它们会发芽长出新的山茶树，有的可能会被林中的小动物拾回洞中用来过冬，它们是有生机的，可严丝合缝棺材里那位最爱小苏余的爷爷再无可能用手抚摸小苏余头顶的碎发，再也无法宠溺她。
棺材重重的放入黄土坑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一铲掺杂着石块的黄土打在黑色的棺盖上，石块滚落下来落在土坑里，围着土坑的人群里哭声不断，奶奶挣脱搀扶她的两双手跳入土坑拨开棺盖上的土把脸贴在棺木上，嘶哑的哭喊声和像泄洪一般的泪水，人群里的哭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我站在小苏余身后看不到小苏余的脸，她小小的肩膀不停耸动着，却没有一点声音。
哭晕的奶奶被人抬出土坑，掺杂石块的黄土一铲接一铲渐渐埋没那长方形的黑色木头，直到看不见、直到形成一个圆圆的黄土包。
我蹲在坟旁的茶树下看着道士穿着黑长袍嘴里念着听不懂的术语，围着坟包来来回回挥动手里的拂尘，小苏余与小岛眼睛都是红肿的，不知道现在的他们到底懂不懂眼前这一切代表着什么，懂不懂爷爷已经长眠于这黄土之下再也不可能给他们拉二胡再也不可能给他们带甜甜的糖葫芦。
白事惯例就是七天，家里“热闹”七天，第八天家里出现了一群曾来吊唁过的人，他们抬走了家里摆放的大缸，四个人抬着看起来应该很重，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后来又来了另一波曾来吊唁过的人用板车拖走了爷爷的蜂箱，拖了好几趟才拖完，后来又来了另一波人，是从第一天到左后一天都在忙前忙后的人，他们端走了爷爷的黑白照片，抬走了一尊叫不上名的佛。
爷爷是巩固这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家主要横梁，爷爷不在了好像整个家都变得阴雨没了颜色，我看见的一切都失去了生命的色彩，干枯发黄，“家”散了。
我站在一排直挺挺的松树下树上叶子所剩无几，狭窄的小路上铺满了干枯的松针，路的尽头站着三个人，穿着白色衣服的微胖奶奶，左手牵着小小的小苏余，右手牵着小小的小岛，那么寂寥无声。
人走茶凉，我感受到深秋的凉风沁透我每一个毛孔，我感觉毛孔一根根竖立起来，可明明我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不存在的泪水糊了我的眼睛，那三个人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我又沉入了白茫茫的世界里。
可没消片刻我的视线又逐渐清晰了，我耳朵里传入小苏余清脆银铃般的笑声，我朝声音望去，草坪上姑姑坐在高坡上，把下巴搁在双膝上，小苏余在坡底爬起来小跑上坡顶躺下来直挺挺从高处翻滚到坡底。
“小余，你过来。”姑姑拍了拍身旁的草地。
小苏余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依旧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爬上坡顶。
小苏余坐在姑姑身侧上半身趴在姑姑的大腿上，小手不停拔着草坪上的干枯的草叶，姑姑耐心拨弄小苏余的头发摘除纠缠在头发里的草屑。
“你爸爸妈妈还是不要你。”
突然姑姑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小苏余拔草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开始一根根拔着，好像这句话是在说别人一般。
姑姑又说：“你爷爷走前交代了要我一定要顾好你，把你带回我家，可他们都说你太大了瞒不住你的，是姑姑没用没能力完成你爷爷交代的使命。
一滴又一滴干净的泪落在小苏余的头发里。
姑姑单薄的背脊颤抖着，她在隐忍自己不哭出声音。
我感觉心又被人捂住了，有点难受，我蹲在姑姑跟前好想抬手抹掉姑姑的眼泪，可我碰不到，我的手依然在触碰到她时消失了，小苏余拔草的手没听，但那干枯的草叶上也有晶莹透亮的水珠，那是她眼里流出来的悲伤与难过。
我知道姑姑听不见，可我还是对着姑姑说着话，我说：“姑姑你别难过，苏余从来没有怪过你，她曾和我说你是她最大的恩人，如果不是你可能她早死了。”
突然小苏余停下拔草的脏手在脸上抹了几把，爬起来拉着姑姑的手用稚嫩的声音说：“姑姑该吃饭了，我们回家吧。”
那张小脸上是黑黑的脏污，睫毛湿湿的但嘴角咧得很开，她在强颜欢笑。
我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也跟着飘了过去。
灯很暗，昏黄昏黄的，桌上是丧宴剩的菜，结团冰凉，没人动筷，小苏余和小岛在卧房里睡着了，我不知道为何我会在大堂里，小苏余不在我有点无所适从，我在长着青苔的墙角蹲下来，几个人围着那张脱了漆的方桌坐着，桌子很稳当，是爷爷用钉子钉牢了，我想：“家支离破碎了，桌子再牢固又有何用？”
围着方桌的有五个人，奶奶、姑姑姑父，大伯，还有那个对小苏余很凶的年轻男子。
每一个人都愁眉苦脸，沉寂许久后，那个年轻男子一拍桌子说她爸妈闯了这么大的祸，还能指望他们回来吗，孩子生而不养，他们早都不要了咱干嘛给他养，干脆利卖了要么扔深山里喂老虎。
姑姑皱眉抬手打了一下青年男子的胳膊说：“老细你乱说什么，声音这么大要吵醒他们吗？”
“老细？”我皱眉起身走到青年男子跟前探到他脸上细瞧，男子清瘦俊秀，浓眉大眼的，我不禁疑惑心想：“这就是苏余说的对她很好的被称为老细的叔叔，那个和她说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的最有文化的叔叔？
我想起他张牙舞爪想要撕碎小苏余的那一瞬间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回想起苏余曾说：“叔叔是我知识道路的引路人，小时候我的课外书是同村孩子里最多的，每一个星期骑着自行车的邮政叔叔都会在门口喊：“小余，你的书到了。”那是苏余最骄傲的一件事吧，但是苏余说到后面低下头去说：“我让叔叔失望了，我没能朝他希望的路走下去，我是个知识道路上失败的弱者。”
思绪被哭声拉回来，是苏余奶奶在嘤嘤哭，哭声很小很压抑。
奶奶低头抹着眼泪，她哽咽里带着点小情绪说：“人是我生的，孽的根本在我，小余无辜，我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都不用你们操心，你们爸爸交代过不能不管小余。”说完哭得声音大了起来，背脊直发抖。
姑姑把凳子挪到奶奶边上，用手轻轻安抚着奶奶的后背。
姑姑说：“妈，小余是我去带回来的，按理就该我负责，小余也和我最亲，可她现在大了也知道我不是她妈，我才大她十多岁，这种关系瞒不住、也瞒不了。
苏余那个文质彬彬的姑父一直低头不语，姑姑话落他赶紧抬头接上说：“妈，我们能帮的都会帮，我和小敏（苏余姑姑的小名）这才刚结婚就带回去这么大个孩子，我家那边我也没办法交代。
姑父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听了他的解释也表示非常的认同。
一直沉默的大伯也把手放在方桌上，他叹了一口气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老二闯了这样的大祸人是不可能回来了，他们电话里也明确说了是爸让小敏去把小余偷回来的他们不会负责的，再一个真的把小余送过去给后果能比喂老虎强很多吗？”
听完苏余大伯这一番话我既吃惊又充满疑虑，吃惊得是苏余的爸妈竟然能说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话来，疑虑的是他口中所言苏余爸爸闯下的大祸是什么？
不等我细想，大伯又说：“我有个主意说来你们听听合不合适。”其他人不语。
见没人说话大伯自顾自接着说：“小岛他没妈，我肯定是要出去赚钱的，所以小岛只能给咱妈带，我养小岛一张嘴，也可以多养小余一张嘴，但我能力有限只能帮衬这么多。
话落姑父举手说：“小余的衣服鞋子我包了。
我想想这个姑父还不错，小孩子身体长得快这方面花销也不算小。
“那我管她上学吧，明年她也到年龄了是时候去学校了，但是…我只管到她初中，再往后要靠她自己。”刚才还扬言要把小苏余扔山里喂老虎的叔叔此刻变了脸，但语气还是非常倔，其实我并不惊讶，苏余曾说过叔叔是个把知识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小苏余在睡梦里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被人分化成三块，小小的她竟需要由三个家庭来养育，想想真可悲。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段过程里我情绪很平稳，到后面甚至是很欣慰，看到这家人没有放弃已经被抛弃过两次的小苏余，我安心躺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这一次我心情是愉悦的。
爷爷离开了，所谓的家变得支离破碎，好像春天再也没来过，天空是黑色的，树上没有一片绿叶，竹林边再没有跑调的旋律响起，而萤火虫在每个夏日的傍晚都会如约而至在竹林里穿梭，可旧人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那把二胡一样丢得悄无声息。
那个爱唠叨的小老太婆变得沉默寡言不爱出门，从前总在村口与一群同龄的老头老太们闲扯家常的她，如今时不时就在深夜里跑到隔壁屋里偷偷哭泣，嘴里念着自己有罪，跪地祈求苍天饶恕她满身的罪恶。
我数次在苏余躺着的床上睁眼，身旁的小苏余睁着她那双像牛一样大的眼睛听着奶奶压抑的哭声。
良久，哭声止住，奶奶用擤鼻涕的声音把情绪收尾，苏余把被子套上头顶，我看不见她的脸，也不知道她的情绪。
我不懂奶奶嘴里的罪恶是什么，我记得苏余曾说奶奶一向教导她要以善化解一切，能让得都尽量让不要去争不要去抢，这样一个老太婆何罪之有。
苏余的老家是落后的村庄，消息封闭打电话还需要去村口唯一的小卖部，而苏余家在村庄偏僻的山脚下，是村子里的破落户，家里没有电视机不像20世纪后家家户户都有大屏彩电，大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祖孙三人在青瓦房里相依为命，寂静的家里只有年尾和年头能热闹些。
我出现的次数变得少了很多，也许是生活没有泛起涟漪，我就没有出现的必要。
当我再次出现时家里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小小的、厚厚的很笨重。
电视机旧旧的，机顶还留有被人用彩色笔划过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两个小孩的兴奋之情，奶奶把插头连上电，小岛摁下电视机右下方的开关，屏幕中间一道光闪过，接着整个屏幕都亮了，麻花一样的黑白，小苏余撅起嘴来说：“奶奶，没有画面。”
小岛说：“你这么急干嘛？”然后用手拧动电视机上的圆环，随着小岛手部转动圆环发出的嘎嘎声，屏幕也跟着声响一跳一跳。
我的心好像也提到了嗓子眼，露出和小苏余一样期盼的神情。
“有了有了。”屏幕上有黑白的人影出现，我同小苏余一起欢呼雀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