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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关于因果这种不靠谱的事 类型:古代言情 作者:羊戋戋 角色:棐风景珉 强推一本网文大神“羊戋戋”的新作《关于因果这种不靠谱的事》,这是一本古代言情的书。内容详情为:这是雪峰上第一年盛开的桃花雪酒。之后又一月过去,初夏将来的时候,小院也盖好了,雪线退到了小院附近,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看不到了。峰上的雪只有一处永不会化,随着季节更替,其他地方的景色则各有不同。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棐风抱着景珉去看小院子,跟他指着其中的二层小楼,说:“从白玉殿北边,可以望见这里...

第7章 引道 在线试读


霜花耽人眼,香酒乱华发。

距离上山已有一个月了。山道旁的桃花开得正好,棐风用桃花加上雪露,将酒酿成坛埋在桃树下。大概是受凡间的“女儿红”启发,他笑着对景珉说,等他成年的时候,再一起饮这坛。

这是雪峰上第一年盛开的桃花雪酒。

之后又一月过去,初夏将来的时候,小院也盖好了,雪线退到了小院附近,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看不到了。峰上的雪只有一处永不会化,随着季节更替,其他地方的景色则各有不同。

一个 天气晴好的下午,棐风抱着景珉去看小院子,跟他指着其中的二层小楼,说:“从白玉殿北边,可以望见这里。”只是遥遥相望,看不清人。景珉却像是才明白过来似的,苦着小脸问他:“师尊不跟弟子一起住了吗?”

“修行需要清净。”棐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还一脸不愿的小家伙去看院子里的布置。小小一个庭院,中间放了一口水缸,养了些许莲叶。两侧都是游廊,小楼在朝着南的角上,然后是一间长屋,隔成三间,一间厨房,一间书房,一间卧房,茅厕大概盖在院外了。

里面布置的花草很简单,只有几盆抗冻的菊花堆在小楼下,院中新铺的石板倒是干净整齐,估计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小草冒出头来。

这样具有凡间风格的院子,倒是还没住过。棐风也就想了一下,当然还是得回白玉殿住的。

腰间的佩剑轻轻抖了一下,棐风不悦地低头看了一眼,它便又安静下去了。

将小孩儿放下来之后,牵着他慢慢转了一圈,很快就溜达完了。他这次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小家伙的“家当”,包括这些日子以来搜罗的各种玩意儿。将人放在院子里自己玩儿之后,他就掏出储物袋开始忙着收拾了。

铺被子,归置衣物,以及填充厨房,和把一些他觉得有意思的话本放上书架。做完,他满意的看看逐渐有了些人气的小屋子,叫来还在院子里蹲着揪那几盆金菊花瓣的景珉。

“衣物都放在这个柜子里的,这是夏季衣物,这是冬季衣物,自己放的时候不要混在一起。”拉着他,又去了书房:“这是话本,这是闲暇时的课业,笔墨纸砚都存了一些,在下面的箱子里,不够了再找我要。”

接着又去厨房,指着灶台上的东西到:“这些东西拿取的时候要小心,平常吃饭还是去白玉殿,等你再大两岁我再教你做饭。”

老母亲一般的念叨完,他低头含笑地看着还是很不舍得他的小徒弟,又说到:“从这里上山,以你现在的步伐,大约走个半日才能到,等以后长大了,走一个时辰就可以见到了。”像是为了安慰他似的,棐风蹲下来捏了捏他的小手,温声劝到:“从今日起,就要开始锻体了,艰辛一些是应该的。往后人生还有许多事情,为师或许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慢慢学会自己生活,好吗?”

道理很多,也不能一一讲明,但愿小家伙适应过来之后,慢慢明白。

景珉抬起头,乌黑的眼珠子就这么盯着他看,像是过了很久。随后,小家伙坚定地点了点头。

棐风抱起他,和他贴了贴额头,然后带他去了院门口。门上挂着的小小木牌还没有名字,他用手指抵着木牌,轻轻滑动,工整雅致的字浮现:景珉。

挂上了弟子院牌,以后杂役就会按时上山送来所需要的杂物了。

棐风抱着他回了白玉殿,在殿前和他又一起晒了会儿下午的日光。白玉殿周围的雪还是那么厚,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一般。举目望去,周围皆是白茫茫一片。只有山道上那一点粉色,还算是温和。

已经习惯了在殿外就自己把棉袄穿上的景珉,抬头看了看还在发呆的棐风,拉拉他的袖子说到:“师尊,你说今日带我锻体的。”棐风回过神来,思索了一下,带着他去了殿后的暖泉。

这里温度稍微高一点,泉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儿,热气腾起,如仙似梦。

棐风在空地上随意地打了一套拳法。景珉跟在他身后挥舞着小手努力跟着打。就这样,棐风放慢速度打过五遍,然后就坐在一边看景珉自己打。空气中的灵流在自己的身边就像风一样随着他的身形而动,随意调用,但景珉却始终只能如同一个外人一样,任由他如何挥动拳头,灵流也始终无动于衷。

天地万物,就算素质再差,既然能存在,就一定有与自然相融的地方。他将剑取下来,随手插入身边的土地里,随后掐诀默颂。灵光隐隐闪耀着,从剑身出发,化作一条线钻入地下,在景珉周围的地面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阵法。阵法上的灵气包裹住之上的所有灵流,不由分说地扑在景珉身上,寻找着能与灵流相融的地方。

正闷着头努力挥舞着拳头的景珉只觉得忽然间自己眼前亮了一下,随后眉心处一阵清凉,整个如同置身于树林间,湿润而清新的气味袭来,刚才还有些烦躁的心情忽地就消失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似的。

他忽地回过神来,小脸涨的通红。棐风感受到灵力被吸收了一丝,满意地睁开眼,看见小徒弟脸憋得通红,还以为是怎么了,忙起身去查看。小家伙收了拳头,却只匆匆朝他行了个礼,就说自己不舒服,想休息,然后往自己的小院跑去了。

棐风只来得及叮嘱了一句夜里盖好被子。

第二日天亮不久,棐风就听见殿外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披着外袍起身,就看见小家伙跑得满头大汗,棉袄也脱了,只穿着弟子袍,热得在雪地上走来走去扇着风。见他开门,大声的拱手行礼到:“师尊日安!”倒是活力满满的样子。

棐风挥手让他赶紧进来,大殿内的暖阵烘热,景珉只能把棉袄彻底放在一边。他跟着棐风到了屏风后,棐风正在穿衣,一段素白的腰带把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更加妖娆,随后又披上了那件青色的外袍。挺拔的身形如隐没在青烟中的雪松,望一眼就让人想要走入深林一探究竟。

景珉跟在边上,晶亮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颊微红,说不清在高兴什么。

棐风低头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扶额到:“穿个衣服你也这么盯着为师,莫非羡慕为师的衣裳吗?”他一个月前可是已经给小家伙买了不少衣物了,包括往后一年替换的大码的都买了不下十件,怎么这小家伙还这样盯着他看?

“师尊好看。”景珉不好意思地一笑,一双晶亮的桃花眼还是只盯着他看。

“为师去做饭了,自己看书。”这句话这几个月棐风也已经听了不下数遍了,他笑着摸摸小家伙的脑袋,不以为意地走了。起先他都会认真解释皮相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不重要,等他解释到第三遍的时候,看着景珉那认真的小脸,忽然就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

小家伙也许只是太坦诚了。

他好笑地想着,把柴火点燃,望着灶门的火焰出神。

忽然间想起,现在也不过是巳时,这小孩得是起的有多早?锅里的粥已经煮上了,他轻手轻脚地回到白玉殿前,从窗子里往里看,找不到人。他用神识扫了一遍,发现小家伙竟然趴在他的枕头上睡着了。

看来昨晚是认床没睡好,所以一早就跑来了。长此以往可不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腰间的黑色木剑闪了一瞬,一道少年的声音传入脑海:“兄长,你别太溺爱他了。”少年像是刚睡醒一样,说完打了个哈欠。

“要你多嘴。”棐风在脑海里回到。

少年声音软软地哼了一下,不再多说什么。

等到粥煮好了,他端进白玉殿的时候,景珉还在睡着。正好要等放凉,棐风干脆轻声走到床边,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那歪了的发髻上扎着自己送他的白色发带,尾端软软地垂在颈窝里,小小的绿叶坠子被体温捂得温热。他没有提过的是,绿叶坠子和自己的木剑一样,都能与他本身感应,只要离得够近,甚至能寄托神识,传达感知。坠子挨着小孩儿软软的颈肉,棐风为了避嫌,早就已经将神魂从绿叶坠里撤回来了,可此时看着这家伙睡得香甜的样子,竟然好像还留在那颈窝里一样,浑身暖融融的。

棐风无声地勾起唇角,再次挼了一把毛绒绒的小脑袋。

等着粥凉,不着急叫人的这会儿功夫,他想起昨日练拳时的事,于是手上灵力引导着空气中的灵流,在小孩儿周身查探。一切都很普通,只有眉心那点朱砂痣好像对他的灵力很亲和,像是在呼唤着自己的灵气往那里去一样。而周身则如同一块顽石,灵气经过,毫无波澜。

也许各人有各人的机缘,景珉的入道要更艰难一点。可是徒弟总要长大的,以后成年了,更是要振翅翱翔,闯荡四方,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跟在后面喂饭吃。

他忧愁地想着,手上的灵力才刚收了回去,景珉就惊醒了。

“师尊!”景珉嗫嚅着叫了一声,带着泪水的眼睛睁开,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棐风。他扑过去紧紧抱住对方,脑袋埋在衣襟里蹭了蹭,活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小狗。

棐风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问到:“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景珉闻言,抬起头明明很委屈,但还是扯出一个笑说到:“记不住,弟子一醒来就忘了。”他说完,默默垂下头,不再说话。

拍了拍不说话了的小家伙,他牵着景珉去食案前,把勺子递给他说:“吃吧,忘了就不要想了。”

过了会儿,又说到:“从今往后就习剑吧。”

这是他思考之后得出来的唯一办法。剑修虽然也需要运转灵气,但是前期锻体与练气相结合,可以让景珉多尝试一些,何况剑道最能磨炼心志,很适合景珉。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冥冥中的感觉,似乎成年后的景珉手里该有一把剑。

如果这也是天道注定的事,那就不妨先往这边走着。

修剑的事景珉懵懵懂懂的同意了,在棐风的眼里,自己说什么小家伙都不会反驳,可是他却不想借由信任来为景珉决定人生,等他喝完粥,棐风自己提着剑来到殿外,朝着山道的方向,给景珉演练了一些剑招,又讲解了许多关于剑修悟道的传闻故事。

正午的太阳高悬空中,在寒冷的白玉殿旁只觉得冷和刺眼,阳光落在雪地上,反映的光如刀光般锐利,这就是白玉殿前常年的景色。棐风平持着的那把黑色木剑,像是要把天下所有的光和热都吸进去一样,与白色的雪地一比,竟然如深夜般可怖。杀意在无锋的剑身上游走,随着剑招变幻,竟然隐约有种压抑的畅快。持剑的人嘴角含笑,为了不伤眼,又或者根本无需抬眸,他始终垂着眼皮,像是看惯了生死的修罗,不在乎剑尖所指的人,也不在乎谁的怨恨,只有杀灭,才是他持剑的意义。

“剑道就是这样的,阿珉理解了吗?你真的要修剑道吗?”棐风回神收剑,一边说着,一边满怀歉意地朝站在门下的小家伙笑了笑。修罗的身影霎时间碎裂消散,只剩下如松如兰的青年,站在雪中含笑回望。

棐风的剑意很简单,剑的存在不是为了守护,就是为了夺走,从前他没有要守护的人,也没有要夺走的东西。他的剑意只有纯粹的杀意,指向让他不喜的人。他自己清楚,如此暴戾的剑道,不适合传授给小孩儿。

如果景珉真的同意的话,他当然另有打算。

小孩儿没急着回答,隐在门里的身形看着白团团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怔愣。日光照不到门槛了,他却觉得自己就在阳光下,身心都能被棐风一眼看穿,一览无余。

景珉又低着头行礼告辞了,走前只说“回去打坐”。

前两个月里,棐风是教了些基本的引气入体的修炼方法。两个月过去,也成效甚微。棐风看着小家伙想逃跑一样的背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剑招吓到孩子了。手里的木剑抖了抖,一个穿着青衫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棐风身侧。他的眉眼里与棐风有许多相似之处,身量也不过才到棐风胸口。少年一出现,棐风就面露不悦,抬起剑竟然就要斩下去。

“好兄长,哪有一见面就这样打招呼的,我都睡了许久了!”少年灵活地躲闪着,脸上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嘴里不住的揶揄着:“瞧你为那小徒儿殚精竭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孽子呢。莫非你这几年真的背着我下山去体验了一番红尘?”

少年身形一闪,站在白玉殿的檐上,半蹲着,笑着继续说:“兄长,动静小点,你那小弟子还没走远呢。”棐风神色变了变,脸上的不耐烦也僵住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景珉离开的方向,随后又横了少年一眼,恶狠狠地捏着剑回了白玉殿内。

屋檐上的人“哎哟哟”地叫着,捂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告饶一边跟他走了进去。

“好端端的在里面睡觉,醒来干什么。”棐风端起茶杯,也不想喝,心里还在琢磨小孩儿那仓惶离开的背影。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非常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感叹到:“还是这么好喝,兄长摆弄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起来真是格外有耐心。”他意有所指,棐风当然听得出来,当即就要夺回茶盏,一伸手没抢到,索性垂着手,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对方。

“哎哟,你对种树的弟子都能辞色温柔,怎么对我就一定要这么恶狠狠呢?”少年捏着茶杯,一只手托腮,用那张与棐风九成相似的脸看着对方,眼神里却满是挑衅。

“有事说事。”棐风神色冰冷,格外珍惜字句地回道。

“兄长,那小孩儿不对劲。我能感觉到,他与我们渊源颇深。”少年收敛了一点,目光移到棐风的头上,那里只有一段朴素的青色发带,绑成一个马尾,垂在他脑后。“你的发带竟然送给他了。”少年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伤感,继续喃喃地说着:“以前都是我给你梳头的,你还说要给我刻一个一样的。”

“段果。”棐风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回神,眸色深沉地看着棐风的眼睛,语气认真地说道:“兄长,这一劫不好过,恐怕要危及性命。”话已至此,棐风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身量削瘦的少年,默了默,问到:“睡得还好吗?”

听到这难得柔软的一句话,少年开心的笑了起来,打趣的心思又升了起来,回答道:“虽然不比兄长的生活多姿多彩,倒也还算得上睡得香甜,兄长要不要猜猜我在梦里都见到了些什么。”

棐风已经后悔多问这一句了,他依然拿起剑,嘴里念诵了一句什么,少年就笑着渐渐消失了。一阵绿色的光辉闪过,剑身亮了一瞬,随后归于沉寂。

“没养好还要跑出来乱蹦,小心魂飞魄散。”棐风说完,将那一只落在桌上的茶杯收拾好,随后神色落寞地走向了远处的寒潭。


清云抱着一堆东西,沿着山道呼哧呼哧地爬了半天,一探出头来,就差点被一把飞过来的铁剑削掉发冠。他往后一仰躲了过去,直起身就要骂人。小白玉团子一样的景珉跑过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朝他行礼到:“师叔好!师叔没事吧!”

他身后的棐风悠悠地开口到:“他死不了就行,你把剑捡回来,接着练。”小孩儿“哎”了一声,噔噔地跑到清云身后捡起那把铁剑,又抱着剑噔噔地跑回白玉殿前。

“这是要练剑?”清云皱着眉问,他抱着手里的大箱子,累的喘不过气了,往棐风面前重重一放。箱子沉沉地压进雪地里,里面的东西丁零当啷碰得响。棐风头也不抬,指了指白玉殿里,说:“自己去搬把椅子坐。”他的目光紧紧跟着自己的小徒儿,看着景珉奋力的挥剑,每一次抬手都累的气喘吁吁。

“你最近越发不爱说话了。”距离新霞峰训诫堂的事已经过了半年了,他期间又来过雪峰两次,最近来的那次,景珉还没有开始拿剑,那时候棐风还会问他许多事情。清云也开始看景珉挥剑,和小孩儿差不多高的铁剑,没有开刃,练的是力量和平衡。小家伙咬着牙奋力抬手,就算用上惯性,也仍然是被剑的重量裹挟着的状态。

“他练这个,算是最适合的一项了。”棐风叹了口气悠悠地说。一旁的清云目瞪口呆的看看他又看看景珉,小声问到:“意思是之前让你尝试的丹药阵符全都不行?”棐风点点头,又说到:“虽然我冥冥中也感觉剑道与他有缘,但是……”“照这样的速度,练到满头白发,恐怕都远不能出师。”清风呢喃着替他说完。

小家伙站在雪地里,离得稍远,听不见他俩的对话。他身上薄薄的弟子衫已经汗**,小脸上汗涔涔的,却还是咬着牙继续抬手挥剑。

清云叹了口气,指了指他搬上来的箱子,说:“喏,送给你家小徒弟的生辰礼。”

“阿珉,来看你师叔给你的礼物。”棐风笑着叫他。

景珉回头,将铁剑杵在原地,擦着汗跑过来了。他恭敬地朝清云行礼说:“谢谢师叔!”人小小一只,嗓门倒是不小。棐风指了指那只大箱子,让他自己看。

两个长辈就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他。景珉开心的去拔掉箱子上的锁头,然后小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抬起头苦着脸向棐风道:“师尊,是药。”

箱子里摆着几十瓶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色瓷瓶,弄得发苦的药味在打开箱子的那刻就冲了出来。瓶子底下还垫着若干褐黄色的叠得整整齐齐的药包。清云笑着,打开扇子摇了摇,说:“不要怕,只是我特意调配的药浴用的东西,给你洗筋伐髓用的。”棐风抿了口茶,笑着说:“你有心了。但是你为什么要自己搬上来?”清云讪讪地笑到:“储物袋都给我那徒弟拿去装材料了。”

棐风睨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这人半年前还说自己太过于溺爱徒弟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把储物袋都全给徒弟拿去造。

看完了生辰礼的景珉,又继续去挥他的那把剑了。清云下了山前,叮嘱了他用法。棐风无事可做,就自己带着那一箱子东西,送去了景珉的院子里。

院门口的木牌被风得乱晃,撞在院墙上,清脆作响。不远处的树林正是苍翠浓绿的景象,他不由得看得出了神。一只青鸟从林间飞来,落在他面前的地上。枯叶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它,小鸟聚精会神的啄了几下落叶,随后又跳跃着,去啄下一片枯叶。它就像是看不见棐风一样,毫不畏惧地在他面前跳来跳去,自由散漫的样子,煞是可爱。

棐风蹲下身,递出一只手。青鸟歪头看看他,然后跳跃着踩到他干净的手指头上,又继续跳着,跃进他的手心。棐风没有动,任由着青鸟在他手上好奇的这里啄一下那里啄一下。

“哈——兄长!”脑海里有一个声音炸开,少年打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大声叫他。

棐风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上的鸟儿,神色失落地一抬手,将青鸟赶走。他在脑海里不无失落地回了一声:“小点声,吵得头疼。”

手心里的触感尤在,那对轻盈细爪按在手心时,许久未曾有过的担忧感浮上心头,同时又觉得无比亲切,对那尖喙轻啄的感觉竟然有些怀念。

他沉默着,进院子里放好东西,然后便要回峰顶上去。走之前,他又望了一眼那鸟儿消失的方向,段果在脑海里轻声说:“兄长,看不见了。”棐风收回眼,抬头朝着白玉殿走去。

段果醒来了,他自己说已经睡够了,这次醒了就不用再睡了。于是棐风叫他出来,又叫来景珉,说:“这是段果师叔,以后他教你剑法。”莫名被安排了事情的段果刚要说话,就被棐风一个眼神给逼回去了。

景珉却沉默了,抬头看了看段果,没说什么,行了一礼之后,又继续看着棐风,那眼神就像是被托孤了似的。棐风心里好笑,把自己的木剑丢给段果,说:“你看看他的剑法。”他指着空地,段果乖顺的走过去,摆了一个起手式。

少年单薄削瘦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下,竟然有种凄凉之感。但是随着他的剑招一道道打出,气势如虹,剑影似火,竟然比天边火红的残阳还要更浓丽几分。三招结束,他停在原地,剑尖指着地面,漫不经心地收回剑,那张与棐风九成像的稚嫩面庞,有一种不同于二十岁的他的朝气蓬勃。

“师叔好厉害啊。”景珉抱着自己的铁剑,感慨道。段果闻言,非常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到:“那是当然,我可是……”棐风打断了他,说:“段果,做饭去。”

一睡醒就被支使来支使去的段果,撇了撇嘴,将剑往棐风身上一抛,气哼哼地去厨房了。棐风根本不理会他,木剑自动停在他面前,随后像认错一般垂着,自己回了棐风腰间的挂佩上。

晚饭三个人一起吃,也许三个“人”不怎么准确,但段果吃得确实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跟景珉絮叨着做菜的门道,说着说着还会夹带一句数落棐风厨艺的话,用他的话总结就是“难吃而不自知”。

景珉低头吃饭,不敢吱声,间或看一眼默默喝茶的师尊。而棐风则是在想:小徒儿一直以来不都吃得很香吗?难道景珉的味觉有点不全。

饭吃完了,棐风让段果陪小家伙去泡药浴。十二岁的少年,明明比刚刚九岁的景珉高了一个头,却还是贪玩无比。他跑在前面,撒欢似的到处乱蹿,最后还是景珉自己倒好热水,喊他回来的。

“小景珉,到时候你再痛也要忍住啊,清云配的药从来都不管病人的感受的。”段果说着,帮他调好药剂,倒进了浴桶里。景珉光溜溜地一脚踏进桶里,没觉得痛,他茫然地坐在桶里,不解的问:“为什么会痛啊,现在还好啊……”说完,他脸上就呆滞了一瞬,随后脸上五官都快要皱成一团。小爪子扒拉着浴桶就想站起来,段果赶忙出手将人按住。

“哎呀,你快打坐,念静心诀!”段果双手死死的压着景珉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

痛苦得几乎要飙泪的景珉咬着牙,听他的话,在浴桶里哆嗦着盘腿,闭上眼睛开始默念。过了会儿,他颤抖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浴桶里黑色的药水也渐渐变淡,似乎是开始有成效了。

段果呼了口气,心想这小孩儿还算是坚定,洗筋伐髓的痛苦莫过于用铁针钻开身体里的每一处经脉,越是资质平凡的人越是痛苦。清云配的药更是从来不管病人会不会痛死,他只在乎效果。

箱子里的药才三十瓶,景珉的身体怎么可能是区区三十天的药浴可以改善的,所以只可能每一瓶都能抵得过三十天的普通药浴了。

今日还是这家伙生辰呢。

段果轻轻松开手,趴在木通边看他。小孩儿的后脑勺上还系着那条绿叶坠的发带,水汽蒙在玉石的坠子上,凝出一滴水珠。段果拿手指轻轻戳掉那颗水珠,忽然不怀好意地捏着那枚坠子,指尖的光辉微微闪烁,钻进了绿叶坠里。

峰顶白玉殿,正在桃花树下打坐的棐风睁开眼,他望向远处的小院,皱起了眉。

他提着剑刚想过去,忽然又顿住了脚步。今天是小徒儿生辰,他都没有准备东西。犹犹豫豫地,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茁壮成长的桃花树,从它枝头摘了一片叶子。叶片落入手中,灵力轻柔地裹住了它。棐风的脸色苍白了下去,过了片刻,叶片上的光辉消失,他也脱力地晃了一下。

木剑撑在地上,他勉强稳住身形,手里的叶子好像在发烫一样,他勉强忍住将桃叶捏碎的想法,匀了匀气息,朝着小院走去。

熏人的药味从院内传来,棐风扶着门框,看向屏风后的人。段果正趴在旁边的长凳上打盹,小家伙正在桶里打坐。水的颜色已经淡成了褐色,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原因,水温仍然温热。他试探完水温,抽回手,将藏在手心里的叶子轻轻放在景珉的头上。绿叶泛起荧光,在他的示意下,光华渐渐变淡,清新的香气如有实质,落满景珉周身,一点幽光落入他眉心的朱砂痣里,隐入其中。

看着幽绿的光团消失,棐风长出一口气,目光柔和的看着在桶里打坐的小家伙。叶子已经失去了作用了,自己身上一半的修为也埋进了小徒儿的身上,以后随着他体魄的加强,灵力也会一并改良他的身体,直到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灵力,化为己用为止。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小家伙的头顶,却又担心打扰到他打坐,于是收回手,没好气地踢醒段果,低声说:“扶我。”

棐风下山已经累得体力不支了,回去只能靠段果撑着。等两人到了白玉殿前,段果没好气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了不起,大劫当前,你就这么把修为分出去,以后你出了事别指望我救你!”骂着骂着,他有哭丧着脸说:“兄长,你别再让我后悔了好吗?”

棐风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脾气地躺在榻上,任由段果掐他的胳膊。躺了会儿,似乎是缓过来了,他笑着看段果,说:“别这么伤心,不过是一半修为,你我两个人呢,修什么不都比其他人事半功倍。”

是的,他两人本就是一体的。

但也只有在练剑的时候能修为互通,棐风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再练过剑了。段果不明白他的想法,但是又劝不动他,只能恢复那气鼓鼓的样子,甩开他的手臂,独自去白玉殿后面生闷气了。

“阿珉。”棐风没力气的躺着,望着头顶上的帐幔。身侧好像还能听到小孩儿睡觉时的呼吸声似的,他浅浅笑了笑。

在浴桶里打坐了一宿,景珉一睁眼,就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他高兴地从桶里站起来,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穿好衣服后跑到院外,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浴桶里的水清清的,只有药渣在里面漂着。收拾干净这些,他兴奋地跑到峰顶,却只看到了板着脸拿着木剑等他的段果。

“师叔日安,师尊呢?还没有起吗?”景珉喘着气在殿前问道。

段果瞪了他一眼,说:“问那么多,你是来修炼的还是来黏我兄长的。”挡住想要往殿内看的小家伙,一把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去远处的空地上。景珉本想和师尊分享自己的进步,却被段果拦了下来,他有些委屈地看着紧闭的殿门,心里期待着棐风能推开门来带着笑朝自己招手。

然而一直被段果盯着练到了下午,棐风还是没有出来,他们吃饭的时候也不能进殿内了,段果在厨房里摆了张桌子,两个人就挤在小木屋里沉默着扒饭。

棐风不出来,是因为他陷进了梦里。修为大跌之后,他的梦变得频繁了起来,一整夜里,梦境接着梦境,密密匝匝地挤满他的脑海。不时有人在耳畔叫他的名字,许多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响起,说的话却又听不清楚,似乎不是人语。一直到午夜时,他才疲惫的睁开眼。明明睡了一整天,却累得好像没闭上过眼。

他披衣起身,点了一盏灯。白玉殿内寂静得能听见蜡心燃烧的声音。风在门外呼喊着,明明是夏季,白玉殿的暖阵却仍然在运转。

他推开后殿的门,习惯性的想去桃树下,却发现有个黑色的小影子蹲在那里。段果不知道哪儿去了,周围没有他的气息。桃树下的小团子闻声转过头,一张哭得跟花猫似的脸对上他。棐风的心毫无缘故的揪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灯,赶紧走过去,将肩头的长袍披在景珉身上,语气责怪地问到:“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景珉“嗷”的一声扑进他怀里,此时的棐风正好虚弱,两个人一起扑倒在雪地上。棐风咳嗽着,就要推景珉起来。小家伙不依不饶地扒拉着他的衣襟,抽噎着说:“弟子还以为,师尊将我塞给段师叔,不要弟子了。”他说着,好像怕棐风生气似的,不敢再趴在对方身上,只双手捏着棐风的袖子,怕人跑了似的,攥得紧紧的。

像是怕棐风怪自己黏人似的,他解释到:“师尊一整天都没出来看过弟子了。”棐风没办法,只能勉强坐起来,然后把景珉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说:“都来了半年了,怎么还这么怕生,是段果欺负你了吗?”

景珉在他的怀里摇摇头。

“只是想为师了是吗?”

景珉点点头。

棐风的心一瞬间就软得不像话,他心里也感觉堵的难受,只能抱着小孩儿,将他的头轻轻搁在景珉的头上,温声说:“师尊会老的,师尊也会有死的一天,你要学会一个人生活,好好修炼,保护好自己。”他说完,就感觉脖颈里落进了两滴滚烫的泪水。

景珉推开他,捏着拳头说:“我会努力修炼保护师尊!师尊也要一直陪着我!”小家伙不讲理地说完,脸红着又凑到棐风面前,抬起头乞求地看着他,说:“好吗?师尊?”

这小孩儿只有自己了,难怪会这样。棐风心里想着,无奈地看着他,笑了笑,说:“好吧。”

抱着孩子,拍干净身上的雪,两个人回了殿内,久违地一同躺在紫木榻上。景珉盖着他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棐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哄着小孩儿睡着之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不说徒弟长大了会自己出去闯荡,哪怕是凡人子女,成年后也要分家。小孩儿也许只是没人陪,把他当成唯一的可以粘着的对象了。也许给他找个玩伴会好点。想完,他还是决定把这种事交给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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