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节选
早春二月底,大西北边上的白水村还是灰蒙蒙的。
陆知白抹了把脸,吃完了饭便缩在床上裹紧了满是补丁的被子,不想下去。
她黄巴巴地一张脸望了望点着泥巴块的窗子,半晌身后揭下了上头掉了色的猪仔报喜窗花。弯腰把窗花塞进炕底下充当燃草。
炕已经烧到最热的时候了,可陆知白还是冷。
日子怎么就这样难呢。
叹口气,她抬起瘦竹竿似的手扎了发,默默地低了头,第无数次怀念起没来到这世界前的一幕幕。
穿书十一年,倒霉十一年。简直是衰地人神共愤。
陆知白刚十九岁,米国回来后看完躺在医院里的表姐就出去放风,找了个书店坐下来散心,书店里正放有声小说,说到什么景阳帝姬蛮横跋扈,忽然从头顶掉下来一对打架的小情侣,直接砸出三魂七魄。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死了。
小情侣居然也不管她死活,爬起来继续打架,下一秒面前没有黑白无常,反而来了个扎着萝卜头冲天辫的年画娃娃。
他一张脸板正,严肃地告诉她他主神,叫圆启。
这次就是来平衡她的人生的。
这么一同陆知白才知道,异世界真的存在。
在与这里平行的古代书中世界,缺一个叫陆知白的。
于是这个主神来抓她填补空缺。
陆知白:“。”
萝卜头一脸严肃望着她。
她于是默默一抿唇,视死如归:
“那你来吧。”
【OK,本来我还打算如果你不从就给你一锤子打成脑震荡带走,但是不错,你们姓陆的都很识趣。
下面由本神为你概述这个书中世界。】
小说:《凰途2.0》,又名:《贺明绪传》,《无人生还》,《反派病娇bug佞臣扶摇直上史》
【背景朝代:架空大晋】
【主要人物:bug疯魔反派佞臣男主贺明绪
女主:貌美殊华心黑前朝遗孤崔梁溪】
【配角男:如玉君子钟刈之 配角女:清莲秀雅陆禾殊】
【世界:百年宗主之大晋朝经年逐显飘摇之势,天下隐约危矣。疯魔佞臣贺明绪身世不明,却文武双绝,孤身一人直闯皇城权衡天下覆雨翻云,扰的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国破家亡。
前朝遗孤崔梁溪为夺回天下,纠结部下潜入朝堂与贺明绪周旋,不想阴差阳错,中计身死名裂,遭贺明绪车裂示众。
女主,卒。
君子钟刈之心爱崔梁溪多年,悲痛不已,举兵北上一同遭诛,被贺明绪鞭尸示威于宣武门。
男配,卒。
陆禾殊哀痛之下自缢身亡。
女配,卒。
不满佞臣烧杀抢掠唯恐天下不乱之暴政,举兵造反者如若星星之火,渐有燎原之势。却原是贺明绪设下之陷进,一网打尽。
一干造反者,卒。
自此,九州昏暗不见天日数年,山河逆转,生灵涂炭。
贺明绪登帝即位,火星撞地球,世界终结。
贺明绪,生死不明。】
陆知白不禁暗道好一个贺明绪大男主称霸记,顺带着皱眉:“那我…?”
好像,和主角配角都搭不上边。
萝卜头哼哼一笑:“你既然是去补全那世界的人,自然有你的用处。莫要担心太多,尽管到那里老实做人安静种田就好。
我要提醒你,这故事是上辈子,你去的,可是重新撰写中的空白本。
你要记得自己的职责,跟着大众一起匡扶贺明绪崩塌的三观,可不能让世界再次天崩地裂。”
“若是我没做好被他一刀砍了呢?”陆知白是听明白了,她还真就只是个炮灰。
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样设定的反派bug,必然是无敌化的存在,就算重新建立世界换走向又如何,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萝卜头闻言,突然猥琐地挤眉弄眼:
“天道会给你金手指助你好好生活,你且放心,死不得。”
一道金光划过,陆知白未曾来得及再问,两眼便是一花。
再醒,入眼就是一个蒙着脸的糙汉,抱着她进屋,掀了脸上黑布便眉眼弯弯地逗她:
“知知,叫爹爹。”
她睁着一双浑圆的眼,本能地伸手要抽开他胡子拉碴但还挺英俊的脸。
却发现,这手怎么圆滚地像个小猪蹄?
一出声:“咿呀咿呀啊啊啊~”
这不是婴儿的声音?
陆知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成了个刚出生的孩子。
她攥着粉白的小拳头,沉默地观察半晌,终于无奈地认命。
当年日子其实不错,爹俊娘美,可惜大晋朝征战不断,她爹又一次应召入伍,半年后传来了死讯抬回来一具焦黑的身体。
她娘苦苦撑着,看到尸体的时候再撑不住,深深看她一眼一头撞死同她爹一起做了亡命鸳鸯。
由此,留下一个四岁半的陆知白。
那会她家周围有好些邻居,装模作样地可怜了一番转脸就上家里抢东西去。
好好的一座漂亮小院子没了,成个了破房。
十里八乡又没人肯要个不值钱的闺女,陆知白就这么活到了现在。
也不是不想跑路,可白水村这地方已经算是西北大土地里的绿茵了。
去到外面,没有一头好骆驼决计不行,没几步路可能就遇上沙尘暴,一下子没了命。
她回忆起这艰难的七年,脸更黑。
说什么金手指,这么久了,除了上山摘野菜被鸟啄下地摸鱼挨蛇咬也没看见金在哪。
劳什子主神,毫无可信度可言。
说不准,就是个骗子。
大年刚过了没多久,家家户户都还是懒怠的时候。
在这黄头山脚底下最偏僻的小破落院子里,陆知白抱着身体哆哆嗦嗦地起床,用缸里的冰水刷了牙洗了脸,便从左侧半塌不塌的小茅草棚子底下摸索着,摸出四个黑面硬馒头,呵着气进了房咯吱一下关紧门。
她艰辛地存了半年的口粮,只得这一缸粗面黑馒头半缸大米,半瓦罐酸菜半瓦罐辣椒,还有两根几乎看不见瘦肉的肉肠。
捡了草摸着黑生火,这破烂瓦房里头便生出了白水村最早的一缕炊烟。
游游荡荡地一股青色腾在天幕上,这烟却也和人一样似的,窄小干吧。
锅里放水上新做的蒸笼,四个馒头并两片指甲盖大的肥肉肠和一碗水拉拉的稀饭。
这便是陆知白正月里头的早饭。
一阵白白的水汽飞扬,陆知白掀了盖子。她冻得通红的手立时捧着那热腾腾的蒸屉,放回了自己的矮脚桌上。
她不点灯,虽则煤油灯搁置在柜子里。但燃一个时辰就要花去她三分钱,陆知白舍不得。
好在她在这乌漆嘛黑的小屋子里生活了十一年,也习惯了黑暗。
鼓着有些凹陷的小脸喝一口稀饭,用筷子把两片肥肉捣碎在米汤里,掰开一个黑面馒头蘸着飘着星点油脂的汤水吃,还能些微地吃出些肉味,便算是肚子里有了油水。
幽幽听着祭祖礼那儿传来了尖锐的唢呐声,陆知白熄了炕,穿上破着棉絮的青布鞋,裹了褂子,拎着一只竹篮一把小刀,兜里装着用布严实裹了三层的黑面馒头便锁好门出去了。
鹅毛大雪飘扬,入目一片银白。寒风呼啸刺骨,陆知白身上唯一值点钱的鹿皮帽都挡不住这猛烈的风雪交击。
她低着头,算不上矮却削瘦的身躯在苍茫的天底下恍若一根豆芽菜。
苍白的唇哆嗦着,陆知白紧紧抿着唇,睫毛上落着厚厚一堆雪。
再忍一忍,忍一忍便能去到山里了。
黄头山里四季常青,有好东西。
陆知白的脚冻得没有知觉,好在终于走到了那棵千年常青树底下,往上才渐渐没了雪。
这些树木年轻的都有两百岁,类似这守门一般都常青树的千年巨树,山里头还有好大一片。
这些年若非她靠山吃山,在里头跌跌撞撞摸索,早该活不下去了。
村里的人她大多不去理会,只有少数几个是陆知白恨在心上的。
也因为她是个哈佛的语言学硕士,高知分子。和乡野小民有自然的鸿沟,不在一个线上也不肖再去说什么。
眼前茂密的丛林在她脚下逐渐显现出面貌,陆知白歇了歇,气喘吁吁地松了缚住口鼻的围巾,她眼尖地瞅准一从绿油油的野菜丛遍利索地割了一刀,塞进了篮子。
这牙牙菜生长有规律,喜欢成片长。但是一定范围里只长那么一丛,是以需要一直往前走着找。
冬日里的绿色本身就少,牙牙菜算是唯一的能够大面积生长还方便采摘的。
陆知白歇了会,不间断地往里走,渐渐地从山的这个底下走到了山的那个底下。
风雪没了山林的掩护又袭来,她裹着脸,挎紧了野菜从这走了下去,欲要折返。
忽的,彻底下了山她一愣。
山底下怎么多了两个人?
一个满面胡须的大男人,一个脸上糊着黑灰小男孩。
他们低着头,手上一人半个烤饼,正就着酒吃的迅速。
陆知白下来的时候,鞋子蹭动了雪地下的石块,声响明显。一下就叫他们转回了头。
男孩个头不小,眼里有股野性,警惕又冰冷地审视着陆知白,一句话不说。
男人见是个一身补丁的紧缩的寒酸小姑娘,一愣,胡须动了动,便站起来看着她说道:
“孩子,你是哪里来的?”
陆知白闻着那味道,肚子里犯了酸水,闻言认真仔细地打量他两眼,小声道:
“我从山上下来的。”
她并非故意小声,只是这身体实在营养不良,嗓门大不到哪儿去。
这让男人忽的一惊,脸上出现了喜色,连连追问:“可是这山边上有什么村落?”
“有…一个白水村。”陆知白的心思转了转,说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这男人。
瞧着模样,似乎是有些迫切。
果不其然,男人忙转头,示意男孩上来,背起一个包袱拉过男孩便蹲在陆知白面前恳切道:
“小姑娘,你莫怕。叔叔和哥哥是逃难的边关难民。你可知道嘉峪关?就是昔日高祖设下保护家国的边关要塞!辽人们狼子野心设计渡江,直接杀害了我们一堆将士与百姓。
我一路上与哥哥艰难逃命,沿路乞讨为生过了半年,已然快熬不下去了。
我一条老命也算不得什么,可我这儿子还小啊!
孩子,你行行好,叔叔不求别的,可能带着哥哥去到你的村子里落个脚?我这里有些金银珠宝,叔叔与你买衣裳东西吃可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胸怀里掏出个破烂荷包,掂了两掂捏出一颗不那么纯的碎银子,直直摆到陆知白眼前,让她收下。
陆知白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不说话。
方才的打量里,她依稀看出了些门道。
这俩人穿的都是破布衫,至多比她好一点。
银子不够白,里面掺了别的东西,也就是他们这些底层的百姓用的货色。
男人身形高大,但是极其削瘦,两鬓都斑白,加上脸上的皱纹,年纪约有五十了。
一直不说话的男孩看上去同她差不多大,头发脏乱,鞋子也破洞。
包袱皮就是寻常的粗布,再细细品一下他们的气度。
陆知白微微眯了眼。
应当是江湖人,男人可能当过兵。
不过这男人眼里虽迫切,却不是狡猾奸诈之辈。
陆知白站着极快地捋一捋,而后在男人期盼的目光下伸着小手摸上了银子。
男人一笑。忽的,又笑意僵直。
这黄毛小丫头,只是捏了银子,重新放回他的大掌里,推了回去。
男孩的脸色有些沉。
他一动,正要开口,又见陆知白露出的一双形状好看眼尾微微挑一点的圆杏眼,眸色浅淡。
“我不要钱,叔叔把钱藏好。村里的人仇富嫌穷,要当心。”
这一说,是同意了。
陆知白已然转身,提着篮子便从原路返回。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男人咂咂舌才叹口气:
“岐儿,你同这妹妹去吧。爹不中用了,贸然进人家村子被发现了不好。你拿着这钱快快跟上,我送你到妹妹家里,你好好住下去我再走,成不成?”
男孩快要紧捏的拳松了又握,半晌点了点头与父亲一起上前跟上了。
陆知白听着身后的窸窣声,动作不变。
这男人很懂得分寸。知道自己的不方便之处。
男孩依旧是不语的,只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亦步亦趋。
陆知白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确定他们跟上了才继续挎着篮子向前走。
四下只有他们的走路声。
许是觉得尴尬,男人清了清嗓子开口:
“孩子,家里人在么?”
这冰天雪地的山间似乎随着陆知白陡然一顿的步子又冷了点。
“我是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