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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谢云嫣苏钰 类型:现代言情 作者:谢云嫣 角色:谢云嫣苏黎 小说叫做《谢云嫣苏钰》,是作者谢云嫣的小说,主角为谢云嫣苏黎。本书精彩片段: 她娘亲在孕中被人下毒,生下一个死胎便撒手人寰,婶母被冤下狱,堂妹流落风尘……桩桩件件,除了经手的邵家人,她的未婚夫婿苏黎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可恨她识人不明,甚至还被他哄骗着成为了手中最利的一把刀,为他铲除异己,斗倒他的兄长,助他坐稳了靖国公府世子的位置可是最终她换来的竟只是这一身狼狈,真是可笑!邵菀:“看在你这点子功劳的份儿上,妹妹再好心告诉姐姐一件事吧,也好让你当个明白鬼,其实当日苏黎见你舞剑...

第4章 在线试读

谢云嫣根本就没听她的话,自顾自地抬腿就离开了这间满是尘土的小屋。
虽然谢云嫣今日的行径又疯又狠,气场强大的让她两股战战,可就这么让她耍了一通威风就走,赵氏如何甘心。
面容扭曲,赵氏摩挲着从旁边拿起一块硬物,悄悄举起。
“我今日为开夜晚出城的条子,曾去京兆拜访,说了我要来靖国公府送药方。”
谢云嫣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开口说,“我若是不知所踪或是受了伤,你觉得京兆会先来调查哪里?”
赵氏心头一抖,动作停了下来,正要说些什么。
谢云嫣清凌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起来,今日在京兆处听见了一件稀罕事,靖国公府长子,苏钰苏公子,从自家庄子回城的路上被贼人埋伏,身受重伤后下落不明。”
“京兆正搜集人手,四处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坏了,此时绝对不能让苏钰回来碍事。
赵氏眉头紧皱,开始思索要怎么应付。
再回过神来,谢云嫣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算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苏钰已死,京兆也查不到他们母子身上。
至于谢云嫣,等到邵菀带人来将靖国公治好,她就会彻底成为一个笑话,之后邵家和黎儿联手,趁机而入,必定能夺走谢家产业。
到那时,她肯定会哭天喊地,甚至跪地磕头,只求靖国公府施舍活路。
赵氏面色来回变换数次,这才顺了顺头发,理好了凌乱的发髻,扭着腰往主屋走去。
隐藏在暗处的谢云嫣将一切尽收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翩然而去。
出门时,刻意让一辆奢华马车前的跟车婆子看到自己,翻身上马。果然听见那个婆子向门房打听,谢家大小姐来国公府做什么。
打马前行,谢云嫣心情终于松快了不少。
现在,能请动神医弟子的邵菀,在靖国公府可是一块香饽饽,赵氏和苏黎应该也已经沉浸在继承爵位的美梦中了。
而今天在她手里受了折辱的赵氏,这些日子一定会不竭余力地宣传,她是如何带着一张破药方,就想上门求和,并要求恢复婚约的。
被捧的高高的邵菀,飘飘然的苏黎母子,一定没有想到,已经入了她的瓮。
靖国公的病,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医治方法了。
单用阴阳生死针的最后一套针法,也只能让靖国公睁眼,想要说话,都难于登天。
必须佐以她手中这张江州段神医开出的药方,加上相应的补药,才能慢慢恢复。
依照谢云嫣对这群满心蝇营狗苟之人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邵菀带去的赫连侍给靖国公针灸,亲眼见证重病昏迷的靖国公开口说话的瞬间。
当发现赫连侍针灸无用,并且对自己毕恭毕敬之时,他们要么就承认,是自己有眼无珠,给之前对她做过的一切道歉。
要么,就一口咬死,是她在这件事中做了手脚,可又没有办法解释,一个连靖国公面都没见过的的人,要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谢云嫣为他们铺好了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是万劫不复。
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这是她从意识到自己重生时,就精心为仇人们布下的一场死局。
……
谢云嫣回到寒潭寺,给谢夫人报了个平安,又从闻秋口中听了义诊棚和苏钰的情况,这才匆匆洗漱,小憩一下。
寒潭寺虽然是皇家寺庙,但环境也很简单。除了下榻的客房外,这种洗漱用的房间里并没有床榻,不过谢云嫣连满是蛇鼠的地牢都经历过,自然不会挑剔。
拖了一张凳子,谢云嫣在桌边坐下,单手托腮,决定抓住晚膳前的这一小会儿,休息一下。
眼睛刚闭上,就听见外面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一眨眼,门就被推开。
下意识睁眼抬头,就看到了一张苍白的俊美容颜——
苏钰。
谢云嫣猛地站起,声音都被吓得有些颤:“你、你怎么过来的?你不要命了是吗!”
昨天跟个血葫芦似的,那些伤她想起来就晕,现在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养气丹和阴阳生死针双管齐下,效果连赫连大夫都很震惊。”苏钰表情有些委屈,“他说让我活动活动,以免伤口粘连,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对不起。”
您这一下,可只有惊没有喜啊。
虽然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是看到苏钰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谢云嫣还是心软,走过去扶着他:“那你也不能一个人乱跑,至少让月韵跟着。”
被扶着坐下,在谢云嫣查看他伤口时,苏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她的神色,轻声问:“我听说你去靖国公府了?”
“我本来打算晚膳之后再去寻你,好好说这事的。”谢云嫣动作不停,将自己布下的这场局给苏钰细细讲解。
毕竟,他们两人就是因此结盟。
而且就算没有绿绮琴,她也是打算以此来帮助苏钰,在世人眼中提高威望,多一份夺下世子位的保障。
“我会说赫连侍是你寻到的踪迹,而药方也是你托我转交,一切都是为了救治父亲的拳拳孝子之心。”重新包扎好伤口,谢云嫣抬头,坚定地告诉苏钰。
被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苏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心头像是被一团丝线捆着,不知要做些什么。
她,竟是为了自己?
不是像之前那样为了苏黎?
好在苏钰非常擅长伪装自己的心情,表情无比平静,没有让谢云嫣察觉一丝异常。
“你费尽心思,难道自己要一点儿好处都落不到吗?”
谢云嫣早就预想到会有这一问。
毕竟一个先前对他弟弟痴心不改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他这么好,并且不求回报。
“我当然不可能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不说赌术和医理精通这两个名声,也不说你我约好的绿绮琴。”
谢云嫣眸色一深,“要撑起谢家,照顾好亲人,我需要权势和大量的金钱。因此,我必须有一个身在高位的长期盟友。”
“苏公子,推你上位,是我合作的诚意,更是因为我要确定我的盟友不会背叛我。”
“世人皆知,治愈靖国公的方法只有我会,之后若是您想要过河拆桥,也得考虑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为母则刚
她没有说真话。
或者说,她说的不完全是真话。
苏钰意识到这点,垂眸深思,黄昏时分,屋里只点了一根小小的蜡烛,烛影跳跃在女孩儿的眼中,掩盖不去她眼中那么一抹浓墨重彩的伤痛。
从初见那刻,她身上就有一种神秘的气息,桀骜不驯,却又藏着一股悲伤的冷火,混合出让他想要不断探究的魅力。
想要搞懂她为何悲伤,想要熄灭她身上的火,却又在念起她对苏黎的痴情时,觉得她对自己只是利用,生起不能对他人言说的闷气。
否则,就不会在得知她去了靖国公府后,强撑病体都要来问个究竟。
他眸光一转,压下了心中的思绪万千,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长安第一公子。
“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说完这句,他微微停顿了下,柔软的目光在谢云嫣脸上轻轻扫过。
即便只是一触而过,却仿佛化成了一把小小羽扇,慢慢从每一寸皮肤上划过,留下了微痒的酥麻感。
不知为何,谢云嫣觉得自己耳根处阵阵发烫。
她连忙收回了打完最后一个结的手,往后撤了撤的身子,希望黑暗能够掩盖住绯红的耳垂:“什么意思?”
“我说过,世子位我愿意和苏黎光明正大的竞争。”苏钰找到了一个极其充分的理由,“他有他的盟友,我自然也需要一个比他更稳固的盟友。”
和聪明人说话,永远不用说全。
谢云嫣点了点头:“邵家和苏黎这两方势力,暗地中都想吞掉对方的势力,而你我掌握了让对方不能过河拆桥的证据,反而更利于合作。”
于她,是皇宫中苏黎被暴揍的真相。
于苏钰,便是靖国公如何痊愈。
苏钰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语气多了几分劝解:“苏黎虽然有些自负,但其实也没什么,被家里娇宠惯了的男子大多如此,远离了赵氏的娇宠,还是能慢慢扭转过来的。”
“如果可以,我甚至也想自负一把,可就是不喜欢他那种太过蛮横的做派。”
谢云嫣沉默下来。
苏钰话中自伤身世淡淡的无奈,却让她更心疼面前这个人。
身为靖国公的长子,却因为生母早逝,在府中被处处打压,活得连苏黎身边的小厮都不如。
而且,明明是被苏黎手下的人暗算,从一开始见面,他话里话外都在替苏黎开脱,可能还以为她心中还对婚约抱有期待,以此来安慰她。
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如何让苏钰相信自己是真的痛恨那个狗男人,只想让他把之前从谢家得到的好处全都吐出来。
看出谢云嫣的情绪变化,再次成功给苏黎下绊子的苏钰终于觉得憋了一天的闷气散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谢云嫣抬头望向他。
目光在她娇艳的面容上划过,苏钰眸色一暗,沉声道:“要想唱戏,总要搭起一个戏台,这才能吸引观众来看。”
“你有什么想法?”谢云嫣果然被他这个话题吸引,她原本是想通过贤妃来制造一场机会,但既然结盟,苏钰的意见也很重要。
更不用说,这个人还十分机敏。
“此事不宜拖延……”苏钰正色道,“今夜,我们回长安。”
谢云嫣刚想点头答应,但是想到需要安心养胎的娘亲,不免有些迟疑。
“我会留下暗卫保护谢夫人,我与寒潭寺主持有交情,也会交代他多加关照。”看出了谢云嫣的迟疑,苏钰补充道。
这句话让谢云嫣下定决心,当机立断,站起身来:“那就现在出发,我去和娘亲道别。”
说着,迈步离开房间,还不忘叮嘱门口的月韵记得扶着苏钰,别让伤口崩开。
进了屋,月韵单膝跪拜,神色恭敬,连声音都低了下去:“主子。”
和谢云嫣交谈时那个耐心又退让的人,真的是平日心思难测,喜怒不定的主子吗?
在门外守着的时候,月韵头一次痛恨起自己过人的听力,主子不会因此将她抹消吧。
想到上一个因为听了不该听的事,被丢进饿狼队里的暗卫,月韵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让你从邵家找的密信都找齐了?”苏钰启唇,声音虽轻,却压得月韵俯地更低。
“是。”
“路上给她。”
话落,他站起身来,动作毫无滞涩,全无在谢云嫣面前的虚弱强撑之势。
等快走到门口,他才重新开口,又问:“管得好自己的嘴?”
“属下只说主子需要我说的话。”
直到再也听不到苏钰的脚步,月韵才敢心有余悸地顺畅呼吸,伸手一摸,发现自己领口已经被全部汗湿了。
……
谢夫人听了女儿的话,沉思一会儿,勉强点头:“夜长梦多,确实应该如苏公子所说,早日了断——只是你要记住,哪怕赢不了他们,也要保重自己。”
母亲最重视的,永远只有儿女的安危。
谢云嫣应道:“您放心,我会的,我把闻秋留下来陪您,她这两天跟着赫连侍学了不少照顾孕妇的方法,我也会尽快处理事情,回来陪您。”
又说了几句,月韵赶来回禀,进城的马车已经安排好,谢云嫣虽然恋恋不舍,但也知道只有彻底将那些人收拾了,娘亲才能安心养胎,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院落。
一缕清浅的月光,透过没糊好的窗纸,照在了谢夫人笑意散去,只剩无限追悔的脸上。
“夫人,林家已经来信,两位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一个嬷嬷低声道,“看了您的信,连老太爷都惊动了,连老家的几位族老都准备动身来长安。”
“是我不孝,这把年纪了还惹得兄长和爷爷替我担心。”
谢夫人眼睛里隐有泪花:“可我若还像前生一样软弱良善,还强撑着不肯给家里报信,谢家又会家破人亡,而我的云嫣就又会被那群中山狼用尽极刑,自尽而亡。”
“老天开眼,给了我这次重来的机会。哪怕我会下阿鼻地狱,我也要让云嫣平安喜乐,让谢家福孙荫子!”

邵菀野心
今日的长安城,秋高气爽。
邵家后院中,邵菀对着铜镜中,欣赏着自己头上新制的那根金钗。
旁边的周氏笑道:“不愧是靖国公府的东西,就是好看,看成色,应是纯赤金做的。菀儿,这金钗你可得留好了,万一这次皇上听了也要赏你,带着进宫可是荣耀。”
邵菀脸色一黑,伸手拔下那根金钗细瞧。
这是昨日赵氏确定了她找来的人,确实就是治好了杨夫人的足弊之症的大夫后,让下仆从库房中找出来送她的。
确实是好东西,有名银楼珍玉楼老师傅的手艺,用料实在,还镶着几颗品相上乘的金刚石。
唯一的缺陷,就是款式有些老,一看就是做出来后一直压在库房中。
即便如此,这金钗在她的妆匣中,也算得上是最好的一件。
赵氏拿给她时,脸上的施舍神色犹在眼前,而那日随母亲去谢府时,她亲眼所见谢云嫣头上环佩玎珰,件件都不是凡品。
邵菀越想越气,一巴掌打在了伺候她梳头的丫鬟脸上:“你怎么做事的,扯疼我头发了!”
小丫鬟吓得丢开梳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邵菀犹嫌不够,又狠狠踹在了她身上:“下贱坯子,自己出去掌嘴,打到本小姐满意为止。否则,就让你变成下一个杏儿!”
听着院落中响亮的掌嘴声,邵菀这才恨恨坐下,继续修饰妆容。
在周氏心里,一个丫鬟而已,何须在意,只顾着和邵菀说话:“菀儿,只要那个叫赫连侍的神医弟子治好了靖国公,你就能鲤鱼跃龙门,成为长安城中最炙手可热的贵女。”
“到时候,别说珍玉楼,专做御用首饰的皇商季家,都得求着你戴上他们最新的首饰!只能靠她爹死前留下首饰撑场面的谢云嫣,跪在地上都舔不到你的脚。”
邵菀心情稍霁:“就是,谢云嫣就顾着一时得意,却不知,得意一世才是真本事呢。”
她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看我这脸,用了赫连侍的方子之后,是不是娇嫩许多?”
屋里剩下的那个小丫鬟连忙奉承道:“您本来就跟画上的仙女儿似的,再加上神医的养颜药方,皮肤就跟刚剥出来的鸭蛋一模一样!”
邵菀大喜。
她平生最恨,就是自己虽清秀动人,可在美艳绝伦的谢云嫣面前,就被衬得毫不起眼。
现在用了神医给她的这个方子,脸看上去小了一圈,更添楚楚可怜之态,一定比毫无女人味儿的谢云嫣,更能吸引苏黎的目光。
赵氏也暗示她,只要能靠赫连侍名扬长安城,就会找机会定下她和苏黎的婚事。
“菀儿,这药是不错,可见效太快,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周氏在欣喜过后,又有些担忧。
邵菀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不会,只说要我不要接触含有蛇床子的药。娘你也知道,蛇床子是暖情药的引子,这种脏东西,只有谢云嫣才能沾上。”
“那就好……”周氏也起身,细细看了一圈自己和女儿的打扮,“国公府来信,说三殿下赏了一株红珊瑚为苏黎压惊,邀请了不少贵妇观赏,咱们可不能迟到。”
邵菀眼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光:“娘说得对,国公夫人还特意让我约赫连大夫上门,只要在众人见证下治好靖国公,就万事大吉。”
“此事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娘,您就放心吧。”
邵家的轿子刚停在国公府门前,就有早已等候多时的门房飞奔去报信。
今日的焦点,自然是邵菀。
长安上层圈子里,都知道邵家摊上人命官司,匆匆卖了铺子买罪脱身的事,原以为邵家会在圈里消失一段时间,却不想邵菀竟请动了神医弟子,上门医治靖国公。
邵菀刚一进招待客人的花厅,惊艳了不少人。
“这是邵家姑娘吗?怎么感觉比上次见漂亮不少。”
“看那皮肤,嫩得像一碰就能出水。”
“谢家大小姐也忒狠心了,没出事儿时,口口声声说邵小姐是自己亲妹子,出了事就闭门谢客,帮都不帮一把。”
“不止呢,听说还动手打人,要不是邵夫人机警,命都要丢在将军府。”
“我还听说,那死了的人是将军府打发出去的丫鬟,说不准,就是谢大小姐打死了人,嫁祸给邵家的。”
夸赞自己,厌恶谢云嫣的话源源不断地入耳,表面礼数周全地和各位夫人们问好的邵菀,心里乐开了花。
还有不少贵妇,拐弯抹角地一边跟她打听护肤方法,一边探听见死不救的传言是否是真。
邵菀没有傻到直接承认,摆出了一副难言的样子,三言两语中又隐晦地透露杏儿曾是谢云嫣的丫鬟,给众人留下了对谢云嫣阴毒程度的无穷想象空间。
满室热闹中,唯有京兆夫人没有上前巴结,喝着茶,若有所思。
之前谢云嫣去京兆衙门时,她正好来给夫君送饭,在屏风后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夫妻夜话时分,又耐不住好奇,向京兆细细询问。
邵家买罪之事的隐藏真相,她心里可是明镜一般。
因此,就对邵菀有些看不上眼。
不多时,赵氏便从后堂而来,笑靥如花地和众人问好,苏黎也被人搀扶着出来,露了一面,全了礼数。
落座之后,赵氏拉着邵菀的手,刚想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了通报声:“杨阁老夫人到——”
众人一惊,连忙起身,准备向这位超品诰命的夫人行礼。
这可是幼子惨死后,杨夫人第一次出现在宫宴之外的社交场合。
偷偷交换了眼色,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艳羡的目光投向了赵氏。
儿子就算是受了圣上斥责又如何,杨夫人都亲自来替靖国公府撑腰,以后荣华富贵想不要都不行。
这人脉可真是广,面子也真是够大!
赵氏也喜出望外,她只是依照惯例给杨阁老府下了帖子,原想着杨夫人能派人送个礼物就不错了,却没想到杨夫人本人竟来了。
她赞赏的看着邵菀,低声说:“这都多亏了你,杨夫人一定是看在神医弟子的面上,才赏脸过来。”
邵菀还没来得及谦辞,就看着杨夫人被人扶着,缓缓步入花厅,连忙和赵氏一起迎了上去。
“杨夫人,咱们是多年未在宴上相见了,今日可要让我好好招待……”
赵氏的谄媚话语,在她不经意地瞥到了搀扶着杨夫人的少女时,变成了一口透心凉的冷气。

邵菀丑态毕露
谢云嫣!
现场有不少贵妇前不久刚在贤妃的宴会上见过她,表情皆是巨变。
尤其是周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邵菀连忙踩了她一脚,让她不要节外生枝。
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以谢云嫣现在的性子,听了这话一定会针锋相对地顶回来,自己趁机示弱,正好就能侧面佐证,谢家对邵家见死不救的传闻。
若是能激得她动手,那就再好不过,谢云嫣将在这些贵妇人心里,永远担上虐杀奴婢,还栽赃陷害的罪名。
却没想到杨夫人扫了一眼周氏,语气冷淡:“国公夫人的贵客看来不是很欢迎我和我这外甥女,既然如此,云嫣,我们回去吧。”
摆明了就是在替谢云嫣撑腰。
外甥女……
众人还没从见到谢云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这个词砸得眼冒金星。
而邵菀只得低下头,掩饰自己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连皇上见了都要行礼的杨夫人,居然会这样回护谢云嫣。
她凭什么!
赵氏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只能继续摆出讨好的笑:“瞧您说的,邵夫人只是以为谢云嫣陪着她娘去上香祈福,这才好奇发问的。”
社交场上的规矩,哪怕两家在官场上斗得险象环生,恨不得把对方活吃了,内宅中的女眷,也得把表面功夫做好。
只是杨夫人显然没想轻轻放过,秀眉一扬:“邵夫人有关心别人家私事的时间,怎么没听您也去烧香祈福,为前线夫君祷告,这才是武将家眷的正事啊。”
就差直说周氏不守妇道了。
“姨母,大夫说让您平心静气,才有利于足弊之症的恢复。您今天是为了散心才来赴宴,若是因此前功尽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谢云嫣开口,声音像是涓涓流水,缓和了屋里的气氛。
眼看着杨夫人的表情柔和下来,向来和赵氏交好的一名夫人也开口笑着打圆场:
“是啊,杨夫人,今天又不是那拘死人的宫宴,一时口快也是有的。只是,谢大小姐怎么从未提起过,和杨夫人有这般关系呢?”
这也是其他人非常好奇的事。
谢云嫣先是看向了杨夫人,见她笑着点头,这才带着微笑道:“想是夫人记错了,谢家入长安后,娘亲体弱,我母女二人甚少参加宫宴,因此,才从未和姨母当众碰过面。况且两家有亲之事,虽是事实,但也没有大张旗鼓宣扬的道理。”
那妇人听了这话,淡淡一笑,柔声细语:“哦?那是我记差了。”
谢云嫣颌首,回了一笑:“夫人事多,况且又这些年了,记不记差的也没事。”
她谈吐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挺直的脊背,就好似新生的竹,隐隐约约透露出坚韧的风骨,让在场不少贵妇都暗暗称赞。
心中对她的成见,也稍稍淡去几分。
看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谢云嫣身上,邵菀心中恨得滴血,怎么每次都是这样,谢云嫣一出来,就要把属于她的一切都尽数抢走。
不,不行,今天明明是她鲤鱼跃龙门的大日子,不能就这样任由谢云嫣出风头。
她和赵氏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和自己想法一致。
于是,赵氏像是要将尴尬之事翻篇一样,不再和众人过多寒暄,直接令人抬出珊瑚,让大家观赏。
珊瑚确实是罕见,红得极正,最难得的是,足足有十五尺之高,众人不由啧啧称奇,感叹不愧是三殿下所赐,当真是奇物。
邵菀低着头,偶尔和谢云嫣目光一触,便惊慌地躲开,偏又做得极其引人注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害怕谢云嫣似的。
谢云嫣陪着杨夫人,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对于邵菀这种装腔作势的做派,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她实在是好奇,视自己为眼中钉的邵菀和赵氏二人,接下来准备出什么招。
半柱香后,邵菀果然抬眸,带着羞涩的笑,对赵氏说道:“今日这株珊瑚,实在是举世难寻,不禁让我想起一首琴曲,今日我也现个丑,为诸位夫人弹奏一曲。”
贵妇游园散心,一时兴起,抚琴起舞,都是常有的事。
这也是对主家的肯定,说明这宴办得极好。
赵氏忙命人去拿琴,看向邵菀的目光中满是慈爱:“好,你真是有心了。”
邵菀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端坐在古琴后,弹奏了一曲,是一首极其欢快的曲子,仿佛月光下海浪轻拍岸边,令人心情愉快。
一曲结束,也有不少随着母亲或姐姐而来的少女跃跃欲试,各施才艺。
花厅中的气氛好不热闹,也有不少人对邵菀交口称赞,夸她人美,琴艺也高,也有人夸赞周氏教女有方。
面对这些称赞,邵菀抿唇一笑:“夫人过奖,我哪有这么好。”
赵氏道:“你的琴艺这样高超,有什么好害羞的,回头除夕宫宴,我看也是你拔得头筹。”
除夕宫宴上,众人都要准备一个节目,表演给高位妃嫔,拔得头筹者,是当之无愧的长安才女。
其他贵女虽然心有不甘,可不得不承认,邵菀的琴艺确实在她们之上,只好下定决心,回家一定要苦练才艺。
邵菀理了理衣袖,突然转向了谢云嫣:“谢姐姐,你也来弹奏一曲吧,就当是我们姐妹一起向国公夫人举办这场珊瑚宴表示感谢。”
话一说完,原本喧闹的花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连添水的侍女们,动作都放轻了。
杨夫人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看了邵菀一眼。
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善,邵菀调转目光,嘴角却微微上扬。
现在被针对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她把握住赫连侍这条人脉,还怕没有杨夫人讨好她的那天……
刚刚她听见有夫人和杨夫人搭话,话里话外,久居家中的杨夫人真的以为这就是个玩赏珊瑚的宴会,不知邵菀寻到了神医弟子来医治靖国公。
现在被针对有什么可怕,只要她握住赫连侍这条人脉,还怕没有杨夫人求她的那天?
谢云嫣正在吃一块点心,对于邵菀的话,充耳不闻,根本不搭理她。
几个因为杨夫人关系,本想帮她说句话,知道她是武将家出身,不会琴棋书画,帮她遮掩。结果她这样无礼,只知道吃,一点儿尊重都不懂。
周氏接到了女儿给的眼色,冷声开口:“你聋了吗,没听见菀儿跟你说话?”

云嫣打脸邵白莲
谢云嫣并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慢悠悠地吃完了那块点心,又在旁边加了菊叶的水中浣了手,接过侍女奉上的细绢擦拭手指。
这些都做完,才掀起眼皮,浅浅看了周氏一眼。
周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油然而生一股被当成玻璃球,从里到外都看穿的感觉,随即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谢云嫣直接转向杨夫人:“姨母,尝尝这个莲花酥,味儿不坏。”
说罢,就真的把自己面前那碟点心递了过去,别说邵菀和周氏,竟连赵氏都半点面子不给,完全把她们当不存在。
饶是邵菀时刻记得自己要伪装的贤淑,此刻也忍不住露出怒色。
屋里其他人也傻了眼,她们怎么也没想到,谢云嫣会是这样应对邵菀的挑战。
这云淡风轻的忽视,倒显得邵菀沉不住气吗,太着急表现自己了。
赵氏第一个忍不住:“等等。”
“知不知道,长辈问你话,得好好回答?”她说到这里,语气里满是嘲讽之意,“不过也是,你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枪,连琴曲都没听过吧?”
周围立刻就响起了细小的笑声。
还有一直巴结靖国公府的人轻声嘀咕:“还说是大小姐呢,真丢人。”虽然杨夫人明显偏着谢云嫣,可将军府毕竟失势,谢云嫣现在的名声又无比糟糕,眼高于顶的女眷们,嘲讽起来毫不留情。
毕竟权贵圈里,利益当头,没有永远的朋友,谁对自己有利,就会和谁亲密。
“是啊,邵小姐的琴曲这么动人,她却只知道喝茶吃东西。果然武将家的礼仪就是不行,登不了大雅之堂。”说话的文官夫人用帕子压了压鼻子,傲慢地说道。
“肯定从小就没接触过高雅的琴棋书画。”
“虽然都是武将家出身,邵小姐就是从小就跟着名家学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跟邵小姐一比,谢云嫣就是个绣花枕头。”
杨夫人因为这些人的话气得身体颤抖。
要不是来之前答应了谢云嫣,除了进门,不去帮她反驳恶言恶语,她现在就要揪着这些人去面圣。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邵菀非常愧疚地向谢云嫣道歉:“云嫣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会弹琴,国公夫人喜欢听琴,我还以为你因为和国公府有婚约,会着意学习的……”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抬高声音,保证花厅里所有人都听见:“是我忘了你一直在军营里长大,到长安没多久,边关苦寒,想学也找不到名师。”
赵氏冷哼:“还学琴呢,估计连琴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吧,就这还想攀龙附凤,想方设法地想在谢家没落的时候嫁进国公府?”
邵菀连忙拉住赵氏的衣袖:“夫人,别说了,我娘是知道长安城的姑娘,都要从小培养这些才艺,所以才带我留在长安。谢家现在孤儿寡母,云嫣姐姐已经很可怜了,求您别再她心口上撒盐。”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明面上是怜悯谢云嫣,实际上是将她损到了泥里。
果然,这番唱念做打之后,连先前对谢云嫣有了些好感的人,投向她的目光里都带了鄙夷。
谢云嫣听完,蓦地将手中的帕子掷在桌上,帕子上的玉坠撞击桌面,铛的一声。
声音不响,却让厅内一惊。
“可怜?”谢云嫣从容笑道,“可怜的明明是你们。”
邵菀惊讶:“我们怎么可怜了?”
看着摆在案上的那张古琴,谢云嫣声音悠然:“跟着名师学习多年琴艺,却根本就弹不出曲子的意境。这首《观潮望月》明明是思念亲人的哀伤,却被弹得轻快且欢乐。”
被交口称赞的邵菀立刻反驳:“姐姐,不能乱说。这首曲子,是在写临海而居的人,看到月光下美丽的海景,心情也变得放松起来。”
她环视四周,见不少人都露出赞同之色,隐有得色:“我见了国公夫人这株珊瑚,因此想到了大海,所以才弹奏了这首曲子。”
赵氏恶劣地笑了起来:“不懂就闭上嘴,别光想着掐尖出风头,装哑巴都比惹人笑话,丢父母的脸强。”
“不懂就闭上嘴?”谢云嫣像是听见了极有趣的事情,抬手掩唇,笑得身子后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为何发笑。
周氏嘀咕:“这丫头自己什么都不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表现,却被当众揭穿,总不能是刺激受大了,当场发疯了?”
要真是这样,她回家可要买鞭炮好好庆祝一番。
谢云嫣笑够了,突然直起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邵菀:“你知道这首曲子是何人所谱?”
“倚春风。”邵菀莫名其妙,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
《观潮望月》是这两年来最出名的琴曲,琴师姚金玲在琴师大会上凭此曲夺魁,随后风靡天下,凡有井水处,皆有人弹奏此曲。
好多人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倚春风到底是谁,却一直都打听不到。
“那你知道倚春风的真名吗?”
邵菀皱眉。
“你可以寻人去问问。”谢云嫣漫不经心道。
虽然不想被谢云嫣牵着鼻子走,可所有人都很好奇,谢云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邵菀和赵氏只有在众多期待的目光里,使人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乐师来。
乐师很快就到了,因为男女大防,在隔水的亭子上遥遥行礼。
“您问倚春风的真名啊……”他声音里充满了为难,“这……我只说姓氏可以吗?”
“你大胆说……”有急脾气的人催促道,“回头有什么事,就让倚春风找我来。”
毕竟得罪不起满屋的权贵,乐师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她真名,叫做谢云嫣。”
为了能听得清楚,赵氏特意嘱咐,让乐师放大声音说话。
所以谢云嫣三个字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谢云嫣!
怎么是谢云嫣!
各位贵妇全部都毫无风度地张大了嘴,脸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惊讶。
邵菀摇着头,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往后连退几步。

邵白莲丢大脸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你?”
“你一定是在撒谎,你不是一直在军营长大?军营中怎么可能会有人教你弹琴,还能写出这样的曲子?”
邵菀绝不相信,她自幼被培养琴棋书画,并且为了被赵氏喜欢,苦练琴艺,可至今也不敢谱曲。
谢云嫣怎么可能谱出这样动人的曲子!
“该不会是同名同姓吧。”赵氏强撑平静,然而,眼睛里是无限阴狠。
对!
一定是重名!
邵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肯定地附和:“对,一定是这人和云嫣姐姐重名了,姐姐,你不能因为爱好虚荣,就冒名顶替!”
脑子果然不用在正地方,只有在这种时候反应快。
谢云嫣不屑道:“人是你们找的,你是不是还打算说我为了让你丢脸,安排了这一切?”
“云嫣,倚春风,云嫣?”翰林张夫人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鬓雾鬟云襯脸红,嫣然一笑倚春风!怪不得用倚春风当化名,因为这首《和海棠韵》是不是!”
这是当年谢家刚回长安,谢将军介绍自己女儿时,曾引用过的诗句。
与此同时,乐师听了下人传话,声音清晰地解释:“我们对这位谢小姐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不是长安人,回长安之后没过多久,父亲就在外去世。因此在中秋观潮时有感而发,写下这首曲子,后来就再也没写过琴曲了。”
说完,花厅中落针可闻。
所有的线索都和谢云嫣一一吻合,无可否认,她就是神秘的「倚春风」。
这回,邵菀彻底变了神色,跌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没有名师指导,你又远在边城,怎么会谱曲?”
这太难相信了,就算是天授奇才,没有从小的熏陶,也很难精通音律。
谢云嫣在军营里没有老师,谢家也就是个武将家,怎么能谱出这等名曲?
“不会是谢家买了曲子,让你冒名顶替吧?”赵氏以自己的小人心胸,揣测着。
众人再次看向谢云嫣,期待她如何回应。
这话极其恶毒,让人辨无可辨,一个处理不好。非但不能证明自己,还会被扣上舞弊的帽子。
谢云嫣非但没有愤怒,反而歪了歪头,美艳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娇憨:“谱曲有这么难吗?”
说罢,在各种灼人的目光中荡开绯红的招摇裙摆,大大方方地在琴边坐下。
手指轻拨琴弦,再次弹奏起《观潮望月》。
这首曲子初听和刚刚邵菀弹奏的很像,可越听越会被曲中的思念所打动,不自觉地思念起不在身边的亲人。
因为这是谢云嫣的亲身所思,中秋佳节,阖家团圆,可是举目四望,却只能看到再也迎不回谢将军的将军府。
谢云嫣曲中的情致远远高过邵菀所奏,先前众人只觉得轻快放松。但是谢云嫣最后一个音落下良久,仍旧能体会到隐藏在琴音之下的悲伤。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观潮望月》。
“在场诸位中,应该有曾经见过我父亲班师回朝,谢家军高唱战歌的场面。”
谢云嫣的声音唤回了众人的神智,她双手拢在袖中,眼中有晶莹水光,“我将谢家战歌的旋律藏在了这首琴曲里,以此寄托对父亲的想念。”
有几位当年见过这场景的人,纷纷出声。
“先前我还觉得,这曲子中隐含的激昂之意和海浪拍岸的精致不服,原来是藏着战歌啊。”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谢家战歌的旋律。”
看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邵菀,谢云嫣眼底寒意又起。
重生前,她被花言巧语迷惑,是真心把邵菀当姐妹的。
知道邵菀以琴艺为特长,谱出《观潮望月》后,便用了「倚春风」为化名,交给了姚金玲演奏,并且嘱咐她,不要把完整的曲谱给别人,只给邵菀。
果然,几年后的除夕宫宴,邵菀以此拔得头筹。
刻意藏拙的自己,自然是相形见绌,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衬托她的丑角,还被赵氏借机再次嘲讽谢家是泥腿子出身的莽夫家族。
现在,是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开始!
邵菀在听到谢云嫣弹奏出第一句时,脑中便一片空白,散乱的目光触到谢云嫣的眸子,天灵盖里像是被塞进了碎冰,瞬间冻醒。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她一直在谢云嫣面前伪装自己,但心里是自负的,她相信谢云嫣不学无术,自己的实力只要稍加显露,便能把谢云嫣死死按下,再起不能。
但是刚刚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她一直以来坚信的事实,最引以为傲的琴艺,居然比不上谢云嫣分毫。
“本宫许久未听到这样好的琴曲了。”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叹息。
穿着奢华紫色宫装的女人,信步而入。
在看清她容颜的那瞬间,屋内除了杨夫人外,所有人都矮下一大截,齐声高呼:“见过信阳大长公主!”
信阳大长公主,先帝的嫡姐,地位极其尊贵。
众人心中纳罕,今天靖国公府上到底吹了什么风,来客一个比一个贵重。
大长公主笑着让众人起身,又和杨夫人见了平礼,扶着嬷嬷的手坐在了上座,说明来意:
“靖国公乃是国之栋梁,我和皇帝都为了他的病日夜忧心,我听闻有个姑娘找到了医治方法,今日才来一探究竟。”
赵氏猛然清醒,对啊,今日的重头戏本就是为靖国公医治,谢云嫣在琴技上出风头,又有什么用。
她一边给周氏暗示,让她去处理失魂落魄的邵菀,一边赶紧挪到了长公主旁边,福下身,抢在其他人之前飞快地开口道:
“是啊,多亏邵家姑娘寻到了神医来我们府上医治。不然你说国公爷病得起不了身,我和黎儿这心里真是针扎一样的难受啊。”
话里话外,故意没有提起靖国公的另一个儿子——苏钰。
“邵家姑娘?”大长公主似乎有些意外,看了向自己行礼的邵菀一眼,“可本宫怎么听说,就在昨日,将军府的谢姑娘也带着药方登门,说能治好靖国公的病呢?”

形势逆转,邵菀扬眉?
见信阳大长公主提起自己,谢云嫣站起来,也行了个礼:“回大长公主,我受人之托带了药方前来。然而国公夫人说我手中的药方是江湖郎中所开,便将我请出府去。”
大长公主对她说话的语气,就有些冷淡了:“你就是谢云嫣?”
她这些日子里没少听见关于谢云嫣的传闻。
虽然知道有些事多半是空穴来风。
可她当街退婚和去如梦楼抛头露面这两件事做不了假,信阳大长公主便认定,谢云嫣是个飞扬跋扈之辈。
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谢云嫣不卑不亢的行礼,落在大长公主眼中,就是不尊重自己。
她心生不快,刚要开口,却被杨夫人打断。
“信阳,我这外甥女前些日子得了皇帝赏的玉龙娇凤双剑,我记得你曾经还舞过这对双剑呢。”杨夫人声音温和,却让信阳大长公主骤然一惊。
那对双剑,她本想求来给自己的嫡女做嫁妆,皇帝一直都没舍得,现在竟然赏给了谢云嫣。
难不成,皇帝因为谢玄战死沙场之事,更高看了谢家一眼吗?
这个认知让大长公主手抖了一下,立刻转向了谢云嫣,声音也温和了三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是个好漂亮的姑娘。”
邵菀眸色一沉,有些难以置信,对大长公主的态度转变震惊非常。
昨日信阳大长公主登门,赵氏添油加醋说了谢云嫣不少坏话。而且以刚才情景来看,大长公主的确不喜欢谢云嫣,甚至存了挑刺的心,怎么杨夫人说句话,态度立刻就变了。
信阳大长公主不喜谢云嫣是真,之所以如此,是要考虑皇帝的态度。
毕竟,大长公主这名号是虚的,真正尊贵的地位,是皇帝给的。
如果没有邵菀,大长公主甚至想从手上捋个镯子下来,好好拉拢谢云嫣。
但是现在,能请来段神医弟子的邵菀,才是金饽饽。
段神医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然而脾气古怪,从先皇到今上,数次亲自相邀,他都拒绝入宫,现在干脆隐居,无人能寻到踪迹。
若是这位真的是段神医弟子,那么有这层关系的邵菀,就掌握了连皇家都没有的人脉。
想到这儿,她眸色再次转冷:“我刚刚在门口也听了事情的始末,你有天赋不假,可依仗天赋,刻意让他人出丑,借机上爬,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也不等谢云嫣辩解,大长公主拉过了邵菀的手,柔声细语:“好孩子,我昨日已经听国公夫人说了,你送了我那么珍贵的养气丹,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还礼,因此今日特意过来想见见你。
你要是今后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我说,不用客气,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做主。”
邵菀羞涩低头:“长公主太客气了,药再珍贵也没有人贵重,您身体最要紧,您先服着养气丹看看,过几日,我请神医弟子去公主府,给您调理一下身体。”
闻言,大长公主脸上闪过惊喜表情:“你说什么,能请他来公主府?”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转头问杨夫人:“听说你的足弊之症,是在京郊义诊棚,被治好的?”
“正好在寒潭寺偶遇了一位神医,只是不知是不是邵小姐口中这位。”杨夫人语气淡淡,明显有不快之色。
邵菀点头,表情得意,带着不着痕迹的炫耀:“正是在寒潭寺行义诊的赫连神医,他和我一见如故,在长安城里的落脚处也是我帮着寻的,打算之后让他好好替靖国公医治。”
“还得是靖国公府与大长公主有面子,才能请动神医上门。”周氏见缝插针,先拍了记马屁,而后,目光转向谢云嫣,带着明显的讥讽:
“我家菀儿不忍身为国之栋梁的靖国公缠绵病榻,先是赠了养气丹这样珍贵之物,又请赫连神医过来亲自诊治。云嫣,不是我摆婶母的架子,你身为国公府的准儿媳,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她记挂着刚才的难堪,所以想借故羞辱谢云嫣,眼神一直瞄着谢云嫣空空的双手。
“拿过来我瞧瞧,看看都是什么玩意,不求能比上养气丹,只要能有一半珍贵就好。”赵氏也抓住机会,叉着手,表情刻薄。
旁边的下人正要按照赵氏吩咐去摸谢云嫣。
就看见,原本安静站在琴案后的谢云嫣突然一脚踹翻了琴案。
她这动作又快又狠,几乎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红木所制的琴案竟然被她踹翻了个,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砰得一声巨响。
吓得大长公主一哆嗦,赶紧捂胸口。
“我父亲教我琴艺,旨在让我平心静气,你们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倒成了我的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谢云嫣目光似箭,直直地盯着邵菀:“我若真像猜想的那样肮脏,干脆就等到你宫宴演奏之后,再说出真相——今后这样的水平,就不要出来丢人了。”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众人全都被吓住,目瞪口呆地望着谢云嫣。
赵氏刚一缓过神,立刻对她疾言厉色:“你这是做什么,还记不记得你是前来拜访的客人?谢家的大小姐就是这么没有礼仪和教养的模样吗?”
谢云嫣美目一闪,声音倒柔软了起来:“礼仪和教养,那都是对人,而不是对衣冠禽兽的。您自诩出身名门,靖国公府原来就是这样拿客人当垫脚石,就这样纵容一个外姓人欺负客人?”
“难不成,靖国公府改姓邵了不成?”
“况且,谁家主人会嫌弃客人是否带了礼物,并且当面给人难堪?”
她是真的动了怒,眼中寒芒摄人,像是一条冰川,要将人溺毙其中。
谢云嫣望着赵氏等人,语气冷冽:“你们口口声声嫌弃他人,实则自己却没有丝毫教养,连路边的乞儿都不如。”
“还有,当日靖国公府门前,我便已经退婚,连婚约信物都一并奉还,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还请夫人转告苏公子,不要再铤而走险,擅入后宫也要纠缠我。”
听到这句话,赵氏面色瞬间铁青。

邵家不仁,面目曝光
谢云嫣分明就是把她的脸皮撕下来往地上踩。
“您若想说我这些话都是疯话,那我不介意和您去御前对峙。”谢云嫣既然开口,就没打算再饶过她们,“到时也请大长公主一同前往,听听皇上怎么评价后宫中的那场风波,靖国公家二公子,又究竟是为何受罚。”
说完,俯身要扶起杨夫人,声音沉沉:“姨母,既然靖国公府和他家贵客都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别在这里讨嫌了。”
大长公主愣在原地,一脸震惊地看着谢云嫣,这还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碰上这种情况。
她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能肆意到这种地步。
邵菀咬牙,强行稳定情绪,勉强让语气无辜:“云嫣姐……谢小姐,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等谢云嫣回应,她再次开口:“谢小姐,你不会是误会我今日所作所为,都是针对你吧。我邵菀也有我的风骨,绝不会玩弄这些阴谋诡计,我送大长公主养气丹,请神医来为靖国公医治,都是因为不忍见他们受病痛折磨,别无他意,还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说这些的时候,邵菀一直抬着头,声音平静中透出一股郑重,神情冷淡,仿佛画中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你没有这个意思最好……”谢云嫣扬唇一笑,面色悠然,“还望你能记住此刻说的每一个字。”
她并不想和邵菀打口水战,邵菀惯会在口舌上颠倒黑白,一不留神就会被邵菀给绕进去。
见谢云嫣不上钩,邵菀脸色难看,她没想到谢云嫣这么难对付,走无辜路线,逼的对手风度全无,从来都是最稳妥的路线。
为了维持自己端庄的闺秀模样,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赵氏,利用大长公主,让谢云嫣灰溜溜的滚出权贵圈。
可惜,设想好的一切,在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谢云嫣面前,毫无意义!
想到这,邵菀心里恨极,内心对谢云嫣动了杀心。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必须先除掉她,再去想办法弄到谢家家产。
就在她心中快速盘算怎么对付谢云嫣时,忽然看到一个丫鬟在门口躲躲闪闪,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不是开宴之前都安排好了,若无要事,绝对不要进来打扰吗。
赵氏也同样看到了那名丫鬟,紧皱眉头,使眼色让她快走。
不曾想,谢云嫣忽然转头笑了起来,深沉如海的美目中翻涌着看不透的情绪:“国公夫人,让丫鬟进来吧,她面色焦急,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
赵氏看了谢云嫣一眼,不耐烦地抬手让丫鬟进门。
丫鬟一进门,还没开口,紧随身后就有一道人影闪入,愤怒地质问:“没心肝的贱人!不是说这两日就给我们结工钱吗,怎么到现在一分钱都不给我们?”
定睛看去,已经有人低低惊呼:“咦,这不是邵家胭脂铺的女掌柜吗?”
邵菀看了一眼四周齐刷刷投来的视线,稳住情绪,压低声音:“我没骗你!”
“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女掌柜情绪激动地咆哮,“我们几十口子,给你当牛做马经营铺子,没有过半分怨言,现在要遣散我们,倒是把欠下的半年工钱还给我们!”
话音落下,邵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女掌柜冷笑,双眼赤红,“是误会你们邵家为了脱罪卖铺子?还是误会你们吝啬银子不给我们开工钱?我们卖苦力的,和你们这些吃香喝辣的上等人不一样,就指望着这点银子糊口。要不是我从前攒下几分私房,铺子上下十几口人,都要卖身为奴了!”
这下,屋里像是爆竹一样炸开了锅。
本朝最重一个「仁」字,主家不仁,逼的良民走投无路要卖身,这事要是坐实,弹劾邵家的折子立刻就能淹了御史台。
旁边人讨论的话语,探究的目光,像是耳光一样抽在邵菀的脸上,让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逆流冲上头顶,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她抬眸,直直地看向了谢云嫣。
谢云嫣似乎没看出她的恐惧,扶着杨夫人,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明明是和从前一样亲昵的笑,却看得邵菀毛骨悚然、这个谢云嫣,太棘手了!
邵菀握紧了手中帕子,先前的凛然神色全然不见,只剩慌乱,低声道:“家中出事,我和母亲先告退了。”
带着皇命而来的大长公主惊讶地看着邵菀,站起身刚要说话,就感觉心头一痛,紧接着面色铁青,往后一仰,竟晕厥在椅子上。
“大长公主!”
“信阳!”
“主子!”一声声惊呼响起,杨夫人反应迅速,立刻让长公主身边嬷嬷去取保心丸。
丸药服下,大长公主的面色渐渐好转,但是仍旧双目紧闭。
杨夫人皱眉:“来人,拿我的令牌去请太医院院首。”
邵菀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昏迷的大长公主,她根本就不想再管这件事,赫连神医是她最大的底牌,不应轻易就用在一个没有多少交情的大长公主身上。
但是,强行遣散伙计,又拖欠工钱的事情已经暴露,女掌柜敢到这里来,也是存了死志,外人迟早会顺藤摸瓜,查明真相。
不如现在救大长公主一命,让她欠自己一个人情,这样就有了让大长公主和皇帝求情的机会。
想到这,邵菀连忙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急切地挤了过去:“我这里还有一颗养气丹,快让大长公主服用一些。”
事关人命,没人阻拦,见她掏出养气丹,分出五分之一,化成水,亲手喂到了大长公主口中。
不愧是神药,最后一勺刚刚喂完,大长公主呛咳两声,睁开眼睛。
窥见众人脸上的表情,邵菀心中得意,索性将人情送的大一些:“我与赫连神医约好了巳时在国公府相见,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请人去接他,给您医治。”
听到这句话,大长公主惊喜无比:“真的?”
“自然。”邵菀余光瞥了谢云嫣一眼,隐含炫耀。
谢云嫣不动声色,只是仔细研究大长公主的脸色,观察她的反应。
没看到谢云嫣嫉恨的神色,邵菀心生不满,直接发问:“谢小姐看见什么了,方才大长公主晕倒,你怎么如此冷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云嫣开口:我能治好
此话一出,谢云嫣再次成为了目光聚集点。
信阳大长公主也看向她,大长公主方才见杨夫人那样护着谢云嫣,加上谢云嫣当场翻脸,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没想再当众为难她。
但是,看邵菀的样子,显然是铁了心要从谢云嫣身上找回场子。
大长公主顿时陷入两难,犹豫了片刻,最终下了决断,什么事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
她顺着邵菀的语意,脸上带了浓重不满:“谢姑娘不会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中记恨我,所以才……”
话没说完,就被谢云嫣干脆的声音截断:“不用别人,我能治好你。”
虽然谢云嫣被皇帝另眼相待,又有杨夫人给她撑腰。可是现在,邵菀可是大长公主的救命恩人,而且手中的养气丹,也确实证明了她和那位神医弟子的关系匪浅。
谁能保证,自家人一辈子不会遇上什么疑难杂症呢。
因此,在看到大长公主配合邵菀为难谢云嫣,在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都悄悄睁大了眼睛,等着看谢云嫣出丑,看她被靖国公府和大长公主联手为难。
结果,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她居然开口说能治好大长公主?
屋内瞬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似乎过了很久,骤然一声嗤笑,才让屋内滞涩的气息重新流淌起来。
邵菀拿着养气丹的木盒,带着笑,戏谑道:“云嫣姐姐说话还是这么风趣,你若是会医术,方才大长公主晕倒,你为何不及时施救,等人醒了才说能治,这不是马后炮,又是什么?”
谢云嫣对她的嘲讽置之不理,只是看着大长公主,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
连夜回长安之后,苏钰告诉她今日宴会赵氏邀请了一位贵客,而这个贵客越为难她,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看来,指的就是信阳大长公主了。
没看到谢云嫣神色变化,邵菀表情愈发不耐,轻哼一声:“你不会是在军营里跟着赤脚大夫学了几天,就以为自己精通医理了吧,大长公主可不是你能拿来练手的人。”
“事关大长公主的身体,可不是你们两个小姑娘斗气的地方,尤其是你,谢云嫣。”
在女掌柜进来之后,就立刻和邵菀拉开了距离的赵氏,此刻终于再次开口。
显然是判断出,救下大长公主的邵菀,不会再被拖欠工钱之事影响,还能对自己有利。
她厌恶的斜了谢云嫣一眼:“想讨好贵人,有的是时间,平时给大长公主请平安脉的都是太医院院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指责起了谢云嫣:“太不像话了,还真以为是军营里,随便一个人就能当大夫?大长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医治的。”
还有些辈分大的贵妇,仗着资历,跟杨夫人开口:“看你这认得什么外甥女,赶紧带回家好好教教,太不像话了。”
谢云嫣抬眸,轻轻一扫,说话之人被她周身气势震慑,偃旗息鼓,不敢说话。
其他人也悻悻闭嘴,但是看着谢云嫣的眼神都是不满。
出风头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以为自己是天才啊,一个乡野边城长大的姑娘家,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医好顽疾,真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信阳大长公主觑着杨夫人的脸色,生怕她开口,真的让谢云嫣给自己医治,连忙抢先一步:
“哎呦,我这胸口又开始疼了,还是早点儿请那位神医弟子过来吧。”
目光若有似无的看了杨夫人一眼,提醒道:“他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肯定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四个字,立刻打消了杨夫人心中的犹豫。
她虽然给自己开了治疗足弊的方子,药效也立竿见影,可是云嫣也说过,得针灸在前,这药方才能发挥完全的作用。
而且足弊和大长公主的心痛是两码事,并不相通,更重要的是,治好就算了,若是没治好,肯定会惹得一身腥。
邵菀派人去找的赫连侍,左右也是她的人,实在没必要掺和。
想到这,杨夫人转向谢云嫣:“我放心不下信阳的身子,我让唐嬷嬷陪你到偏厅坐一会儿,等神医弟子到了,再一起回去。”
谢云嫣目光轻轻拂过众人,将那些或嘲讽或不屑的目光尽收眼底。
说实话,她并不想将自己精通医理的事情,暴露在这些眼中只有利益的贵妇人面前。
若不是信阳大长公主曾帮过杨夫人,也在父亲战死后遣人来将军府探望过,谢云嫣根本就不会破例。
既然不需要,她也不会强行医治,便颔首,转身离去。
身姿干脆利落。
邵菀目送谢云嫣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然后抬手叫过自己的丫鬟:
“去跟赫连神医派过来,跟着我的那个药童说,我这边有个病人,急需他过来。”
见丫鬟应了,邵菀不着痕迹地将一个纸包塞进了她手里,慢悠悠地环顾四周,仿佛班师回朝的将军:“哦,还要问国公夫人借辆车,不知夫人能否行个方便。”
说完,端庄的坐到了大长公主身边,乖巧垂眸,不在说话。
大长公主还能忍住不问,可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耐性,开口询问:“神医弟子真的能来吗?”
这就是邵菀要的效果,她对问话者笑笑,温婉道:“他一会儿就过来,药童就是他为了联系方便,特意让他跟着我的。”
立刻就有人捧场的恭维起来。
“邵小姐就是有面子,神医弟子说请就请过来。”说话的是曾经对邵家爱答不理,甚至还给过邵菀难看的一位侯夫人,“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也让他帮我看看脉象。”
“白家妹子,你这不是为难邵小姐吗?”赵氏口上这么说,眼睛却给邵菀使了个眼色。
迎着崇敬期待的目光,邵菀带着淡然的笑,抬手抿了抿鬓角,口吻随意:
“这有什么的,等赫连神医来了,治好大长公主和靖国公后,让他给诸位都调理一下身体。”

神医登场,鹿死谁手
态度轻松的,仿佛神医弟子只是邵家的普通大夫,可以随意差遣。
借此机会,邵菀偏过头,大胆地问:“国公夫人怎么一直在看我,是我脸上沾着东西吗?”
现在,她是一点儿都不用奉承赵氏了。
信阳大长公主若是真在这儿出事。
身为主家的靖国公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她先是施救,又借着赫连神医将大长公主和靖国公府搭上了线,待到靖国公苏醒,赵氏欠下她巨大人情,且有得还呢。
赵氏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眼睛一闪,也笑了起来:“我只盼神医弟子来了,也能让国公爷摆脱病痛。到时邵小姐对我们家有恩,日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放心,不会跟夫人客气的。”邵菀笑意更浓,语气意有所指。
靖国公府的世子妃位,已是她囊中之物。
至于谢云嫣,马上就会知道,得罪了她,这辈子生死都要系在她邵菀的手上!
唐嬷嬷将谢云嫣送到偏厅,看着屋内的摆设,将手中的帕子铺在椅子上,这才扶着谢云嫣坐下。
谢云嫣对她点了下头,腰背挺直坐下,脚尖轻抬,挞的一声,落在了木脚踏上。
唐嬷嬷没有跟进去,对花厅内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但是根据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也多多少少推断出一些。
谢云嫣中途离席,杨夫人又没跟着一起出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应该是大长公主不喜欢谢小姐,又产生冲突,所以才要赶她走。
跟在杨夫人身边几十年,唐嬷嬷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可想到昨夜谢云嫣满身露水求见的样子,没忍住还是开口:“谢姑娘,您别难受,杨家是和您一条心的。”
谢云嫣正望着墙边散着幽幽香气的香炉出神,闻言,似乎有些诧异,明艳动人眸光落到了唐嬷嬷身上。
“嬷嬷说什么?”她声音很静,让人听了之后,就觉得矜贵。
越和她接触,唐嬷嬷就觉得,这位谢小姐身上有种从未见过的气质,令人不自觉亲近,又不自觉尊重。
唐嬷嬷放软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谢姑娘别难受,靖国公府最看重规矩这套,但是杨家是和您一条心的。”
谢云嫣听明白了。
唐嬷嬷是觉得她刚刚在花厅里受了委屈。
这算什么委屈,她垂眸低笑,两世为人,早已看清人皆重利的真相,一切都不过是人性罢了。
唐嬷嬷看到谢云嫣低头,但上了年纪,没听清她的低笑,还以为她伤心了,连忙安抚:
“谢姑娘,您真的别伤心,有我家夫人和老爷在,肯定能帮您找到一户比靖国公更好的夫家。”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啰嗦:“不过,现在虽然您在这儿受了委屈,也得多加忍耐。只要您有毅力,放低身段,等您和谢夫人让谢家复兴,到最终,这些高门大户一定会重新接纳你的。”
“不会的。”谢云嫣突然开口,声音仍旧是平静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就在今日,她们会亲自来求我接纳。”
唐嬷嬷听得眼皮狂跳,心想,谢姑娘未免也太狂妄,都被从花厅撵出来了,居然还夸下海口。
虽然心里不认同,但唐嬷嬷没再多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谢云嫣。
谢云嫣闻着逐渐浓烈的熏香,没有任何动作,过了一会儿,突然发问:“嬷嬷,南边那屋子,是不是国公府的书房?”
唐嬷嬷看了看,点头:“是的,您看书房上的匾额,就是先帝墨宝。”
刚刚赏玩珊瑚时,就听见赵氏说,苏黎即便廷杖伤口未愈,仍旧每日在书房苦读。
谢云嫣在想,当巨大的利益马上就要到手时,连邵菀这个谨慎阴险多年的人。果然也会蒙了双眼,看不清脚下的陷阱。
随便一个人给的一包暖情药,仅用了二两银子就收买了的丫鬟,就让她认为万无一失,可以在靖国公府动手。
不过,这早在意料之中。
在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应该她为刀俎,邵菀和苏黎这对狗男女为鱼肉。
“唐嬷嬷,这香熏得我有些头疼。”谢云嫣低声道,“能麻烦您帮我将香炉挪到窗外,再把门窗关上吗?”
唐嬷嬷连忙答应,二话不说就先打开窗户,再去搬那个小香炉。
确认唐嬷嬷转过身了,谢云嫣才拿出一只小小的瓷瓶,将药粉倒在掌心。
手掌摊开,风裹起那些药粉,随着香炉中升起的烟雾,一起飘向了南边……
赫连侍刚一进靖国公府,除了不易挪动的大长公主和杨夫人,其他人都走到花厅门口迎接,争先恐后,想要一睹神医风采。
和谢云嫣刚刚离去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冷冷清清,轻蔑不屑。
一个热闹喧嚣,好奇崇敬。
“赫连神医……”邵菀率先走出来,笑容明朗,走到他身边,“您可算来了。”
赫连侍不动声色地拉开和她的距离,拿出在如梦楼时的演技,对她笑笑:“嗯,久等。”
邵菀转身,骄傲地和众人介绍:“这就是赫连神医。”
其他人也上前一步,和他客套,赫连侍却一概不理,直接开口:“病人在哪儿?”
和对待邵菀的热络,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见状,更是对邵菀心服口服。
进了花厅,赫连侍直接制止了大长公主的寒暄,直接为她诊脉,随后取出随身银针,刺入她手臂上的几个穴道。
片刻之后,取下银针,大长公主下意识动了动,然后惊讶的发现,原本心痛发作后僵硬的身体,居然行动自如,连呼吸都流畅起来,和常人无异。
她大喜过望:“您真是华佗再世,这就把我治好了!”
围观众人也沸腾起来,只用了几针,便立竿见影,太神了!
邵菀自得一笑,想顺势让赫连侍去为靖国公医治,结果没等说话,就听见赫连侍皱眉开口:
“对你的病症,针灸只能缓解疼痛,真要治本,却要另寻别的法子。”
“是不是需要长期进补?”
赫连侍摇了摇头,指了指大长公主的胸口:“心脏处经脉被淤血堵住,银针无法疏通,无法根治。”

天外有天,神医称呼云嫣为高人
连他都不能根治啊。
众人皆是一惊。
大长公主脸色不好,但风度犹存,对着赫连侍点了点头:“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发病时少受点罪就行。”
闻言,赫连侍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你的病不是治不好,而是我治不了。”
大长公主神色一怔,紧接着就听赫连侍续道:“若是能请到我师傅,或是指点我领悟了最后一套针法的高人,应该有办法。”
高人?
这样神乎其神的针法,居然不是他从段神医那里学来,而是经过另一位高人指点的?
赵氏没想太多,直接开口:“那能不能让这位高人来一趟?”
话音未落,就被邵菀拉了一下,用眼神制止:“赫连神医您别介意,国公夫人是关心则乱,您看那位高人离长安城有多远,我们派人去请他来长安城暂住一段。”
赫连侍给她面子不假,她也得适时捧捧他,他神医的名声越响,地位越高,那她在权贵圈中的地位也就随之扶摇而上。
就见赫连侍思量片刻:“倒不用这么麻烦,她今天本来也要来靖国公府,现在多半是有事耽搁了。我去接她过来吧。”
唐嬷嬷看见谢云嫣侧耳听了外面的声响,以为她是无聊了,连忙开口:“谢小姐,您是想喝水吗?我给您倒。”
谢云嫣摇摇头:“不了,麻烦,把门打开,透透气吧。”
透气?
唐嬷嬷有些懵,刚刚不是谢小姐自己说香熏的头疼,让她把香炉挪出去再紧闭门窗吗。
就在她不明就里,把门拉开时,就看见赫连侍跟在一个丫鬟身后,匆匆绕过回廊,往府外走去。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赫连神医,您要去哪儿?”
丫鬟知道她是杨家的老人,心里着急,直接点了下头低声道:“神医要去接人。”
然后就要带着赫连侍出府。
唐嬷嬷心中奇怪,这丫鬟是赵氏心腹。如今在靖国公府中也算半个主子,还是第一次见她亲自办这种事。
是什么人值得靖国公府在赫连神医到了之后,还这样慎重地邀请?
这时,赫连侍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连忙走了过来:“你是杨家的人?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正要追问,却在看清屋内的瞬间,猛然看到了端坐室内的红衣女子。
赫连侍一窒,整个人有些怔愣。
丫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到了屋里慢慢站起身的谢云嫣。
因是赵氏的心腹,她对谢云嫣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急着办差之时见到她,心里暗道一声晦气。
她眼神倨傲:“谢小姐,您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还等着去接人呢。”
谢云嫣慢条斯理地抬眼,目光轻轻点了一下,并未说话。
丫鬟以为她故意阻拦自己,立刻不高兴了,疾言厉色:“您还真以为自己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啊?人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以免惹得别人都恶心你。事关大长公主和国公爷身体,希望你识相,赶紧让我带着赫连神医去接人。”
谢云嫣弯起眼睛,漂亮的眸中流出丝丝凉意,缓缓开口:“靖国公府这个态度,大概,是什么人都接不到。”
“你什么意思!”丫鬟暴怒,抬手就要推开唐嬷嬷,闯进屋去。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推到了一边,身体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丫鬟被撞傻了,愣愣转头,发现推她的居然是赫连侍。
“您,为什么?”她不明白。
赫连侍厌恶地看了丫鬟一眼,随后变脸似的,换了一副紧张中带着兴奋的表情:“高人,您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还准备去接你呢。”
他刚刚在花厅里没有像计划好的那样看到谢云嫣时,还以为自己没听明白昨夜的计划,急出了一身汗。
话音落下,犹如道道惊雷,在丫鬟和唐嬷嬷头顶炸响。
丫鬟满眼写着不可置信,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唐嬷嬷也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她知道赫连神医和谢家关系匪浅,可没想到,他居然称呼谢小姐为高人。
谢云嫣看向赫连侍,对他点了下头,态度亲和:“一切都好。”
这在外人听来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却让赫连侍胸口大石落下,赶紧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高人,我说去接您过来,给大长公主开服药医治心疾……”
说到这儿,他厌恶地看了眼瘫在地上的丫鬟,话锋一转:“不过,一切以您的意思来,您若是不想去,那咱们现在就回去,让那劳什子大长公主和国公爷,自己找别的大夫去!”
不可!
丫鬟脸色一白,下意识想要阻止。但是感受到赫连侍杀人似的目光,生生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不敢出声。
谢云嫣并不在乎丫鬟的反应,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对着赫连侍开口:“带路。”
随后,清凌凌的目光看向了唐嬷嬷。
唐嬷嬷立刻明白了谢云嫣的意思,低眉顺眼地扶着她,出了门。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先前谢云嫣那两句话的意思。
“就在今日,她们会亲自来求我接纳。”
“不了,麻烦。”
……
夫人说得不错,谢小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花厅中的众人听见院里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把高人接了回来,纷纷跑出去迎接,只是邵菀没有动。
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你不去?”
邵菀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去做什么,她又不认识神医口中的高人?
但是接到了赵氏的眼色,很快就明白。自己要抢在别人之前,将与神医相关的人脉统统抓在手里。
大长公主估计下意识以为,她认识的神医不止赫连侍一个。
想到这儿,邵菀脸上带上了笑意,站起身开口:“那我去迎接一下这位高人。”
花厅中,便只剩下大长公主,赵氏和杨夫人。
周氏仗着身份,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是最先看到人影的,看到第一眼就下意识皱眉,赫连侍身边跟着的女子,好像不是派去接人的丫鬟。

血虐自作多情的邵白莲
看清那袭红衣之后,脸色倏然一变,瞬间铁青:“她怎么在这儿?”
周氏快要被气死了,怒气冲冲地要质问谢云嫣,高人马上就要到了,治好了大长公主和靖国公府,就是他们邵家扬名之时。
谢云嫣显然是要跟邵家作对,待会儿再闹起来,岂不是节外生枝。
想到这儿,周氏恨不得把谢云嫣活吞了。
不过,她还算有点儿理智,知道再恨谢云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生事端,只好压低声音,迅速地说道:“快点,快点把这个疯子拖下去。”
话音落下,邵菀便走了出来,她慢众人一步,所以出来得晚。
“是要把谁拖下去啊?”她语气戏谑,越众而出,看到跟在赫连侍身后的谢云嫣时,脸上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
“你怎么在这儿?”
还是撞上了,周氏连忙安抚女儿:“菀儿别理她,是她自己不要脸,非得跟着回来,我现在就让人把她拖走。”
“把她拖走?”邵菀眸光闪烁,往花厅里看了几眼,嘲讽道,“娘,还是算了吧,我怕杨夫人生气。”
这时,一直跟在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冷冷开口:“一个破落户家的姑娘,哪儿比得上大长公主的身体重要。”
听到这句,邵菀终于满意了,点点头,望着谢云嫣的目光恍若毒蛇吐信:“拖走吧,别让她叨扰了屋里的清净。”
瞬间就有一排下人涌了过来,准备拖走谢云嫣。
“这就是你们待客的方式?”
那些人刚动一步,赫连侍就挡在了谢云嫣跟前,冷冷看着邵菀,说道。
望着赫连侍,邵菀一脸莫名其妙:“你、你为什么护着她?”
赫连侍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喧哗之声。
原来是大长公主等人在屋内等了半天,又听到外面的声音,很是奇怪,就出门探查。
大长公主走在最前,因此也是最先看到众人。
眼前的场景让她十分迷惑,怎么回事,谢云嫣怎么又回来了?还有赫连侍,为什么要护着她?
周围那圈拿着绳索的下仆是想干什么?
大长公主十分不解。
见到这几位出来,邵菀抿了抿唇,向赫连侍说道:“赫连神医,我不知道谢小姐对你说了什么。可是他刚刚花言巧语,把我欺负得可厉害了。”
她是想要赫连侍给她撑腰的。
赫连侍有些好笑:“她欺负你?”
“对……”邵菀盛气凌人地指着谢云嫣,“她还假装自己会医术,说不用您,就能治好大长公主的病。”
赫连侍的目光在邵菀身上转了一圈:“你知道她是谁吗?”
“什么?”
他不理会邵菀,侧开身子,恭敬地对谢云嫣弯下了腰,声音洪亮却谦卑:“高人,病人就在里面。”
这一句话,仿佛落入滚烫油锅中的水滴,瞬间激起火光四溅,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怎么会?
针灸之下让大长公主的心悸立竿见影缓解的赫连侍,口中的高人是谢云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邵菀的情绪彻底失控,脸上涌入疯狂,不断地摇着头,身体轻颤,不愿接受眼前的这一切。
今日虽然不断上演逆转,可其他人也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一个惊天逆转等着他们。
“你不是在边关长大的吗,怎么可能会医理,还能知道段神医的独门针法!”赵氏最先回神,脱口而出。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谢云嫣怎么会是赫连侍口中的高人,两人根本就毫无关系,而且赵氏早就把谢家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谢夫人娘家不过就是普通商人,根本不可能为谢家提供什么帮助。
因此,才对谢云嫣的态度从奉承,变成了厌弃。
邵菀也想到了这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鲜血淋漓,才压制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听到了赵氏的质问,谢云嫣抬了抬眼,阳光下的面容艳丽绝伦,乌发红唇的对比,让这份美丽更加摄人心魄。
她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所有光芒都照耀在她身上,是这世间最夺目的主角。
“就凭你?”谢云嫣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表情中带着丝嘲讽,“什么牌位上的人,也配来打探谢家军内部的军情?”
在她眼里,一品国公之家,竟只得到一句什么牌位上的人的评价!
这个谢云嫣,怎么这般狂傲。
“我为靖国公的病情上下奔走,一方面,是为了回报靖国公昔年对谢家雪中送炭的情谊,另一方面,是受人之托,要将江州段神医所开的药方,送回长安。”
谢云嫣的话说完,赫连侍这才再次开口:“高人点拨我之后,便带我在京郊义诊。因为不想太过高调,所以才没有揭露身份,只让我低调地找个机会,好替靖国公医治。”
他冷冷地注视着邵菀,神色不屑:“你该不会以为是自己魅力极大,我对你一见如故,才对你另眼相看的吧?对了,还有那三颗养气丹,也是高人所致,并非出自我手。”
听到这句,邵菀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几乎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赫连侍目光嘲讽:“为靖国公诊治,送你养气丹,这一切都是因为高人,以及回报一位恩人的恩情,可笑你居然还以为是自己有魅力,以此来颠倒黑白,欺辱高人。”
“您、您说是为了回报恩情?”赵氏在震惊之后,迅速抓到了话中重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是谁的恩情?”
如果是谢家,赫连侍根本不需要再单独拿出来说;
而如果和靖国公府没关系,赫连侍更不需要说!
难不成,真正得了登天机遇的,不是邵家,而是他们靖国公府?
赫连侍道:“是一位姓苏的公子,自报家门,是靖国公府的嫡子。”
果然!
赵氏被从天而降的这块馅饼砸的眼冒金星,连声说道:“快,快请神医跟我往这边走!我儿受了伤不好轻易挪动,就在书房苦读,绕过这排偏房,走两步就到!”
赫连侍转向谢云嫣,询问道:“高人,您看?”
“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先见一面为好。”谢云嫣声音淡淡,率先转身抬步,向书房方向走去。
她费尽心思准备的这场好戏,当然要继续唱下去,唱的全长安都听得到!

苏黎渣男面目彻底曝光
众人也都想知道,苏黎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这位神医弟子铭记在心,见当事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浩浩荡荡往书房方向去了。
一想到这几天自己对邵菀的奉承,赵氏就牙根痒痒,不顾她面白如雪,径直令两个健壮仆妇拎起邵菀与周氏,跟着一起。
谢云嫣放慢脚步,坠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国公夫人真是运气好,儿子上进不说,还乐善好施,你看,这不就有好报了吗?”
“就是说啊,听说苏公子为了证明自己,日夜苦读,势要下场考个功名回来呢……”
“也不知哪家姑娘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给苏公子为妻,有这样的婆家,上辈子到底要积多少福啊!”
这些眼高于顶的贵妇人,现在和赵氏一个心情,一想到刚才自己奉承邵菀的样子,就仿佛吃了个苍蝇,此刻加倍奉承赵氏,也是为了打邵菀的脸。
让她知道,邵家,根本就不配混进这个圈子。
周氏数次想要跳出来反驳,可都被赵氏冷冷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书房离得并不远,没过多久,众人便遥遥看见了那块先帝亲书的匾额。
“奇怪,怎么书房旁边没见服侍的丫鬟婆子?”有位贵妇人四下环顾,奇怪地问道。
赵氏心中纳罕,明明书房这边服侍人手不少,怎么现在一个都看不到了。
脸上却带了淡淡的骄傲道:“是黎儿说,他是要苦读考功名,不是玩红袖添香那一套,因此才不让书房有人服侍。”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又引来了争先恐后的称赞。
谢云嫣忽然开口:“这里倒有股淡淡幽香,国公府倒是有雅兴。”
不说还好,她此刻一提醒,众人也都意识到空气里有幽甜香气,令人闻之欲醉。
念着她是赫连侍口中的高人,赵氏态度比先前稍微好转,可仍旧是盛气凌人:
“读书时焚香乃是清雅之事,我们家书香门第,自然要遵循这等名士古礼。”
书房近在咫尺,一些细碎的声响也渐渐进入了众人耳中。
“咦,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国公夫人都说了苏公子在苦读,一定是在读圣贤书的声音吧。”
离得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也能听清确实是人声。
而且,还是男人喘息中混合着女子声音的两道声音。
有几位耳力很好的贵妇人,便交换了暧昧的眼神。
赵氏兴冲冲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大声道:“我儿,快看谁来了!”
书房内异香扑鼻,透过青色的纱幔,隐约能见到两道交缠的身影。
一阵风吹来,掀开了一小片青纱——
“啊!”
几位站在前面的贵妇异口同声尖叫出声,纷纷掩面,想要奔逃出书房。
可后面的人都想要看看国公府的苏公子与神医弟子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已经鱼贯而入,堵死了书房大门。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人的尖叫声:“啊!不知廉耻,居然白日宣淫!”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因为距离太近,即便是一片尖叫中,屋内声音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菀儿,我的好菀儿,你身上好滑,等我做了世子,一定娶你为妻……”
这声音!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没有站好,一把扯住青纱,将屋内的一切暴露了出来。
屋内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不是赵氏口中正在一人苦读的苏黎,还能是谁?
场面瞬间失控。
贵妇人们着急忙慌地捂住自家未婚姑娘的眼睛,你踩我我踩你,四处奔逃。
赵氏被眼前的场面吓得浑身冷汗:“快,快来人,来人把他们分开……”
书房内的苏黎,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沉迷在温柔乡中,一声一声地喊着「菀儿」。
终于……
一道尖锐的声音,阻止了屋内的混乱:“还不拿冷水来!”
说话的人,正是走得不快,落后众人一步的杨夫人。
“拿冷水泼到他们身上,让他们醒一醒。”杨夫人身姿挺拔,指着屋内缠绵的二人。
可这边刚有了法子,另一场风波也悄然来袭。
只见退出书房的几位贵妇中,有人意识到苏黎话中的玄机:“菀儿?苏公子不会以为旁边那女子是邵家小姐吧?”
这时,躲在一旁的邵菀,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句话。
可还没等她理清是什么情况,就有将目光转到她身上的人,惊讶地说:“姐姐,邵小姐的脸怎么变样了?”
邵菀见那名少女指着自己的脸,连忙抬起手抚摸自己费心保养的面容。
脸,她的脸出什么事了?
于是,惊魂未定的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邵菀,也被她原先嫩滑白皙的面容上,红肿流脓的大小鼓包所震慑。
周氏瞪大了双眼,也是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女儿的那张脸。
这哪里还是惹人怜爱的清秀闺秀,这分明……分明就是得了花柳病,被撵到平民窟里的妓女。
邵菀摸到了自己坑坑洼洼的脸,不敢相信地转身问周氏:“娘,我的脸怎么了?你快说,我的脸怎么了!”
周氏呆立在原地,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今天这脸,真是丢得彻底,一丝回旋余地都没有。
“脸,我的脸!”见周氏不理自己,邵菀愈加慌乱,冲向了众人,“谁有镜子?快给我镜子!”
众人见她疯癫,更怕她脸上的脓包传染给自己,邵菀奔向哪儿,众人便连忙从那个方向避开。
一点儿都不想和她有接触。
然而,慌不择路的邵菀,一心想要找个东西,来看看自己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个没看清,「砰」的一声撞在了院内的老树上,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冷水终于被抬了上来,在杨夫人的呵令下,将苏黎和屋内那名女子,从头到脚,泼了个透心凉。
冷水浇身,屋内暧昧的动静慢慢停歇。
而站在一旁的大长公主,看到这满场乱象,脸色极其难看,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靖国公府,邵家……竟是这样污糟!

白莲毁容,渣男中招
在门窗大开后,书房四周的异香慢慢散去,靖国公府的下人们抬来屏风和换洗衣物,悄无声息地服侍苏黎换衣。
还有仆人,跪在地上,把地面上的污水一点一点擦掉。
而站在一边的信阳大长公主,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周围的各位贵妇也都让女儿回避,自己留在一旁小声议论:“邵家小姐怎么突然变成那样了?”
“该不会使用了什么药,过了时间,露出真面目了吧。”
“这都是次要的,你们刚才听没听见,靖国公家的公子,管那个女人叫菀儿,该不会?”
“赵氏还吹嘘她儿子在用心苦读,原来是在女人身上用心,真是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四个字,正好让赵氏听了个正着,原本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
与此同时,撞在树上的邵菀也被下人轻手轻脚抬过来,安置在用椅子拼出的床榻上。
虽然没有看到脸的现状,可是不断传来的痛痒,和触摸时不再平滑的感觉,已经让邵菀有了个猜测。
再加上听到苏黎喊的「菀儿」,她干脆借着机会装晕。
今天明明是她鲤鱼跃龙门,成为第一贵女的好日子,却先是在琴艺上被谢云嫣踩在脚下,后又被揭穿和赫连神医的关系是自作多情,现在还出了这种事。
别说一步登天,她今后连在人前出现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不,她不甘心!
凭什么谢云嫣还能好好的,她就要变成这样?
信阳大长公主厌恶地看着地上的邵菀,向赫连侍敬重地问道:“赫连神医,能否请您看看,邵家这姑娘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连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邵菀的情况,叹了口气,解释道:“不用看了,她先前想要一张能够养颜美肤的方子,我念在邵家和高人有故,也受不住她的哭求,便给了她。”
“只是我也嘱咐过,千万不要接触含有蛇床子的药物或香料,否则两物相克,适得其反。”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杨夫人,开口道:“那您今日是否在哪儿闻到过蛇床子?”
“这书房中的香味是暖情香,其中含有蛇床子。”
众人顿时都用暧昧的眼光去看赵氏。
不等赵氏恼羞成怒,赫连侍又补充道:“而且这位邵小姐的袖口处,也有暖情香的味道,是由内而外透出,不像是刚刚染上。”
天啊!
难不成这暖情香是邵姑娘下的不成?
赵氏气得浑身颤抖,大声道:“查!给我仔细查!看看这种脏东西是怎么进到国公府的!”
在她的怒火下,很快就有一个小丫鬟被压了过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交代。
“是邵小姐,她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把这包香料放到谢小姐所在偏厅的香炉里,还说是夫人吩咐的。”
小丫鬟吓懵了一样,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放到谢小姐去的偏厅里?”大长公主一听,立刻去看谢云嫣。
“我刚一进偏厅,就被熏香熏得头疼,便叫唐嬷嬷把香炉搬到窗外去了。”
谢云嫣不躲不避,坦荡地回望,“现在去看,估计还能找到残留的香料。”
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一听,便动身前去,不多时回来禀报:“确实发现了香炉,奴婢已经查过,暖情香被藏在了普通香料下面,需要焚烧一段时间才会慢慢飘散。”
谢云嫣听着旁人对邵菀有多阴狠,而她又有多福大命大的感叹,垂下眼,像是后怕。
邵菀,今日,长安城中大半有品阶的贵妇命女,都在此地。
她们看见你班门弄斧,看见你自作多情又盛气凌人,看见你失礼、阴毒、愚蠢。
从今往后,她们看见你时,目光中永远会带着嘲讽,其中不乏有人能看清局势,告诉家人,不可亲近邵家。
邵菀,杏儿之死的曝光,是我送给邵家的第一份礼物。
而现在,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你且收好。
赵氏此刻以为苏黎是被邵菀陷害谢云嫣不成,而受到误伤,一边暗咒谢云嫣,一边又找人去看儿子的情况。
被陷害,就有能解释的机会。
而且现在苏黎还有神医的救命之恩在身,他们还有能翻身的机……
“这位夫人,您不是说我的救命恩人在书房吗?”赫连侍冷漠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见到?”
还在盘算之后要怎么翻身的赵氏,傻了眼。
“您刚刚是不是没看清?”她听见自己开口,可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别人的,“我儿被暖情香误伤,有些不受控制,您待会儿再仔细看看?”
赫连侍皱眉:“我看得一清二楚,确实不是救我的那位公子,你们靖国公府难不成就只有一位公子吗?”
谢云嫣理了理衣袖,在一片寂静之中轻轻开口:“我记得,靖国公还有一位长子。”
周围众人立刻恍然大悟。
靖国公曾有过两位夫人,前一位夫人在出游时遭受意外,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幼子,便在京郊的庄子中撒手人寰。
因此,虽然赵氏只生了苏黎一个儿子,但靖国公府是有两位嫡子的。
“苏公子前几日回城时受袭,重伤之下被带到了谢家义诊棚救治,也就在此时,赫连侍认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答应替苏公子医治靖国公。”
谢云嫣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刺进了赵氏的心。
“只是刚一清醒,苏公子便说有急事要立刻回城,离开了义诊棚,我们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信阳大长公主听到这里,身体一震,突然明白了皇帝为何今早送了口谕给她,让她到靖国公府看看是否真的有神医弟子前来。
跟苏钰有关,怪不得皇帝如此慎重。
谢云嫣的话既解释了赫连侍何时见到的苏钰,也解释了为何会误以为赵氏所说的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圣旨道——”一名穿着带蟒服饰的太监,在禁军的护卫下,缓步踱入。
他在不明就里跪下的众人面前,双手展开明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国公府苏钰,为父求药途中被奸人陷害,身受重伤下仍挂心父亲病体,强撑回城送药,晕倒于京兆衙门前。”
“朕感其孝心可嘉,赐紫金鱼袋,特许太医院首送苏钰回府医治,钦此!”

众人不齿:白莲渣男私情曝光
「哐当」一声,赵氏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
刚刚还带着高傲笑容的脸上,只剩一片茫然,连要双手过头接下圣旨都不记得。
还是信阳大长公主强撑着和宣旨太监说了几句,又命一个丫鬟接过圣旨,这才把场面圆了过去。
在目的各异,但都落在赵氏和邵家人身上的目光中,只有一个人悄悄变了脸色。
谢云嫣没想到,苏钰居然会这样胆大。
她昨夜入城之前,给苏钰再一次检查过伤口,和赫连侍两人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不要乱动,不然伤口崩裂,有可能性命难保。
苏钰也点头答应,是他最信任的几名暗卫亲自抬着软轿,与她们两人在城门口分别。
之后,她趁夜去杨阁老府求见杨夫人,赫连侍在城外静待出场时机。
他怎么会晕倒在京兆衙门前?
谢云嫣的心,一瞬间变得极乱。
但是现在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钰是个罕见的聪明人,那么他这样不要命的举动,显然是为了得到什么……
思及此,谢云嫣悄悄抬眸,望向已经隐藏不住怒意的信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进门时就说,是因为皇帝才会到靖国公府来,那今日她被赵氏和邵家的自作多情蒙蔽,就等于他们这几个人,欺瞒天家。
苏钰此举,就是要让此事无法掩盖。
堂堂正正的阳谋。
“皇帝还有另外一道口谕……”宣旨太监四下一扫,声音重新正肃起来,“将军府嫡长女谢云嫣,精通医理,献养气丹于朕,并在京郊义诊救治百姓,赐黄金百两。”
谢云嫣端正神色,行礼如仪:“臣女谢陛下赏赐。”
宣旨太监满脸堆笑,亲自扶起了她:“皇上已经知晓您受苏公子所托,送药方回长安之事,大赞您有侠义之风,即便婚约已退,也守信重诺。”
谢云嫣心中大定。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从今往后,她彻底与苏黎没有纠葛。
宣旨到此结束,众人也纷纷起身,宣旨太监离去之前,对信阳大长公主和杨夫人行礼:
“两位大长公主留步,皇上让咱家多嘱咐一句,冒犯天家尊严者,尽管处置。”
说罢,眼神意有所指地在赵氏和邵家母女身上扫过。
“本宫知道了。”信阳大长公主道。
送走了宣旨太监,信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被寒意取代:“本宫知道诸位都累了,可今日事今日毕,看座。”
虽然想赶紧离开靖国公府这个是非地,可一来大长公主发话。二来也想看看会有什么结果,在下人搬来了软凳之后,各位贵妇也都寻了位置,静静坐下。
“来人,把苏二公子带上来,本宫有些事情要问。”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地上装昏的邵菀,厌弃溢于言表,“还有,让邵小姐也清醒清醒。”
“大长公主,您看,我们两家向来亲厚,今日便算了吧?”赵氏挥开丫鬟扶着自己的手,膝行至大长公主身边,低声下气哀求。
苏黎是她的心血。
从苏黎降生开始,她就在为苏黎能继承国公爵位努力,请最好的夫子教导他诗书武艺,言传身教如何利用他人,达成目的。
而苏黎,样样出色,在心机谋算这方面,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五岁起就为了吞下谢家势力开始谋划。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和邵家联手,背刺谢将军使其战死沙场,苏钰也被打压的毫无声响,甚至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命悬一线。
怎么今日忽然就天翻地覆了呢?
赵氏不求情还好,一求情就让大长公主想到自己刚刚被蒙蔽后捧着靖国公府的样子,说话便毫不留情:“国公夫人好胆识,竟敢在本宫身上使这狸猫换太子的伎俩!”
“我、我……”赵氏六神无主。
“不过您别担心,您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妇,本宫不会对您动手。”大长公主淡淡道,“国公夫人不如替本宫抄经,为国朝祈福吧,在您对佛法有所顿悟前,本宫会派人日日来取您亲手所抄《法华经》。”
变相软禁。
并且大长公主什么时候解气,什么时候才会承认赵氏对佛法「有所顿悟」。
不再理会赵氏,大长公主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跪在地上的苏黎与不得不清醒的邵菀身上,半晌,才幽幽笑了起来:
“苏二公子,本宫刚刚已经查明,与你在书房中欢好的丫鬟并不叫菀儿。”
“本宫实在好奇,你口口声声喊着要娶为妻子的菀儿,究竟是何人呢?”
苏黎咬牙,抬眼望谢云嫣方向看去:“我喊的不是菀儿,是谢……”
“苏二公子不会要说,喊的是我吧?”谢云嫣挑眉,这男人的厚脸皮实在是让她震惊,“我姓谢,名云嫣,小字嫣儿,这辈子可没有人用与菀字同音的字来称呼我。”
大长公主现在对谢云嫣的感情,是极度的内疚和羞愧,见状狠狠一拍桌子:“苏二公子,你要不说,那就和本宫去到圣上面前解释吧!”
“我说,我说!”苏黎想到前次面圣被打廷杖的痛苦,吓得连连磕头,“是邵菀,是她之前用暖情香勾引过我,所以我才将丫鬟认成她!长安城中关于谢云嫣的传言也是她散布的,就因为谢家不愿帮她隐瞒虐死丫鬟之事,便怀恨在心,要把此事推给别人!”
“你说谎!”邵菀再也伪装不了楚楚可怜的样子,抬头大喊,“我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勾引一个和我义姐有婚约的男子!明明是你使人去说谢家见死不救,不仁不义的!”
四下一片哗然,那些针对谢云嫣的谣言,此刻,不攻自破。
隐瞒命案,这可是藐视王法的罪,别说闭门不见,谢家就算把邵家告上公堂都有理可依!
就在两人撕破脸皮,互相攀咬之时,谢云嫣大步上前,钳住邵菀的右手,一把将她的衣袖捋至肘上,将一段光滑小臂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谢云嫣柔软甜蜜的声音清晰响起:“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我的好义妹,你右臂上的守宫砂呢?”
为了证明贞洁,本朝所有未婚女子的右臂上,都会有一枚鲜红的守宫砂。
而在夺目的目光下,邵菀的小臂洁白如玉,没有半点红色。
“本宫今日便做个好人,成全你二人。”信阳大长公主见状怒极反笑,“聘妻奔妾,便将邵小姐赐给苏二公子为贵妾,妾室不宜大操大办,选个吉日,国公府派顶轿子把邵小姐抬进府吧!”

云嫣报仇,渣男白莲下跪求饶
如雷轰顶,赵氏母子与邵家母女四人统统傻眼。
信阳大长公主显然不会就此罢手:“还有刚刚那个受了无妄之灾的丫鬟,理应有个名分,也择个吉日,聘为苏二公子的妾室吧。”
周氏一个激灵,拉着邵菀就想求情,她就这一个女儿,怎么可以送人做妾。
与她有同样心情的是赵氏,经过今天之事,她恨不得把邵菀这个骗子抽筋扒皮,绝不可能让她进靖国公府一步!
信阳大长公主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闲闲拨弄耳边步摇垂下的流苏:“本宫今日是带着皇命所来,靖国公府和邵家难道要抗旨不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赵氏等人再不情愿,也只能磕头谢恩。
不知道为什么,谢云嫣脑海里浮现出,前世邵菀以世子妃仪仗嫁进靖国公府的样子。
那时,她已被囚禁在地牢之中,被这对狗男女日日折磨。
此刻,她静静站立,看着两人匍匐在地,被迫成为一对怨偶。
现在信阳大长公主金口玉言,赐了苏黎两名妾室,一为贵妾,一为贱妾,长安城中不会再有一名贵女,愿意做他的正妻!
而赵氏心心念念又要替苏黎找个可以依靠的岳家,让他能坐稳国公世子位,那些上赶着巴结的小官之女,她又看不上。
这股怒火,赵氏必定要发泄在弄巧成拙,成为今日最大笑柄的邵菀身上。
不管是为了性命还是尊严,邵菀都得想尽办法。在证明自己有用的同时,牢牢抓住苏黎的心。同时,这也是从书房丫鬟上位的妾室要做的。
谁敢挑战自己,就必须杀一儆百,这才能震慑住旁观者。
这样两个人,放在苏黎后院这座笼子里,只能斗,只会斗得你死我活、家宅不宁。
谢云嫣隐约觉得,信阳大长公主出的这招,是为了向自己示好。
果然,大长公主转向她时,语气一下柔和不少:“今日谢小姐受了不少污蔑,其余琐事要如何处置,本宫全听你的意思。”
指甲掐在掌心,带来了微弱却清晰的痛感,谢云嫣略一思索,缓声道:
“邵家打发出去的这些伙计,原就是从谢家带走的,如今邵家不仁,谢家不能不义。”
“愿意回谢家的,可以随时回来,不愿意的,带着工契,可来谢家账房领取被拖欠的工钱。”
看着站在人群边缘的女掌柜满脸感激,立刻跪下磕头。
谢云嫣示意她起身,声音里没有任何情感:“自我父亲战死沙场后,关于谢家和我的谣言已经太多。从前不去理会,是我觉得谣言可笑,谁知竟让有心人加以利用,要将我置于死地。”
刚刚苏黎与邵菀的相互指责已经证明,城中关于谢云嫣的流言,都是空穴来风。
目光扫过四周,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谢云嫣顿了顿,继续道:“谢家今日和邵家,一刀两断,再无关联。看在昔日家族往来的情分上,流言始作俑者苏二公子和邵小姐,便向我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好、好、道、歉!”
大长公主一个眼色过去,立刻就有人上前,强压着邵菀与苏黎,让他们端端正正地向谢云嫣行礼。
邵菀磕完最后一个头,额角流血,尖叫一声便晕了过去,苏黎趴在地上,恨得目眦尽裂,却再也没胆子对谢云嫣说一个字。
先前他还想好好谋划,谢云嫣的身段和容貌,不纳进府里享受一番,他实在不甘。
现在,他只想毁了谢云嫣,一寸一寸折断她的骨头,看她在自己脚下受尽痛苦,变成一瘫烂肉!
谢云嫣将他眼中的恨意尽收眼底,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一种异样的激愤。
今日只能做到这般地步,再往下,反而会太过冒进。
毕竟苏黎和邵菀身后的势力,不是她现在能够轻易扳动的。
这场珊瑚宴,最终以这种结局,草草收场。
信阳大长公主热情邀请杨夫人带谢云嫣随她回府做客,谢云嫣知道她是想要修复关系,客气地表示挂念有孕在身的母亲,之后会带着礼物择日拜访。
告别了大长公主,谢云嫣便和杨夫人一起上了马车。
杨夫人一眼就看出谢云嫣心里有事,她以为是因为知道了苏黎和邵家的狼子野心,令她虽然成功报仇,却也伤心不已。
她能明白,毕竟那可是谢云嫣以真心相待的人。
但作为长辈,杨夫人不能看着她这样沉溺于悲伤之中。
杨夫人将谢云嫣冰冷的手笼在手心中:“云嫣。”
谢云嫣猛地回神:“姨母,怎么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来抚平的。”杨夫人声音轻柔,推心置腹,“你若愿意,我便向皇帝开口,让你能够出入靖国公府替苏钰医治,他光风霁月,能让你知道什么人才是真的值得你真心对待。”
谢云嫣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杨夫人显然是以为她因为苏黎和邵菀深受情伤,想用一名更好的青年才俊让她走出来。
若是这样……
她便有理由,借着医治苏钰的机会和他商议下一步如何走,也能靖国公府里好好搜寻父亲被害身亡的证据!
谢云嫣露出了一个温软的笑容,点头道:“谢谢姨母关心,我不会再因为那些烂人伤心,会好好和娘亲一起振兴谢家。”
这又甜又软的声音,让杨夫人心都融化了。
想到谢云嫣昨天夜晚拜访,将靖国公府和邵家所作所为一条一条说清楚,同时也把今日要做的事情讲的明白,杨夫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谢云嫣懂事伶俐又有勇有谋。
虽然父亲早亡,但是有她在,谢家倒不了。
现在这样小女儿样子,让杨夫人想起了自己远嫁青海的大女儿,在外独当一面,却在自己面前会撒娇耍赖。
她轻轻抚摸着谢云嫣的脸,笑得更加温柔:“好了,姨母已经安排好了送你回寒潭寺的马车,今天累成这样,见过你娘之后,务必要好好休息。”

苏钰对我,有救命之恩
谢云嫣向杨夫人再次道了谢,换了马车,回了寒潭寺。
她刚进寺里,刚好碰到绘春端着一份雪花酪走来。
因为怀孕,谢夫人一直胃口不太好,寻常饭菜捡上几口便撤下去散给丫鬟,只有奶制甜品能多用一些,谢云嫣便安排绘春变着法子去做甜品。
谢云嫣见状,立刻吩咐道:“绘春,让我去吧。”
绘春也是个人精,点头道:“小姐去也好,夫人一直挂念着您,您去了,正好让夫人放心。”
谢云嫣笑着嘱咐她去歇一歇,旋即便端着雪花酪走进去敲了敲门,没有等到娘亲回应,便有些疑惑地径直推门而入。
谢云嫣一进屋里,便看到谢夫人面色肃穆地跪在佛前,正虔诚地闭着眼诵读佛经。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将雪花酪放在桌上,在娘亲身侧的蒲团提起裙摆跪下,闭上眼睛。
谢夫人一卷佛经念完,这才发现谢云嫣跪在自己身边。
于是她赶紧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云嫣?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娘?今天在靖国公府里受罪了吧?怎么一夜不见,你就清减了这么多,饿不饿啊?娘让绘春备了你爱吃的点心,这就吩咐她们拿过来……”
连珠串的话让谢云嫣瞬间就红了眼眶,哽咽道:“娘,别忙活了,我不饿。”
她今天一天都绷着神经,生怕走错一步,全盘皆输,如今心绪难平,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好好的哭什么?”
谢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脸,一面擦一面哄道:“云嫣乖,不哭不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放心,就算今天没有成功也没事,有娘亲在,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的。”
谢云嫣连忙按住娘亲的动作,匆忙道:“娘,我没受委屈,今日之事,顺顺当当地办成了!”
“真的?赵氏她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谢云嫣端起旁边那碗雪花酪,扶着娘亲起身:“娘亲您是双身子的人,先用点东西,我一点一点地跟您说。”
等看着娘亲一口一口将雪花酪用完,谢云嫣挑挑拣拣,将能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今天我没有受任何委屈,反而是赵氏和邵家以为赫连侍是冲着他们来的,耀武扬威不成,反而成全了我。”
“邵菀虽然想对我下药,污了我的名节,但我将计就计,让他们二人的私情暴露人前。”
“信阳大长公主一怒之下,将邵菀赐给苏黎做贵妾,择日过门。”
谢夫人愣住了。
“信阳大长公主也去了?”谢夫人一脸意外,“她还帮了你?我们家和她没有私交,怎么会……”
谢云嫣道:“皇帝知晓了女儿救治苏钰之事,夸赞女儿有侠义之风,还赏赐了黄金百两,并且亲口证明,我与苏黎已经退婚。”
这句话说完,就见谢夫人长出一口气,以手抚心:“怪不得,以后看赵氏还敢说我家云嫣是目无礼仪,我家云嫣分明是随了父亲的侠义风范。”
虽然场合很严肃,可谢云嫣仍旧忍不住笑了出来。
娘亲果然还是这样,她性格上只要有什么好地方,都要说是随了父亲。
“娘亲,我还有一件事情希望您同意。”谢云嫣拉着娘亲的手,坦诚道。
谢夫人问道:“你说,只要能做到,娘亲都会同意。”
“苏钰重伤未愈,强撑着回了长安,和我联手完成了今日的计谋。”谢云嫣沉声道,“但是伤口崩裂,失血过多导致晕倒。若不是正巧在京兆衙门前,很可能命丧黄泉。”
“苏钰他固然有自己的私心才与我合作,可是以命相搏是做不了假的。皇上虽然已经派太医随他回了靖国公府,可太医未必了解他的伤势。杨家姨母已经同意,替我向皇上开口,许我去替他医治。”
谢夫人的脸色却难看了起来,闭口不谈道:“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你若真的担心,便让赫连侍过去。”
“娘亲。”
谢云嫣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无可转圜的坚定:“我知道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会有不少人觉得我是为了在退婚之后寻一门好亲事。”
谢云嫣早知道娘亲不会轻易被自己说动,晓之以理之后,便又换了一番说辞。
“娘亲可还记得,五年前我被山匪迷晕掳走之后,是如何平安归来的吗?”
谢夫人蹙眉,有些不悦道:“不是说苏黎奉旨剿匪,顺路救了你吗?”
若非苏黎对谢云嫣有过救命之恩,谢家又何至于非得和他定下婚约?
谢云嫣叹了口气道:“在我被带走三日之后,剿匪圣旨才落到苏黎手上,他是哪里来的未卜先知,提前去了小凉山?”
说到这,她便有些气血难平:“救我的是苏钰不是苏黎,我从一开始便认错了人。”
这些事,都是她被囚禁后才听苏黎说的,也怪前世的自己是在太过愚蠢。明明小凉山一事疑点重重,自己事后竟并未探查。
谢夫人这下彻底愣了,忍不住起身踱步,似是犯了很大的为难。
谢云嫣肃容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柔声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苏钰为了帮我而伤势加重,我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谢夫人本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比起他人更多一份感同身受,听到女儿一再坚持,属实是没了再回绝的道理。
眼中闪过一丝果毅,谢夫人道:“你已经长大了,不管是谢家,还是你自己的事都可以自己做主。就算以后生了悔意,只管回来,娘亲永远站在你这边。”
谢云嫣终于展颜一笑道:“多谢娘亲。”
母女二人解了心结,也知道此事须得杨夫人向皇帝开口才行,便趁此机会坐了下来闲话家常。
说了几句后,谢夫人捧着茶盏,状若无意地说道:“对了云嫣,你两位舅舅家传信说有生意要到长安来谈,许是过几日便能到。我寻思着也让你见一见,省的今后亲戚面对面走着也认不出,反倒闹出笑话来。”

云嫣苏钰再相见
谢云嫣捧着茶杯,一时有些出神。
对于娘亲出身的林家,她了解不多,只知道是江南商人,父母膝下惟有她一个女儿,隔房有两名哥哥。
虽然娘亲一直说哥哥对她和亲生妹子一样。
可毕竟隔了房,她出嫁之后,有什么事都自己撑着,不想去麻烦娘家。
上辈子,娘亲后来走投无路,想要向娘家求救时,将军府已经被邵家彻底把持,根本就没给她送信回家的机会。
今生,两位舅舅怎么突然要到长安城来做生意了?
她眼角一跳,忽然想起绘春向自己汇报的,有个嬷嬷拿着娘亲令牌出府,说是要给家里人寄信的事情。
难不成……是娘亲向家里求助了?
“既然要见舅舅,娘亲是否要回将军府?”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谢云嫣问,“义诊棚这里有赫连侍盯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差错。”
谢夫人想了想:“我觉得寒潭寺就挺好,你刚从靖国公府这摊子事里脱身,一回长安城必定会有不少人来攀关系,咱们一家人也不好坐下好好说话。”
听见谢夫人带着怒火的语气,谢云嫣抬头,美艳的眉眼间带着些许诧异。
谢夫人动怒的次数,两世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娘亲,人本逐利,在发现我比靖国公府有用之后,舍弃他们来讨好谢家,也不是什么大错。”
今日在场的贵妇们,除去几位早已和靖国公府交好的,都只是疏离冷淡,没有直接恶语相向。
这都是些意料之中的小事,娘亲怎么会这样生气?
谢夫人眸色深深,姿态端庄大方,可开口时声音里透着深深冷意:“她们欺辱我可以,但是欺负我女儿,还指望我心平气和与之交际,绝不可能!”
谢云嫣先是一愣,随后心中被温软的感动充满。
这才是真正的亲人,是她曾经因为识人不清,害死的亲人。
她红了眼眶,乳燕投林似的靠进了娘亲怀里,软声唤道:“娘亲。”
真好,现在也有人替她撑腰了。
谢夫人看向谢云嫣的眼中满是心疼,前世今生,这个实心眼的丫头,受了多少委屈啊,抚摸着女儿清瘦的后背,险些也落下泪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邵菀和周氏根本在靖国公府待不下去,其他客人一走,趁着赵氏关心苏黎,只派了一个嬷嬷跟着她们时,便仓皇逃走。
这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邵菀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没脸,谢云嫣今日就是把她的脸皮揭开,扔在地上,还云淡风轻地在上面狠狠跺了几脚。
想到那些四面八方射来的,震惊、嘲讽、鄙夷的目光,她心里就好像有千万把锋利的刀,在五脏六腑中捻转,让她痛不欲生。
国公府世子妃的位置失之交臂不说,还被当众揭穿与苏黎无媒苟合,大长公主金口玉言将她赐给苏黎做贵妾。
奇耻大辱!
周氏不断地破口大骂,邵菀在骂声中彻底冷静下来,垂着雾沉沉的眸子,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
不知想到了什么,邵菀忽然轻笑一声,抬起眼,浅浅看了一眼旁边靖国公府的嬷嬷,玩笑般地询问:“你女儿,到进府的年纪了吧?”
嬷嬷不明就里,她是个低等婆子,不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回道:“回您的话,我家女儿今年刚八岁,正学着洒扫。”
“哦?”邵菀声音婉转,像是不经意间提起,“是在夫人院里吧?听说夫人规矩严苛,对下人要求很高。前些日我来拜访,还见有个丫鬟因为偷听夫人说话,就被拖下去打板子了。”
听到这,嬷嬷紧张起来:“我女儿可老实了,断不会做这种事。”
邵菀轻笑,眼中的怨毒如毒蛇的利齿:“我不过随口问问。”
谢云嫣,今日之恨,她必将百倍还之。
……
次日一大早,谢云嫣便被绘春叫了起来。
谢云嫣这几日都在费尽心思布局,昨日又在母亲那里哭了半晌,劳身费心的紧,一时休息不过来,破天荒地生了偷懒的心思。
她合着眼,厌厌道:“绘春你就别闹我了,娘亲早饭前要去诵经,义诊棚那儿也有赫连侍盯着,就让你家小姐我多躺一会儿吧。”
“不是的,小姐……”
绘春面露难色,挣扎了一番之后,才咬牙道:“是月韵来了,说苏钰公子的伤势变重了!”
这下谢云嫣彻底清醒了。
她洗漱后快速用了早膳,向谢夫人请安后,交代了自己要去靖国公府,便匆匆上马,向靖国公府奔去。
路上嘱咐闻秋:“你去杨阁老府寻姨母,请她尽快进宫向皇上说明情况,许我和太医一起医治苏钰。”
闻秋知道此事十分重要,应了一声是,便调转马头,奔去了杨阁老府的方向。
纵马到了靖国公府,月韵早已在门口等待,谢云嫣随她径直而入,无人阻挡。
与住在正院附近的苏黎相反,苏钰的住处是靖国公府最偏远的角落,小小的院落被几颗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围着,倍显凄凉。
仆从们进进出出,十分不祥。
看着他们手中一盆盆的血水,谢云嫣秀眉打成了死结,在针灸和药物双管齐下后,伤口还这样冒血……
苏钰,你是有多傻!
月韵引着谢云嫣进入屋子,就见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医站在床边,焦急道:“草木灰呢!快拿止血的草木灰来!”
谢云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看苏钰的伤口:“这伤口怎么全都崩开了!我包扎的时候,明明已经痊愈了!”
太医一惊,但很快发现了重点:“这位姑娘,是你为他处理的伤口?”
“是,他身上有三处箭伤和不少刀伤,其中后心处伤得最重。我和另一位大夫一起,用针灸和药物控制了出血,但他身体并不适合移动。”
谢云嫣心中焦灼,这情形比她想得严重许多。
若不赶紧处理,苏钰很有可能再次命悬一线。
月韵低声和太医解释了来龙去脉,太医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云嫣一眼,不发一言。

苏钰:因为你会来。
谢云嫣什么也顾不上了,从身上掏出专门为苏钰配制的止血药,撒在了伤口上,她精心包扎了那么久的伤口,他是疯了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月韵抽噎一声,转身向太医跪下:“齐太医,我家公子都快没命了,若只是做戏给皇上看,大可不必伤得这么重。”
谢云嫣听了这话,心头一跳,皇帝怀疑苏钰了?
再一细想,的确,在已经知道是她和赫连侍救下苏钰后,皇帝又何必派一个太医过来医治,直接让她两人继续接手便是。
太医院院首,既是救命,同时也是探查苏钰伤势的真相。
不,不对!
电光石火间,谢云嫣猛然想起一事,眼角余光一扫。
果然在那名太医身上见到了一枚极其眼熟的玉佩。
这还是前世她尽心替苏黎谋划之时,偶然听他提过一句,说太医院早就被三殿下安插进人手。他虽然不知是谁,却知道那人随身携带一枚云卷云舒玉佩。
看来,是梁王要对苏钰下手,让这个数次坏了他计划的人,彻底死去。
并且还要挑拨她和苏钰对皇帝的信任。
谢云嫣眸色一凛,正要想办法将太医撵出去时,忽然感觉到按在苏钰身上的手心中,有轻微的痒。
她挪动身子挡住了太医的视线,手上微微用劲。
果然看到了「昏迷」的苏钰掀起眼皮,冲她眨了眨眼。
若不是谢云嫣有了心理准备,现在早就尖叫出声了。
她平定心绪,站起身说道:“齐太医,看到已经明显好转的病人再次命悬一线,同为医者的您,一定能理解我的急切。”
知道皇帝现在对谢云嫣青眼有加,不能暴露身份的齐太医面上对她十分尊重:
“谢小姐说的是,老朽初见苏公子伤势,也是吓了一跳,连忙用药止血。”
“我看了他的伤口,要不是有您,恐怕他早已经去见阎王了。”谢云嫣用袖口遮掩,冲月韵比了个手势,“有您主持大局,我旁边难免碍手碍脚,我去帮您催催下人,怎么还不把止血用的草木灰拿来。”
出了屋,谢云嫣在阴影里站定,看着月韵为齐太医端了一碗茶后。没过多久,齐太医便捂着肚子从屋里冲了出来。
谢云嫣摇头笑了笑,一进屋,就看见虚弱无力的苏钰睁开眼,笑着用气声问:“你下了巴豆?”
“国公夫人因为苏黎之事,迁怒于你。因此在为你医治伤口的太医茶碗中下了巴豆,并且用陈茶掩盖了气味。”
谢云嫣施施然道,“我替齐太医出门催草木灰,此事与我毫无关系。”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联手恶作剧成功的孩童一样。
谢云嫣走到床边坐下,怎么也再撑不住脸上的笑容。
虽然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苏钰制造的假象。
但看到他身上狰狞的伤口,谢云嫣还是担心他的处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真的伤及身体的根本。
苏钰慢慢坐起身:“别担心,他还没来得及对我下手,那些血水也都是障眼法,我没事。”
谢云嫣横了他一眼,伸手替他把脉,又解开了他的衣服,仔细查验伤口。
发现情况确实如他所言,伤口并没有恶化,她才长出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会晕倒在京兆衙门前?”
苏钰看着她:“我若说真的是体力不支,你会信吗?”
谢云嫣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却明晃晃地告诉他——
我不傻。
苏钰失笑,又因为牵动了伤口而皱起了眉:“你若没有这么聪明就好了……是梁王,从我一入城就盯上我了。”
“我要没有脑子,早就被苏黎和邵菀给活吃了。”谢云嫣嘟囔一句,随后正色道,“他怕皇帝发现,因此没有派人出城继续追杀你。但在城门附近布了人手,势要让你有去无回。”
苏钰点头:“贤妃传来消息,昨日梁王也被皇上斥责。因此,现在他已经不再相信苏黎等人能成事。”
谢云嫣没有忘记,昨天赵氏开宴会的理由,是观赏三殿下梁王赏赐的一株珊瑚。
因此,皇帝不可能在让信阳大长公主代为惩罚赵氏等人后,放过梁王。
而且这次斥责,应该还有之前后宫风波的原因,当时皇帝将荣妃受挫之事封锁在内宫,甚至没有让梁王知晓,就是为了保全他的颜面,他却没有吸取教训,大张旗鼓地和靖国公府搅在一起,打了自己亲生父亲皇帝的脸。
“听闻昨日,皇上亲口承认你已和苏黎退婚?”苏钰忽然神来一笔,提起这件事来,“你不要太伤心,他……”
听到他又要做和事佬,谢云嫣只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急忙开口:
“是我在邵菀给我下的暖情香中加了一味能让香飘得更远的药,让他二人的私情暴露在大众眼前,彻底和苏黎划清界限。”
再误会她还对苏黎怀有旧情,谢云嫣就想撬开苏钰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了。
苏钰从问出问题后,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谢云嫣脸上,没有错过她一丝表情。
他掌握数名暗卫,又暗中替皇帝办事,多年来阅人无数,自然看出,谢云嫣提到苏黎的厌恶之色做不了假,此刻说的话也都是真心实意。
她若不是为了利用自己辗转帮助苏黎,那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苏钰暂时放下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愧疚道:“是我误会了,谢小姐别往心里去,今后我也不会再提苏黎。”
谢云嫣奇怪:“你忘了我们结盟之事吗,不提苏黎,我怎么帮你?”
看着他的伤口,谢云嫣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掏出身上带着的瓶瓶罐罐,向苏钰道:
“你虽然武艺高强,身体底子也极好,可梁王能安排一个齐太医,自然也能安排其他人对你下手,你这样实在太过冒险。”
“因为你会来。”苏钰迎着她的目光,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相信,即便没有今日月韵传信,你也会来到我身边。”

她的手很软,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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