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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无言独上西楼
主角:李思彤裴乐淞
作者:李思彤裴乐淞
类型:古代言情
李思彤裴乐淞的小说《无言独上西楼》改编自小说《一世容安》,主要讲述的是:裴乐淞的军队在林中损失过半纪允礼说的并不多,只捡关键说,而陆月一向一点就通,这几句就足够她明白了。“三小姐,蒋氏给国公爷写信了,信被我扣在手里,我看了一下,全都是悔恨、互诉衷肠,还有追忆往昔,写的声情并茂,看的我都要感动流泪了。(原名李容安裴宴笙)
书评专区:
Go韩日立:仙草!人物略有脸谱化,主配角个性鲜明生动。有主题,有思想。有文青,有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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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债:晋江女频,古风言情,完本。女勾男,九个场景角色扮演,各种
《无言独上西楼》在线阅读
第一卷第12章 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一个时辰后,国公府的马车回来了一辆,是送四小姐回府的。
蒋氏和李云桐不见踪影。
“发生什么事了?”李云兰刚踏进自己的闺房,便看见等候多时的两位姨娘,问话的正是她的生母甄姨娘。
李云兰随手关上了门,脸色神秘。
片刻后,她便将事情的原委道出。
两位姨娘的脸色无疑是幸灾乐祸的。
“这个三小姐运气怎么这么好?”甄姨娘啧啧称奇。
五小姐想毁她的容,她躲过了,蒋氏想坏她的名节,她又躲过了。
薛姨娘却觉得三小姐似乎有些不简单。
这些年,有谁能在蒋氏身上讨到便宜,结果三小姐一回来,她就连栽了两个跟头,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吗。
“不过老爷夫人也太狠了,沈六公子的名声都烂到家了,他们竟然想把三小姐配给他。”
甄姨娘又说道,“也不知道三小姐能逃过几回。”
李云兰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她心里生了后怕,同时也十分好奇。
“我瞧着父亲平日里对女儿们都还不错,却为何对三姐这般狠心?”她忍不住问道。
甄姨娘和薛姨娘对视了一眼,眼神悠长。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
薛姨娘老神在在的叹道,又问:“你可知先夫人是哪一年生下三小姐的。”
李云兰摇摇头。
“成婚的第五年。”
薛姨娘扬起五根手指。
“按照府上家训,嫡子出生之前,通房小妾都是不能怀孕的,而且老国公管教甚严,当时国公爷身边除了正妻,只有一个叫晚娘的通房,二人自幼相伴,感情甚笃,晚娘许是仗着这份情谊,竟然私自停了避子汤,在国公爷和先夫人成婚的第一年就怀了身孕。”
“什么?”李云兰倒抽一口冷气。
薛姨娘笑了笑,继续道:“老国公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国公府,他命人堕了晚娘腹中胎儿,又将她发卖出去,国公爷当时羽翼未丰,明着不敢忤逆,背地里却又将晚娘买回来,在外面买了一处宅子金屋藏娇。
这也就罢了,可没多久藏娇的金屋着火,晚娘被烧死在里面。”
李云兰再次倒抽一口冷气,旁听的甄姨娘拨弄着指甲,看似无意其实也在细听。
“火灾一看便是人为,老国公一生磊落,自然没人怀疑他,那罪魁祸首的帽子就扣在了先夫人头上,她不承认也摘不掉,他们就这样貌合神离的过了几年。
后来先夫人终于怀孕了,她九死一生生下三小姐,身子还没恢复,国公爷就从外面抱了一对龙凤胎回来。
天可怜见,本以为苦尽甘来,结果却迎来当头棒喝,国公爷居然又养了外室,孩子都两岁了。
当时老国公已经过世,没人能压得住国公爷,他居然还要把这两外室子记在先夫人名下,当成嫡子嫡女养。”
说到这里薛姨娘自己都被气笑了。
“先夫人可能就是这样被气死的。”
甄姨娘幽幽接了一句。
“谁说不是。”
薛姨娘叹了一口气,“我倒是佩服她,有血气的很,不但拒绝了国公爷的要求,就连三小姐的名字也不愿与那个外室女为伍,单独取了容安。”
李云兰已经听呆了,大姐和二哥的身世在府上一直是不能提起的禁忌,虽然她也知道他们是外室所出,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因缘,一时间只觉得遍体生寒。
………
到了傍晚,国公府的另一辆马车终于回来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除了灰头土脸的蒋氏和李云桐,还有面色铁青的镇国公。
一行人去了春熙院,很快便有婆子来请容安。
容安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
“小姐……”紫苏和阿蛮满脸忧心的上前,今天这事比之前的还可怕。
容安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们没事。
一路跟着婆子去了春熙院,刚跨进门厅,便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进入正厅,容安看见镇国公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蒋氏低头站在一旁,而李云桐则跪在正中间。
“父亲,母亲。”
她上前行礼。
镇国公和蒋氏的眼神一齐向她射来,锐利的像一把剑,想把她剖开来看个明白。
容安挺直了脊背任他们打量。
半响,镇国公才开口道:“今天让你受惊了。”
容安宠辱不惊,不卑不亢道:“父亲,女儿说过愿意回晋阳。”
这带了点脾气的回答令镇国公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低斥道:“我也说过此事不要再提。”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今天就是一场误会。”
镇国公打断她,“你母亲素有贤名,怎么会做出那种勾当,那沈六向来荒唐,他的话怎么能信?”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几乎咬牙切齿,刚刚他去西陵侯府捞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必须咬紧了,决不能松口,否则国公府的声誉就完了。
蒋氏也立刻委屈的哭起来,“容安,你要相信我,那沈六血口喷人。”
容安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并不意外,她不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像看两个跳梁小丑。
镇国公又说道:“玉竹因为弄脏你的裙子被你大姐训斥,所以对你怀恨在心,本想推你下湖,结果误伤了嘉敏县主,她已经在西陵侯府被杖毙了。”
自从知道自己救上岸的人是嘉敏县主,容安就有些忧虑,嘉敏县主是裴宴笙的庶妹,也是他仅剩的亲人。
玉竹被杖毙一点都不奇怪,一个下人在裴宴笙的眼里与蝼蚁无异,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虐。
犹记得当年她姨母的死,世人都道是裴夫人失心疯跑出府,冻死街头,其实她的尸首被抬回来时,早已被野狗啃食的面目全非。
想起那一幕,容安心中一阵恶寒,今生她根本没有想过找他报仇,因为斗不过的,可偏偏还是牵扯上了。
“至于云桐,她治下不严,也当受罚。”
镇国公的声音将容安的思绪拉回。
她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云桐,就听镇国公说:“拖下去,杖责二十。”
李云桐垂着头没有求饶,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架了出去。
容安知道,这一定是在西陵侯府达成的协议,嘉敏县主落水受惊,光死一个下人怎么够,侯府和国公府的实力高下立现。
须臾,庭院里响起棍棒捶打肉体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叫喊痛哭声。
国公府的大小姐,从小连手心都没有被打过一下,现在却生生挨了二十大板,少不了皮开肉绽,半条命都要没了。
蒋氏低低的啜泣着,容安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待板子打完,李云桐也没了声音,容安这才屈膝告退。
她前脚刚走,镇国公便暴怒的将桌上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拂在地上,瓷器碎在蒋氏的脚下,吓的她一声尖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镇国公对着她咆哮。
这是他第一次对蒋氏发火,蒋氏愣在当场,既伤心又害怕。
但是镇国公早已无暇关心她的情绪,他只知道镇国公府的脸面今天被人踩在了脚下。
………
第二天在朝堂上,默默无闻十多年的镇国公成了焦点,可惜迎接他的不是褒扬赞歌,而是御史的口诛笔伐。
苛待元配嫡女,纵容继妻,嫡庶不分,霍乱纲常,一顶顶帽子扣下来,镇国公直冒冷汗。
更有甚者,有御史弹劾镇国公和沈阁老有不正当利益交换,进而牵扯出这些年来沈阁老买卖官爵的传闻。
镇国公和沈阁老跪在大殿上,极力否认。
虽然没有当堂呈上证据,皇帝依然大怒,命二人回府闭门思过。
镇国公当天回到府上,便病倒了。
短短数天的时间,五小姐差点毁容,大小姐被打了板子,老爷也病倒了,府上噤若寒蝉。
两天后,容安接到一封密信,随后她便带着紫苏和阿蛮乘坐马车前往绿柳居。
到了绿柳居,她们进去绕了一圈,然后从后门离开,绿柳居的后门在一条民宅巷子里。
她们一直走到巷子末尾,停在一扇木门前,紫苏刚要上前敲门,木门便打开了,沈六的脸出现在门后。
“快请进。”
他笑道。
这是一间一进的小院子,容安跟着沈六进了屋内,紫苏和阿蛮自觉的守在门外。
有些狭促的会客室里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她衣着素雅,长相秀美。
“这是内子,阿秀。”
沈六笑着向容安介绍。
阿秀扶着肚子给容安行礼,“三小姐,您好。”
“阿秀姑娘好。”
容安微笑着回礼。
“你们慢慢聊,我去内室休息一下。”
阿秀出来只是见一下客,很快便体贴的回避了。
沈六请容安坐下,容安看着眼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又环视了一圈屋内朴素的环境,笑道:“沈公子真叫人意外。”
说起来也是缘分,几天前替他们抓贼的好心人居然是臭名昭著的沈六公子。
“让三小姐见笑了。”
沈六笑的儒雅,丝毫不见传闻中的放浪。
“公子的名声可是自己毁的?”容安直言不讳的问道。
第一卷第13章 裴嘉敏
沈六看着她,颇有些惊讶。
不待他问,容安又说:“前两次见公子,你一次路见不平,一次仗义执言,我觉得你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沈六听了她的话,笑的很是欣慰:“多谢信任,三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这两年,他声势浩大的包戏子、养头牌,甚至调戏父亲的小妾,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为的就是搞臭自己的名声,让自己议亲的事难上加难。
“公子的牺牲未免太大了。”
容安说道。
沈六却摇摇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我在乎的人知道我的品行就行了。”
他在乎的人无疑就是阿秀。
容安对他的豁达很是钦佩,不由点点头。
沈六却自嘲的说道:“可惜,最终我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他看了一眼容安,又继续道:“我和阿秀青梅竹马,曾经两家也算世交,可自从她父亲获罪后便家道中落,而沈府却扶摇直上,母亲命我断了和阿秀的来往,可感情的事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于是我自毁名声,还和阿秀私定终身,我以为这样母亲便会妥协,是我天真了。
如今眼看着我们的孩儿就要落地,母亲和我商议,大家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容安有些好奇。
“没错,国公夫人上门透了话风,想用你换取户部侍郎的空缺”沈六看着她说道。
容安嗤笑,丝毫不见难过。
“国公府的嫡女身份高贵,我母亲十分满意,她答应我,只要将你娶进门镇守后宅,阿秀生的孩子可以记在嫡母名下,也可以让阿秀自己养……”
说到这里,沈六面露羞赧,“我打听一番后便妥协了,心里想着娶一个病恹恹的正妻,对阿秀和孩子都没有威胁,甚至要不了几年……”
“要不了几年,我可能就病死了,那时候你和阿秀就再也没有阻隔。”
容安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
沈六看着她,心中愧疚万分。
这两天他不停的反省,当初他答应母亲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自私甚至卑劣,没有哪个女子合该成为他和阿秀的挡箭牌,合该被他娶进门,却注定得不到丈夫的爱。
“我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所以我必须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也恳请你的原谅。”
容安看着他严肃悔恨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人大概率都是自私的,圣人难寻。
“你确实做错了。”
容安说道,“如果你真的在乎阿秀,就不该让她做妾。”
沈六抿唇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懂。
“带她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容安又说道。
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我知道沈夫人一定断了公子的用度,否则上次在巷口你不会不好意思的向我讨要两份吃食,我也知道公子从小锦衣玉食,没有吃过半点苦,但既然想要自由,总要付出点什么。”
沈六定定的看着容安,眼中满是震惊和肃然,眼前的少女只有十五岁,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确实想过带阿秀远走高飞,可他母亲也想到了,早早断了他的钱财,而阿秀又即将临盆,他们需要盘缠,起码不能让阿秀和孩子受苦。
沈六看着桌上的银票,喉咙有些干涩。
容安却直接将银票推到他的面前,不容置喙的说:“公子两次帮我,权当谢礼。”
说完她便站起身,沈六也跟着站了起来,不再扭捏,抱拳道:“三小姐,大恩大德,沈某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报还。”
容安看着他俊逸的面孔,又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最终笑道:“愿咱们后会有期。”
………
回去的路上,容安坐在马车里冥想往事,她记得前世李铭恩寄给阿湖的那些信里,有一封提到沈府。
正德十六年五月,沈阁老贪赃枉法、通敌卖国,证据确凿,被叛满门抄斩。
信中说到,从沈府抄家出来的金银堆积如山,沈家几百口人被斩首的菜市口血流成河。
而这起大案的背后主导正是裴宴笙,世人都道沈阁老和裴宴笙在朝堂上一文一武,分辖而治,互不干扰。
其实二人早在多年前就结下了梁子。
当年裴宴笙与她成婚后便远赴南疆杀敌,他英勇善战,晋升飞快,自然就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事中,当时的指挥使勾结时任户部尚书的沈阁老,二人故意拖延苛扣前线的军饷物资。
裴宴笙带着部下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补给却迟迟供应补上,他们只能喝露水,啃树皮,生生扛了半个月,最终拿下阵地。
五千战士最后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他们伤痕累累,消瘦如柴,却无坚不摧,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场。
那之后,裴宴笙不但记大功,更得了军心,后来他当上主帅的第一件事,就是于三军前将那位指挥使五马分尸。
沈阁老势大,苟活到了今天,不过再过一个多月,迎接他的将是灭族之灾。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国公府,容安带着紫苏和阿蛮刚下马车,便看见蒋氏身边的孔嬷嬷一脸焦虑的等候在角门。
“三小姐,您可回来了。”
孔嬷嬷看见容安,急忙上前。
容安瞥了她一眼,问道:“嬷嬷等我做什么?”
“三小姐,府上来贵客了,是西陵侯府的嘉敏县主,她来答谢您的救命之恩,夫人正在春熙院招待她,您快随我来吧。”
孔嬷嬷说着就要为她引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容安却站着没有动,不急不忙的开口:“既然是贵客到访,我要先回院子换身衣服。”
“那怎么成?”孔嬷嬷焦急的脱口而出。
“怎么不成?”容安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冷淡。
孔嬷嬷看着容安的眼神,心中一凛,从前三小姐总是低垂着头,看似柔柔弱弱,有谁认真看过她的眼睛,竟是这般幽深锐利。
“老奴只是怕耽误了时间……”孔嬷嬷吱呜的解释道。
“嬷嬷如果没有其他理由,那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容安不与她费口舌,说完转身就要走。
孔嬷嬷见她我行我素,着急上火间竟准备上前拉住她,结果被紫苏和阿蛮拦下。
“三小姐留步,”孔嬷嬷喊道,无奈说出实情,“是嘉敏县主出事了。”
容安脚下一顿,转头问道:“她怎么了?”
“不知怎么犯了哮喘,瞧着不大好……”孔嬷嬷又急又怕,那可是位金贵的主,如果在府上出事,他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夫人让她来等三小姐,到时候有什么事就往她身上推,反正是她的客人。
容安听了她的话,调转了方向,朝春熙院走去,紫苏和阿蛮赶紧跟上。
反倒孔嬷嬷怔愣了一下,原本以为三小姐会害怕犹豫的,不想竟这么干脆。
……
春熙院里正乱做一团,厅门外围了不少人。
“大夫怎么还没到,再派人去催!”容安走到门外,便听到蒋氏的怒喝。
孔嬷嬷赶紧指了两个丫鬟出门去。
容安快步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裙的少女正趴在桌子上,身旁手足无措抹眼泪的婢女正是上次在沈府见过的妙晴。
而蒋氏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旁边走来走去,她看见容安,不由眼前一亮。
“容安,你回来了。”
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容安没有理她,径直走到桌前,她扫视了一圈桌上的水果甜品,最后将目光落在掉在桌上被吃了一口的莲蓉酥上,她拿起来闻了一下,脸色倏然紧绷。
她丢下糕点,去扶嘉敏县主的头。
一旁的妙晴想要制止她,却被容安狠狠瞪了一眼,“你不知道你家小姐花生过敏吗?”
妙晴被她斥的瞪大了双眼,刚要说什么又被容安打断,“她现在不能趴着,会窒息的,快帮我把她扶起来,仰面躺好。”
妙晴看着容安一脸正色,语气果断,莫名令人信任。
她帮着容安将裴嘉敏扶起来,紫苏和阿蛮也一起来帮忙,几个人将她放平在旁边贵妃榻上。
蒋氏狐疑的看着,不忘撇清关系,“容安,你可别乱来,嘉敏县主要是有个好歹,你担当的起吗?”
容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裴嘉敏因为花生过敏引发了哮喘,她面部水肿,脸色胀紫,因为喘息困难导致胸口剧烈震颤。
她已经休克了,情况十分危急。
容安不自觉的握住她的手,看着眼前肿胀却轮廓熟悉的面孔,这一幕是多么的似曾相识。
前世,她刚进侯府时裴嘉敏才五岁,那时她也是误食花生引发了休克,大夫说过这是体质问题,没有特效药,只能自己避免。
“敏敏,坚持住,用力呼吸。”
容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深知此刻的凶险,可唯一能做的就是鼓励她自己挺住。
片刻后,大夫终于匆匆赶到,容安想退开,却被裴嘉敏紧紧握住手。
大夫在一旁仔细观察后,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叹道:“太惊险了,还好县主挺过来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提着的心全都放下了。
第一卷第14章 裴宴笙
稍后大夫又开了安神的药,裴嘉敏被喂完药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多时,西陵侯府派来一辆宽敞的马车,将昏睡的裴嘉敏接走。
苦主走了,可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结束。
蒋氏派了孔嬷嬷去调查,很快便有了结果。
原来嘉敏县主的婢女一早就告知了县主的饮食禁忌,蒋氏也着重交代了,谁知千防万防,膳房的厨娘竟然粗心的拿错了油瓶,用花生油煎炸了莲蓉酥。
春熙院里,一个白胖的婆子被五花大绑押跪在蒋氏的脚下。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婆子不停的哭喊求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蒋氏一脸嫌恶,撇开脸不愿多看一眼。
“拖出去,杖毙。”
她冷冷的交待。
那婆子听了她的话,目眦欲裂,张大嘴准备叫喊却被人利落的堵了口,人很快被拖走了,屋内恢复了平静。
蒋氏将目光投向容安,她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如初见时那般乖巧,但蒋氏不会再上当了。
“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她尽量放柔了声音,但眼神中的冰冷藏也藏不住。
容安视若无睹,起身行礼告退。
等容安一走,蒋氏飞快的起身去了后院。
进了内室,披着一件外衣的镇国公正坐在窗前,他原本是躺着的,听说嘉敏县主在府上出事,才急忙起身。
蒋氏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神色急切:“老爷,我们引狼入室了。”
镇国公一头雾水,皱眉问道:“何出此言?”
“我们都被容安蒙骗了,先前她会游泳也就罢了,可你知道吗,她居然还精通医理。
县主在我们府上犯了哮喘,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县主是花生过敏,她还知道怎么急救,刚刚若不是她回来……”
原本口若悬河的蒋氏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她真不想承认是容安救了嘉敏县主。
但她不说,镇国公也知道,早有小厮来禀告了,大夫来之前是三小姐主张将县主仰面放平,而她做对了。
不过她懂点医理有什么奇怪,久病成医没听过吗。
“没事不要咋咋呼呼,还有点国公府主母的样子吗?”镇国公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
这几天他精神不济,不想再受刺激了。
蒋氏听了他的话,蹲下身伏在他的膝头,委屈的问道:“老爷可是嫌弃我了?”
自从在沈府办砸了事情,害的他被御史弹劾,蒋氏总觉得不得劲,想她以前办事干练利落,何时出过这样的错。
都怪李容安藏拙,蒋氏心里痛恨,脸上却楚楚可怜,眼泛泪光。
她本就生的貌美,又保养得宜,如今风韵犹存,镇国公看了自然心软。
“好了,别胡思乱想。”
他挑起她的尖尖下巴叹道,“我对你的感情,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吗?”
蒋氏羞涩一笑,眼波流露出一丝勾人的媚态,见镇国公看的出神,她心中不免得意。
“老爷,并非我没有容人之量。”
她又委屈的说道。
“只是你想想,若是容安一开始就精通医理,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云瑶给她的水粉里掺了毒,还有我为她准备的衣服浸过迷药。”
蒋氏这么一问,镇国公眯起了眼睛。
“她全都知道,却装傻充愣,将计就计,她把水粉倒在瑶儿的脸上,差点让她毁容了。”
蒋氏说着气的流下泪来。
镇国公看着她,一言不发。
蒋氏也不着急,伏在他膝头低低的啜泣。
半响,镇国公才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好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我们且再看看。”
就这样?
蒋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她也没有继续闹,胡搅蛮缠只会令男人厌烦。
反正怀疑的种子她已经先种下了。
………
暮色四合,西陵侯府的关雎院里气氛冷凝。
下人们弯腰垂头,大气不敢喘,只因精致秀雅的闺房里站着一个高大如山的男人。
他头戴紫金冠,身着玄色窄袖蟒袍,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颀长,刀削斧凿般俊逸的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他总是很忙,每每归府都是深夜时分,也只有遇到裴嘉敏的事情,才会提早回来。
“别走……”少女的呓语打破屋内仿佛凝固的空气。
裴宴笙上前一步,凝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
裴嘉敏浑然不觉,梦魇中她伸手挥舞着,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后来她抓住了一只大手,立刻紧紧抱住。
嘴里喃喃自语道:“安姐姐,安姐姐,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她的声音微弱,却足以让屋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站在床前的陶嬷嬷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恨不能去捂住裴嘉敏的嘴巴。
还好裴嘉敏自己醒了,她发现自己握住的手根本不是女人的手,睁眼望去,望进一双幽深如大海的眼睛。
这双眼睛冷冽深邃,给人无形的压力,可她却一点都不怕。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用背对着他,语气娇蛮:“谁让你进来的,出去,我讨厌你!”
裴宴笙负手站在床前,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瘦弱的背影微微颤动,他知道她在哭。
他眉头微拧,有些头疼,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让他头疼了,裴嘉敏无疑算一个。
他父亲娶了个蛇蝎女人,将府上的子嗣霍霍的差不多了,如今裴家只剩下他和裴嘉敏相依为命,他没有理由不宠着她,纵着她。
“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裴宴笙的声音暗哑低沉,说完便转身离开。
裴嘉敏听着他的脚步声,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陶嬷嬷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既心疼又无奈。
“小祖宗,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侯爷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对他发脾气呢。”
陶嬷嬷是裴嘉敏的乳娘,在府上十几年了,自然一心盼着兄妹两好。
裴嘉敏转过身来,扑进乳娘的怀中,眼泪簌簌的落下,哽咽道:“我就是讨厌他,他冷血无情,他杀死了我的安姐姐。”
陶嬷嬷心惊肉跳,又想去捂她的嘴,哀求道:“小祖宗,我们不要再提那个人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裴嘉敏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摇着头。
“嬷嬷你怎么也这么冷血,你忘了她是怎么护着我们的,没有她,我能活到今天吗?
那时候兄长又在哪里,他远在边疆忙着挣军功,他有想过我的死活吗,现在又凭什么来管我?”
陶嬷嬷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恍然想起侯爷成婚后被迫离家的那几年,那侯夫人小人得志,变本加厉的苛待他们。
是少夫人给了他们庇护和恩惠,五年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似乎都要在记忆里模糊了。
“终究是人死不能复生。”
陶嬷嬷也红了眼圈。
……
关雎院外,妙晴正在禀报事情的经过。
裴宴笙沉默的听着,见她说完,抬头瞥了她一眼。
“还有吗?”他问道。
他的眼神让妙晴如芒在背,原本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话,立刻脱口而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是这样的,奴婢发现一件挺巧的事情,国公府的三小姐闺名叫容安。”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只见平素冷漠没有波澜的面孔,居然出现一丝怔然。
“哦?”半响,他才低吟了一声,深邃如墨的眼睛叫人难以捉摸。
“是的,而且县主发病的时候,她握住县主的手,叫她敏敏,我想就是因为这样,县主才糊涂了,以至于在睡梦里喊了那个名字。”
她说着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
裴宴笙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远处,他挥了一下手,妙晴立刻恭敬的告退。
西陵侯府如今在京城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到了晚上,整个府苑灯火通明,气势恢宏。
然而有一处却始终笼罩着黑暗,仿佛是府上一座永恒的孤岛。
不知不觉中,裴宴笙已经来到了这座孤岛的门前,忘记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一年前,还是两年前?
总之很久了,久到紧锁的院门已经出现了斑驳,院里的一棵木棉树因为无人修剪,枝叶繁茂的涌出墙头,粉白的花瓣在院外落了一地。
裴宴笙恍惚中好像看见院门开了,一个素衣女子走了出来,她乌发雪肤,容颜迤逦,花瓣落在她的肩头,美得惊心动魄。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她提着一个包袱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婉约动听:“夫君又要远征,妾身准备了几身衣物和点心,祝愿夫君早日凯旋。”
那时候他刚刚弄死了她的姨母和表兄,所以他在她的脸上没有看见笑,她肯定是怕他的。
不过无所谓,她是那个毒妇的外甥女,是一个低贱的商户女,他才不在乎她的感受。
甚至连她的东西,他都是不屑的,但偏偏她女工极好,做的衣服真的很熨帖,就连准备的吃食也异常可口。
他默认随从收下她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面,绝美的容颜成了一堆枯骨,永远定格在十九岁的年纪。
第一卷第15章 萧家军
三月末,春意更浓。
镇国公病愈上朝去了,府上也逐渐恢复秩序。
容安一大早便要去给蒋氏请安,走到春熙院门口的时候,恰好与多日不见的李云瑶狭路相逢。
李云瑶看着容安,笑的有些阴冷,“三姐,别来无恙。”
容安微微一笑,“我很好,倒是五妹,你的脸都好了吗?”
她说着认真打量了一下李云瑶,太医院那位徐太医果然名不虚传,那么严重的蚀伤居然好的七七八八了。
当然想要恢复如初还差点火候,她脸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疤印,估计一时半会消不掉。
说到脸,李云瑶几乎咬碎了银牙。
她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嘲讽道:“说到这个,三姐好狠的心啊,我的脸伤的这么重,还有大姐,她到现在都下不了床,你连一眼都没有来看我们。”
容安听了只觉得好笑,而事实上,她确实嗤笑出声。
“五妹,你见过鸡给黄鼠狼拜年吗?”她笑问。
李云瑶先是一怔,再是气急败坏,恼怒道:“你骂谁是黄鼠狼?”
容安嫣然一笑,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转身先进了院子。
李云瑶气的跺脚,狠狠瞪着她的背影。
蒋氏的卧房里点着熏香,两位姨娘和四小姐李云兰已经先到了。
这会儿薛姨娘和甄姨娘正在服侍蒋氏梳妆,蒋氏穿着亵衣腰肢慵懒的坐在妆台前,雍容娇艳的脸上媚态横生,一看便是昨晚得了临幸。
久不得雨露的两位姨娘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蒋氏穿戴整齐后便去了饭厅,一众人都在等她,她坐在李云瑶和六少爷的中间,对着两人宠溺一笑。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坐在她对面的李云兰和容安。
大多数时候,在人前她都会维持自己的慈母形象。
是以容安并没有被刁难,一顿饭吃的还算是舒心。
用完早膳,容安就起身告辞了,今天她有约。
“母亲,你看她那个得意的样子。”
等人都走了,李云瑶忍不住对着蒋氏抱怨。
蒋氏转头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少女的脸本该白嫩似水,可李云瑶的脸却因为用药过多,变得粗糙泛黄,可恶的是上面还有明显的疤印。
她深知一个女人的脸有多重要。
看着蒋氏满眼的怜惜,李云瑶顿时满腹委屈,“母亲,你相信我,我的脸就是李容安故意害的。”
“母亲相信你。”
蒋氏心疼的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李云瑶的眼睛蓦然一亮,“赶紧告诉父亲,让父亲杖责她五十大板,不,一百下,打死她最好!”
她激动的说着,眼中满是嫉恨和嗜血的光。
蒋氏拉住她的手,安抚道:“瑶儿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李云瑶不满。
“现在国公府还在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看着,这时候动她,只会落人口舌,还会影响我们的声誉。”
“那我的苦都白受了?还有大姐,她的婚事怎么办?”李云瑶急切的问道。
蒋氏何尝不急不恨,昨晚伺候镇国公的时候,她还提起了云桐的婚事,不过镇国公的态度暧昧不明。
不知道是不是被弹劾怕了,现在有些畏首畏尾。
蒋氏有些心烦,但还是决定先安抚住女儿,“你要相信母亲,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毁了她。”
李云瑶将信将疑,母亲脸上的狠厉不似作伪,但她心里的不痛快却并没有少一点。
……
容安出了府门便看见陈家的马车停靠在台阶下,今天陈知初约她去看戏。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兰芳园的门口,兰芳园是京城有名的戏园,每日客满,楼上的雅间更是要提前预定。
陈知初带着容安进了二楼的甲字号包间,房间内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坐在窗边就能轻松无障碍的俯瞰堂中的戏台,位置绝佳。
“怎么样,我提前好几天就预定了。”
陈知初笑的有些得意,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甜美又明媚。
“很好啊。”
容安笑道,又问:“今天唱什么?”
“杨家将!”陈知初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雀跃。
说着两人已经坐了下来,阿蛮手脚麻利的给两位小姐斟茶,然后站在了容安的身后。
她可喜欢看戏了,但以前几乎没什么机会进戏园子,紫苏和她相反,一听戏就打瞌睡。
所以今儿小姐出门看戏,她欢欢喜喜的跟了过来,紫苏留在府中看门。
台下一阵紧锣密鼓的声音,好戏开场了。
陈知初一边看的津津有味,一边和容安唠嗑,“我最喜欢看忠君爱国的故事,令人热血沸腾。”
容安颇有些意外,这么个甜美可人的文弱小姐,居然爱看这些。
时下夫人小姐最爱看的是西厢记、牡丹亭这类情情爱爱的戏码,不过两厢一对比,她也宁愿看杨家将。
“你看这戏里的杨家将跟萧家军是不是很像,一样的世代镇守北疆,一样的抛头颅、洒热血。”
陈知初感叹道。
萧家军指的就是燕北军,当年北蛮南下入侵,萧公帅大军镇守边关抵抗。
几十年过去了,萧家军在燕北生根壮大,成了大邺朝北面的一道天然护盾,坚不可摧。
当然,一将功成万骨枯,壮大的背后免不了牺牲,光是十几年前肃州卫一役,萧公就折了一子两孙,不可谓不惨烈。
那场战役,老镇国公也参加了,两家的姻亲便是那时定下的。
“是有点像。”
容安违心的附和。
心里想着,杨家将世代忠良,可萧家现在的家主却是狼子野心,两年后他可是会造反的。
“是吧。”
陈知初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哥哥就在燕北戍边,他是燕王的参将,他跟我说燕王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她说着眨巴着眼睛看着容安,企图在她脸上看到好奇或者羞涩。
可容安却只是微微一笑。
“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唉,你不想知道他的事情吗?”陈知初继续眨巴着眼睛引诱她,“我可以给我哥哥写信,让他弄一副燕王的画像过来,我哥哥书画也是不错的。”
额,大可不必。
容安终于露出了窘迫的神情,认真道:“不用,真的不用。”
陈知初笑的狡黠,“也是哦,五月他就要回京贺寿,到时候你们就能见面啦。”
说完她不再调侃容安,转头去看戏。
容安却陷入沉思,她得想个办法解除婚约,那燕王可不是个良人。
……
一场戏看了一上午,几个人找了个食府饱餐一顿,又去逛珍宝坊。
珍宝坊的掌柜一眼认出了容安,对她异常客气。
趁着陈知初去试戴珠宝的间隙,掌柜告诉容安,老板外出尚未归来。
容安点点头,与她料想的不差,此去平江,来回少不得要大半个月。
陈知初和容安挑挑拣拣一番,最后什么都没买。
实在是看中的都太贵了,身上钱不够,赊账的话回去肯定会被打断腿。
“你们珍宝坊的价格太不亲民了。”
临走前,陈知初对着一支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恋恋不舍的抱怨。
容安忍俊不禁,点头道:“是有点儿贵。”
一旁的掌柜汗颜,分明是小姐你选中的东西不亲民吧。
未时,骄阳西斜,陈知初将容安送回了国公府,两人挥手告别。
容安带着阿蛮刚回到院子,院里的粗使丫头便急忙禀报:“不好了,三小姐,紫苏姐姐被夫人抓走了。”
待她们赶到春熙院的时候,正看见紫苏奄奄一息的趴在刑凳上,地上流了一滩血。
一瞬间,容安觉得有一股邪气直击她的脑门。
她让阿蛮照顾她,自己径直进了屋内。
客厅里有谈笑声,蒋氏正坐在上首,右侧坐着李云瑶,左侧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看见容安满脸煞气的进来,李云瑶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容安,快来见过表兄表姐。”
蒋氏眯着眼睛朝她招手。
容安冷冷看着她,“我的表兄表姐都在晋阳,这又是哪门子的亲戚?”
她一句话令所有人脸色大变,蒋氏更是被噎的脸色泛白。
这些年,她就是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可容安一句话似乎就将她打回原形。
国公府正经的外家在晋阳,而她不过是个继室,一个填房而已。
蒋氏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心中滔天的怒火。
“看来是伯府高攀不上你了。”
她幽幽说道,狭长的眼睛泛起了危险的光。
永昌伯府正是蒋氏的娘家,而在座的一男一女正是她兄长蒋平的嫡子嫡女,蒋南和蒋英。
蒋英见姑母吃瘪,便义愤填膺的站起身,她十六岁,生了一张圆脸,丹凤眼,相貌不及她姑姑的十分之一。
“我只听说三小姐是个病秧子,却不知还是个没有教养的小蹄子。”
她瞪着容安,语气粗鄙。
容安看向她,眼神不紧不慢的扫过她头上过时廉价的珠钗,身上的绣裙领口和袖口处已经微微磨毛,款式更是老旧。
她一句话都没说,却已经用眼神将她羞辱了一遍。
谁不知道永昌伯府的爵位只能承袭三世,刚好传到蒋英的祖父为止。
第一卷第16章 永昌伯府
待她祖父一死,爵位收回,蒋家就要退出京城的勋贵圈子。
永昌伯趁着祖上最后一点荫封,替儿子蒋平讨到了骠骑大将军的独女周氏做正妻,周氏出身好、嫁妆丰厚,唯独相貌平庸。
婚后蒋平报复性的纳了一堆貌美姬妾,又生了一堆庶子庶女。
听说伯府每月的流水早已入不敷出,周氏已经动用嫁妆补贴家用,每日还要周旋于一众姨娘小妾,脾气极为暴躁,想来蒋英在她母亲身边也是耳濡目染。
此时蒋英已经被容安盯的恼羞成怒,她微胖的身子气的发抖。
容安这才凉凉的开口:“就是你说我的婢女偷了东西?”
“没错,她偷了我的羊脂玉佩,你是她的主子,你得赔我!”蒋英昂首挺胸,很快找回气场。
容安漠然的看着她,不动怒,不退缩,继续问道:“人赃俱获?”
“她不肯交出来。”
蒋英气势更甚,“只有她近过我的身,她撞了我一下之后,我的玉佩就不见了,不是她偷的是谁偷的?
她肯定是怕搜身藏起来了,我告诉你,那块玉佩是我在珍宝坊买的,值两千两白银,交不出东西,你就赔我钱!”
蒋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容安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所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她冷笑。
蒋英看着眼前外表娇柔,却偏偏眼神锐利的女孩子,莫名有些胆颤。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蒋氏和李云瑶,见二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自觉又挺直了腰板。
“你要什么证据?”她反问,“她撞我的时候,后花园的下人都能为我作证,还有珍宝坊也有我买玉佩的记录,难不成我一个伯府嫡小姐会讹一个贱婢?”
“我也能为表姐作证。”
李云瑶适时发声,“当时我和表姐在后花园走的好好的,三姐你的婢女不知道是不是没长眼睛,竟然直直的撞到表姐身上,那之后,表姐就发现身上的玉佩不见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有了李云瑶的证词,蒋英的下巴抬的更高了,她倨傲的看着容安,仿佛胜券在握。
今天不但要把她的婢女打的半死,还要让她掏出两千两银子来,好好为姑母和表妹出一口恶气。
容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趁她正得意,竟然直直的朝她撞了过去。
这一下撞的结实,纵然蒋英身板敦厚,也朝后退了好几步。
不但蒋英又气又懵,在场的其他人都出吃了一惊。
难不成说不过就直接动手了。
蒋英刚要发难,就见容安摸了摸袖口,一声惊呼:“哎呀,我在珍宝坊刚买的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不见了。”
她说着看向一脸莫名的蒋英,呵道:“刚刚只有你近过我的身,肯定是你偷的,赶紧交出来。”
蒋英皱眉瞪着她,眼中还有些迷茫,嘴上已经本能的反驳:“我什么时候偷你东西了,你是不是有病?”
“就是刚刚,我不小心撞到你,我身上的东西就不见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告诉你,那支步摇是我在珍宝坊买的,值五千两白银,交不出东西,你就赔我钱!”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蒋英都要气笑了,李云瑶也是差不多反应。
蒋氏冷笑了一声,对着容安训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胡搅蛮缠。”
容安却一脸正色,“母亲这么说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了,都是撞到人丢了东西,怎么到女儿这里就成了胡搅蛮缠?
我两撞在一起,在场的人都能作证,还有珍宝坊也有我买步摇的记录,难不成我一个国公府嫡小姐会讹一个穷酸伯府的人?”
蒋氏额上青筋暴起,暴呵道:“混账东西!”
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她娘家,定要她好看。
而被点名羞辱的蒋英更是气急败坏,她咬牙冲上前就要教训容安,被坐在一旁的蒋南伸手拉住。
“妹妹,别冲动,这里毕竟是国公府!”他赶忙劝道,相比蒋英的胖硕,蒋南更加文弱,他一脸焦急,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
容安退后几步,站在大厅中间,脸上毫无惧色。
“好,你既然要闹,我们今天就奉陪到底。”
蒋氏收敛怒火,眼中幽光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说你丢了步摇,英儿说她丢了玉佩,现在东西都不见了,口说无凭,既然都是在珍宝坊买的,不如请珍宝坊的掌柜带着票据前来作证,你敢吗?”
蒋氏的声音洪亮逼人。
容安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这点迟疑看在蒋英眼中就是心虚,她不由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到底敢不敢?”
李云瑶也笑着激将道:“三姐,你要是不敢,现在就跪下磕头认错,再赔两千两银子,这事儿就算揭过。”
容安的目光扫过他们洋洋得意的嘴脸,心中冷笑,“有什么不敢的。”
蒋氏弯起嘴角,提醒道:“可别怪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在丢东西这件事上撒谎,就照着云瑶说的受罚。”
“我没问题!”蒋英迫不及待的答道,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
容安没有说话,代表默认。
蒋氏便叫了孔嬷嬷进来吩咐一番,孔嬷嬷刚要退下,却被容安叫住。
“你做什么?”蒋氏问道。
“是这样的,母亲,为了公平起见,女儿也要派一个人一同前往。”
容安说的一本正经。
蒋氏忍不住嗤笑,真是没见识的丫头,珍宝坊可是京中第一大珠宝行,难不成她还能串通他们的掌柜不成。
“就依你。”
蒋氏无所谓的摆摆手。
容安走到院子外,看见阿蛮候在那里,血淋淋的刑凳上已经没有了紫苏的身影。
“小姐,紫苏已经送回咱们院子,我给她上了金疮药,又让人去请大夫,应该很快就会到。”
容安点点头,然后附在阿蛮耳边说了几句话。
很快阿蛮和孔嬷嬷就一起出门去了。
容安回到客厅里,径直走到李云瑶身边的椅子旁坐下。
她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云瑶侧头看着她,揶揄道:“三姐,我听闻你外祖家满门清贵,他们会同意你买五千两的步摇吗?”
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怕是这次回京一共都没有带这么多钱吧。
蒋英也忍不住嗤笑出声,容安斜睨了她一眼,不屑道:“听闻表小姐家里还有一众弟弟妹妹嗷嗷待哺,连一人一个乳娘都配不齐,他们知道你这个嫡姐在外头一出手就是两千两的羊脂玉佩吗?”
“你……”蒋英指着她,暴跳如雷。
而她一旁的兄长反倒有些羞红了脸,垂着头一声不吭。
蒋氏咬牙瞪着容安,从前怎么就被她迷惑了呢,竟是这般伶牙俐齿。
“够了,全都给我闭嘴!”她拍了一下桌子,拿出长辈的威严。
一时四下安静,各怀心思。
珍宝坊离国公府并不远,孔嬷嬷和阿蛮很快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珍宝坊的掌柜。
因为孔嬷嬷在路上已经细说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掌柜和他手里的账本。
“府上闹了点矛盾,还劳请掌柜来做个见证,见笑了。”
蒋氏客气又羞愧的说道。
掌柜抱着账本,态度恭敬,“国公夫人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掌柜,她今儿去了你们珍宝坊?”李云瑶指着容安迫不及待的先问起来。
掌柜看向容安,点点头道:“来过。”
李云瑶哼了一声,放下手,心中不以为然,刚要接着问她是否买了东西。
掌柜已经继续说道:“这位小姐与大学士府陈小姐一同来店里,选购了一支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他的话无疑令蒋氏他们出乎意料。
“到底是谁买的,是她还是陈小姐?”蒋英指着容安,咄咄追问道。
“是这位小姐买的,收的五千两现银。”
掌柜一边回答,一边拿出一张票据。
所有人都震惊的瞪大眼睛,措手不及。
蒋氏回过神,心中一千一万个不信。
“把票据拿来让我过目。”
她命令道。
孔嬷嬷立刻接过掌柜手里的票据送到她的面前。
蒋氏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票据居然是真的,她呼吸急促,凝眉看向容安,又看了看一脸正色的掌柜,一时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可以证明我并没有说谎。”
容安站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
“还请掌柜再找找,有没有这位蒋小姐购买羊脂玉佩的记录。”
她说着看向蒋英,蒋英心有不甘,却还是昂首挺胸,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样子。
掌柜很快找出一张票据,说道:“有的。”
容安笑了笑,对着掌柜说了声:“有劳。”
而后掌柜被带了下去。
“原来我们两都没有说谎。”
容安又重新坐了下来,口吻轻松。
可其他人就没有她那么惬意了,李云瑶和蒋英都看向蒋氏,等着她拿主意。
蒋氏有些头疼,干咳道:“倒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
“可不是,”容安接茬道:“要不然请顺天府的人过来帮我们查一查?”第一卷第17章 贼喊捉贼
她话音一落,客厅内针落可闻。
容安看着坐在对面的两兄妹,两人脸上明显出现了慌张,尤其是蒋南,他脸色发白,原本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两只手突然收回,拢在了腰腹间。
“胡闹!”蒋氏又拍了一下桌子,训斥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请顺天府的人过来,你是想看国公府出丑吗?”
容安看着蒋氏疾言厉色的样子,微微笑了笑,“母亲说的也是,那还请母亲定夺。”
蒋氏被她噎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尤其是她脸上的笑,简直刺眼。
她根本没有丢什么步摇,不过就是在以牙还牙罢了,他们居然全都着了她的道,以至于现在骑虎难下。
蒋氏捏了捏眉心,盯着她冷冷问道:“你想怎么样?”
容安笑而不答,转而将目光看向蒋英,问道:“你们刚刚打了我的婢女多少下板子?”
面对容安的质问,蒋英不由抬高了下巴,态度硬气:“三十下,怎么了?”
“哦。”
容安点点头,然后指着蒋英对蒋氏说:“母亲,我要先打她三十大板。”
容安的要求,蒋氏似乎并不惊讶,她漠然的看着容安,没有发话。
蒋英却已经气的站起身,指着她骂道:“你拿我跟你的贱婢相提并论,你是瞎了眼吧!”
容安看着她的泼妇架势,不急不慢的说道:“你有多高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没听过吗?
你怀疑我的婢女偷玉佩,便打了她三十大板;我怀疑你偷了我的步摇,我也要打你三十大板,有什么不对吗?
便是说到顺天府我也是不怕的。”
说完她老神在在的捧起茶杯喝茶润润嗓子,一副没商量的样子。
蒋英快被气的七窍生烟了,她转头委屈的看向蒋氏。
蒋氏头疼更甚,已经失去继续周旋的耐心。
“李容安,我劝你适可而止。”
她连名带姓的警告道。
“母亲,这是何意?”容安放下茶杯,一脸无辜,“是不准备为女儿讨回公道了吗?”
蒋氏再次被问的无语凝噎。
李云瑶看不下去了,冲着容安威胁道:“你想打我表姐板子,别做梦了,国公府还轮不到你做主,识相的话就赶紧回你的院子,否则要你好看!”
她话音刚落,孔嬷嬷便急匆匆的走进来,气喘吁吁的禀报:“陈夫人和陈小姐来访。”
说完人已经进了客厅。
陈夫人带着陈知初走到容安身边,又看向李云瑶,肃声问道:“你要谁好看?今天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竟不知国公府五小姐是这样的嚣张跋扈。
你身为妹妹,怎么能对自己的嫡姐出言不逊?”
李云瑶被责问的面红耳赤,蒋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尴尬的起身,勉强笑道:“让陈夫人见笑了,只是姐妹之间闹一些小摩擦而已。”
“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陈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不客气的说道,“现在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国公夫人不喜三小姐,可怜三小姐没了生母,在府上孤立无援,现在竟连妹妹都欺到她的头上了。”
她的一番话让蒋氏的脸色青红交加,丑事再次被重提,她心中恼怒不已:“陈夫人还请慎言,那不过是谣言罢了。”
陈夫人笑了笑,也不去争论,只自顾自的说道:“国公夫人别怪我多管闲事,实在是上次见着三小姐令人怜惜,加之我家老爷又是三小姐外祖父的门生,我夫妻二人一合计,便决定收三小姐做义女。
刚刚在街上遇见珍宝坊的掌柜,听闻我义女遇到点麻烦,便不请自来了。”
她说完握住容安的手拍了拍,容安感觉有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手流进了她的心里,她怔怔的看着陈夫人,又看看陈知初。
陈知初笑着对她眨眨眼。
蒋氏一干人等全都被陈夫人的话震住。
“你何时拜了义父义母,我和你父亲竟然不知?”蒋氏看着容安,将信将疑的问道。
“这事怪我们。”
陈夫人抢着答道,“因为我们决定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选个黄道吉日登门拜访。”
蒋氏这下无话可说,容安居然成了陈大学士的义女,那就意味着她身后有了靠山,看来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了。
她瞪了一眼李云瑶和蒋英,都是她们惹出来的祸端。
李云瑶和蒋英也真的开始怕了,蒋英转头给自己的兄长使眼色。
蒋南反应过来,他看着蒋氏说道:“姑母,我想起来书院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他说着弯腰行礼,举止有些急切。
蒋氏心领神会,挥手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蒋南又对着陈夫人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去。
“表公子,请留步!”容安突然出声叫住他。
蒋南身形一顿,却仿佛没听到般反而加快了脚步,容安快步上前,一把从后面拉住他的腰带。
一切仿佛发生在一瞬间,来不及阻止,来不及反应。
蒋南的腰带被容安扯下,一块玉佩从他的腰间滑落,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两半。
“啊……我的玉佩!”蒋英痛心疾呼,喊完她忽然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惜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容安走到脸色惨白的蒋南面前,捡起地上的两半玉佩,脸上的笑容有点得意和灿烂。
“义母,你刚好帮我做个见证。”
她将玉佩举高了,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这位表小姐非要说我的婢女偷了她的玉佩,不但打了我的婢女三十大板,还要我赔她两千两银子,可奇怪的是,玉佩竟然在她兄长身上。”
“这算什么?”她好笑的问道。
“诬陷诽谤,草菅人命,讹诈钱财,贼喊捉贼!”陈知初一口气答道,说完还好奇问道:“咦,永昌伯府已经落魄至此了吗?”
蒋英和蒋南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云瑶更是缩着肩膀退到了后面。
蒋氏紧咬牙槽,嘴角抽动,片刻后才重新舒展了面容。
“让陈夫人见笑了。”
她强颜欢笑,又狠狠瞪向蒋英,训斥道:“这个玩笑开的过头了,还不赶紧向容安道歉!”
蒋英赶紧顺着台阶下,对着容安弯腰鞠躬,纵然心中痛恨,嘴上还是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可容安不会领情,这不是玩笑,而是恶意的陷害。
“母亲之前说,谁要是在丢东西这件事上撒谎,就要受罚。”
她看向蒋氏,一字一句的问道:“可还算话?”
蒋氏看着容安挑衅的眼神,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可碍于陈夫人在场,却偏偏还要对着她笑。
“当然。”
她咬牙说道。
“那么,很明显,表小姐撒谎了,她的东西根本没有丢,而我的东西却是真的丢了。”
容安说着很遗憾的看向蒋英,“现在请你磕头认错,并赔给我五千两银子。”
蒋英难以置信的看着容安,怒骂道:“李容安,你欺人太甚,你休想!”
容安面不改色,冷嘲道:“好一个贼喊捉贼,你污蔑紫苏,还对她动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欺人太甚?
若是不想磕头,自己就去领三十大板,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讨个说法,便是闹到顺天府也在所不辞。”
蒋英看着容安坚定不移的神情,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一块铁板。
她转头跑到蒋氏的跟前,哭诉道:“姑母,姑母,你要替我做主啊……”
蒋氏扶着额头,头痛欲裂,她看着脚下的蒋英,冷冷说道:“跪下,道歉!”
蒋英震惊的瞪大了泪眼,可蒋氏已经转过头不再看她。
蒋英一瞬间心灰意冷,她转头满眼恨意的看向容安,却不得不在她的面前,在她轻蔑的注视下,做了这辈子最屈辱的事情。
……
五千两银子是蒋氏垫付的,容安带着陈夫人和陈知初回到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孔嬷嬷便亲自送了过来。
“我真佩服你!”陈知初看着桌上的银票,对容安竖起了大拇指,又问道:“你怎么和珍宝坊的掌柜有交情的?”
是珍宝坊的掌柜派人去陈府通知她们的,不然哪能来的这么即时。
“珍宝坊的老板是我外祖父故友的子孙。”
容安没办法说出实情,只能这么解释。
陈夫人和陈知初倒是毫不怀疑,她的外祖父确实交友甚广,门生满天下。
“你如今可是把你继母得罪的死死的,往后可要更加小心。”
陈夫人看着容安不无担忧的说道。
“我会的。”
容安点点头,她今天确实很冲动,但她一点不后悔。
重生一次,若她还是护不住身边的人,那她真是白活一遭了。
何况即使她做小伏低,也依然是蒋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妨撕破脸,况且不是早就撕破了吗。
“今天真的多谢你们了,不然我也没有那个底气坚持到底。”
容安认真的说道。
今天这一仗真的很不容易呢,若是没有外援,即便再有理,在府中还不是任人鱼肉。
“你这孩子,还跟我们客气,别忘了我是你的义母。”
陈夫人慈爱的笑道。
第一卷第18章 义父义母
“你们当真……”认义父义母的事情,容安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陈知初笑道,“原本母亲就跟我提过,本想着等个好日子请你去家中做客再言明,谁知今天用来敲山震虎了。”
“可不是。”
陈夫人笑道,又看着容安问道:“也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你可愿意?”
容安心中感恩,用力点头道:“自然是愿意的,义母。”
一声义母让陈夫人喜笑颜开。
送走了陈夫人和陈知初,容安又去次间看紫苏。
紫苏趴在床上睡着了,容安掀开她的被子,她身上的血衣已经换下,但是新的亵衣上又印出了点点血迹。
一旁的阿蛮见容安面色凝重,便轻声安慰道:“小姐,别担心,咱们带的金疮药极好,紫苏不会有事的,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容安笑了笑,又将被子盖好,坐在了床边,她指了指脚边的一个杌子示意阿蛮坐下。
阿蛮听话的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容安。
“今天的事情,你害怕吗?”容安问道。
阿蛮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我不害怕,我只生气!”
看着小丫头一本正经气鼓鼓的样子,容安的不快和疲惫竟然驱散了很多。
她忍俊不禁的摸摸她头上的双丫髻,笑道:“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阿蛮被她摸的不好意思,其实她十四岁了,只比小姐小一岁而已。
“我不怕是因为有小姐在,小姐真勇敢,真聪明!”她仰头看着容安,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钦佩和崇拜。
不知不觉中,记忆里羸弱寡言的小姐已经成了她和紫苏的主心骨,仿佛遇到什么事,她都能迎刃而解。
容安看着她眼中的信任和依赖,心中再次注入一股暖流。
重生后的她成长了,至少不再任人宰割。
“有我在,定不会让你们受欺负。”
她郑重保证道。
阿蛮点点头,笑的天真无邪。
……
暮色将至,赶在镇国公回府之前,蒋家兄妹落荒而逃。
镇国公不喜欢蒋家人,他不止一次的说过蒋家人是扶不起的阿斗。
伯府的马车老旧而颠簸,蒋英坐在马车里一边哭一边发泄似得用力跺着脚,整个马车晃悠着,还时不时传出吱呀的声音,听起来都快散架了。
车夫敢怒不敢言,车里的蒋南不得不提醒她:“能不能消停点,马车都快折腾坏了!”
蒋英用肿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狠狠瞪着他,她今天受了奇耻大辱,还损失了心爱的玉佩,现在连哭都不让她哭了吗?
她不由尖声尖叫:“你现在能耐了,刚刚在国公府怎么怂的跟孙子一样?”
蒋南被她说的面色胀紫,今天受辱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好吗。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我们至于这么狼狈吗?”他气呼呼的反驳。
“呵,你现在全怪我了,也不想想今天是谁哭着喊着要去国公府的,”蒋英恨恨的说道:“咱们不去国公府才什么事都不会有。”
蒋南一时顿住,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心中理亏,于是将头转向一边,不想理睬。
可蒋英哪会放过他,继续道:“你心里惦记着大表姐,求我陪你去看她,我答应了。
到了国公府,听了云瑶的诉说,才知大表姐是她三妹害的。
我便想着,教训不了她本人,把她的婢女打一顿也能出出气。
当时你也没有阻止我啊,现在事情办砸了,你就在这里马后炮,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她一边说一边哭,蒋南更加心烦意乱。
他咬牙看着窗外,始终一言不发。
蒋英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心中恨铁不成钢,冷冷嘲笑:“怪不得大表姐看不上你,你就是个懦夫!”
……
伯府的马车前脚刚走,镇国公就回府了。
他直奔春熙院准备用晚膳,本以为一家人会在等他,没想到饭厅里空空如也。
进了内室,才看见蒋氏躺在床上,她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哭过,着实楚楚可怜。
“怎么回事?”他看着伺候在一旁的孔嬷嬷问道。
孔嬷嬷一脸哀戚,将下午的事情娓娓道来,她倒也不太敢添油加醋,镇国公虽然不管内宅,但也不糊涂。
她只着重强调了三小姐态度蛮横较真,硬逼着表小姐下跪磕头,丝毫不顾及夫人的面子,将夫人都气的头疼卧床了。
镇国公坐在床边认真的听着,原先还握着蒋氏的手给她安慰,听到最后脸色却变了。
“她认了陈大学士夫妇做义父义母?”这是他问的第一个问题,自然也是他心中最关心的。
“是的。”
孔嬷嬷答道。
蒋氏靠在枕头上,观察着他的脸色,从头到尾,他居然都没有动怒,这不应该。
于是她干咳了一声,虚弱的说道:“这孩子居然在外面私自认了义父母,不告诉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知会一声。”
谁知镇国公一声笑叹,说道:“无妨,她这个义父母认的好!”
他这一夸赞,让蒋氏心底一沉。
镇国公挥手让孔嬷嬷退下,又继续说道:“我今天才听到风声,朝中恐怕会有大动荡,沈阁老可能会有大劫。
幸好咱们筹谋的那件事没有成,否则真是要倒大霉了。”
他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如今他已经回到了朝堂上,可沈阁老还在家思过,这确实不寻常。
蒋氏听了也惊的坐起了身,追问道:“可是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真不真,现在还不能断言,但是从来都没有空穴来风。”
镇国公语气凝重,之前他那步棋真的太险了。
“说起来,容安的运气真是好,沈府的亲没结成,如今却认了陈大学士做义父,陈大学士深得圣上器重,如果沈阁老倒台,他在内阁的地位将会更进一步。”
镇国公说着眯起眼睛,脸上的满意溢于言表。
蒋氏气结,心中又酸又恨,忍不住说道:“是啊,她运气是好,找了个靠山,如今翅膀硬了,完全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镇国公听了凝视了她一眼,继而说道:“这件事我觉得她做的没错。”
蒋氏在他的审视下,心底再次一沉。
镇国公却神态肃然,语气严厉:“我国公府的颜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伯府的人来践踏,他们怎么敢在我的府上栽赃陷害我的女儿,还想让她下跪磕头,他们受得起吗?”
如此厉声责问,蒋氏的脸上火辣辣的,镇国公看不上伯府,便是不给她脸。
“你这个主母很失职。”
他再次评判,“你记住,以后在人前不得苛待容安,省的我又被弹劾!”
他话语里已经带了警告的意味,蒋氏脊背发凉,但很快点头道:“老爷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
看她认错态度良好,镇国公没有再训斥。
临了却不忘提醒她,“你替伯府垫付的五千两别忘了要回来,如今国公府也不宽裕。”
说完便去饭厅用饭了。
蒋氏瘫倒在枕头上,双手撕扯着锦被,李容安居然翻身了,那就意味着李云桐要被弃了。
真不愧是镇国公,利益和仇恨,孰轻孰重,他倒是清醒的很。
……
之后容安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便迎来了莺歌燕舞的四月。
一大早,容安照例去春熙院请安。
所有人都在,只除了李云桐,那一顿板子仿佛把她打的人间蒸发了一样。
蒋氏和平常一样笑语晏晏,只是看着容安的眼神凉飕飕的。
李云瑶更不用说,如果眼神可以化作利箭,那她估计早被戳成筛子了。
用完早膳,一众人陆续告退,容安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位四五十岁的尼姑,她由孔嬷嬷亲自引路,想来是个贵客。
“那是慈安寺的妙观师太。”
出了春熙院,原本走在容安身后的薛姨娘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看了一眼容安,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又接着说道:“她每年四月都会来府上,做一场法事。”
“哦?”容安也回看她,薛姨娘三十多岁,年纪应该比蒋氏还小,她五官十分精致,可惜不够白皙的肤色和眼下的一些斑点让她的姿色打了折扣。
薛姨娘不惧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三小姐可知是为谁做法事?”
容安摇摇头,说道:“不知。”
两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往前走。
“为晚娘。”
薛姨娘叹道,又问:“三小姐知道晚娘是谁吗?”
容安望着眼前的青砖路,点点头:“知道。”
“你瞧咱们国公爷还真是痴情,一个通房而已,死了这么多年,竟还记挂着。”
薛姨娘笑道。
“咱们夫人更是贤惠,年年以正妻之姿祭奠一个奴婢,令人佩服。”
容安也笑了,笑的讽刺,这两人还真是绝配,臭味相投。
“三小姐要小心了。”
快到分开的岔路口时,薛姨娘提醒道:“尤其是两天后晚娘的忌日,千万别触了国公爷的霉头。”
容安看着她,琉璃般晶莹的眼眸干净却深沉。
“为何跟我说这些?”她问。
薛姨娘弯起笑眼:“就当结个善缘吧。”
第一卷第19章 安姐姐
容安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见祁嬷嬷正在会客室里等她。
祁嬷嬷竟然也是来提醒她有关晚娘忌日的事情,容安不得不正视晚娘在镇国公心中的地位。
“什么,薛姨娘已经提醒你了?”祁嬷嬷很是意外。
容安点点,说道:“她想结个善缘。”
祁嬷嬷笑起来,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倒也不难理解。
“小姐回京后,让蒋氏连连吃瘪,如今又认了大学士夫妇做义父母,身上还有与燕王的婚事,真正是前途似锦,识时务的人都会趋利避害。”
“原来我这么厉害,府中已经有人向我倒戈了。”
容安开玩笑的说道。
“可不就是这么厉害。”
祁嬷嬷与有荣焉,不过她提醒容安:“薛姨娘和蒋氏有过节。”
容安并不吃惊。
祁嬷嬷接着说道:“几年前,薛姨娘流掉过一个成形的男婴。”
她没有细说,但容安心知肚明,高门大宅里的腌臜事不过如此。
“嬷嬷,我记下了。”
她认真的点头。
祁嬷嬷见她如此通透,心中欣慰不已,之前还怕她被欺负,没想到是个玲珑妙人。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祁嬷嬷便要走了,如今大多数时候,她都住在京郊的庄子上。
那庄子也是三小姐生母的嫁妆,庄子上的管事是她的丈夫。
二人一起为先夫人守着产业。
如今小姐回来了,府上她可以放手了,便去和老伴相聚,老伴前些年摔马伤了腿,也需要人照看。
送走祁嬷嬷,容安准备出门。
如今紫苏还下不了床,阿蛮根据容安的指示,派了院子里一个叫翠儿的丫头照顾她,翠儿机灵妥帖,倒也让人放心。
……
马车从角门出了国公府,一路晃晃悠悠前往珍宝坊。
掌柜见了容安,立即热情的打招呼,一边请她上楼,容安便知道是李铭恩回来了。
还是上次的雅间里,李铭恩比之前黝黑了些,但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春风。
“见着阿湖了?”她笑着揶揄。
李铭恩点点头,嘴角的弧度下不去,“阿湖可开心了,死活缠着我要来京城看您,我好说歹说才劝住。”
容安想象着阿湖对李铭恩死缠烂打的样子,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姨母笑。
“你做的很对。”
她对李铭恩说,“阿湖曾经在西陵侯府待过五年,她来京城会引起怀疑。”
李铭恩也是这么想的,他笑道:“阿湖只是太想念您了,我一对她分析利弊,她就知道轻重了。”
容安赞许的点点头。
李铭恩又拿出一支檀木雕花盒子递给她。
容安打开一看,里面是那支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这支步摇还请小姐带回去,既然已经开了票,就不能继续再陈列在店里了。”
李铭恩说道,“不过小姐既然说步摇丢了,带回府去也不妥,送人倒是不错。”
容安惊讶的看着他,眼中的赞许更甚,看来他应该是从掌柜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他竟然能猜中她的心思,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珠宝行的老板,真是人精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笑道。
“小姐为什么要客气?”李铭恩问的一本正经,“自己家的东西想拿什么拿什么,小姐才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
“哎呀,铭恩你这么会哄人,我家阿湖真是有福了。”
容安忍俊不禁的感叹。
能说会道的李铭恩霎时被打趣的红了耳朵。
一番插科打诨容安差点忘了正事,临走前,她吩咐李铭恩帮她办几件事情。
……
陈知初最终还是得到了那支心心念念的步摇,而且没花一分钱。
“这不太好吧,太贵重了。”
绿柳居的包厢里,她一边抚摸着步摇上的红宝石,一边犹犹豫豫的说道。
容安淡定的放下茶碗,对她说:“只能这样了,说了谎就要把它圆回来,如今步摇买来了,但我带回去只会成为把柄,况且我又不喜欢,送给你最好了。”
陈知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勉为其难又欢喜的收下了。
心里想着,等下次请她去家里的时候,让母亲把登门礼准备的再厚重些。
如此一打算,她心安理得多了。
“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点什么。”
她满脸豪迈。
“好啊。”
容安不客气的说。
两人刚要着人去请小二过来点菜,便听见厢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蛮去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居然是裴嘉敏和她的婢女妙晴。
容安和陈知初赶忙起身迎接。
“我家县主刚刚在楼下看见二位小姐,便想着上来打个招呼,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妙晴站在裴嘉敏的身旁,客气的寒暄。
“怎么会呢,县主光临,欢迎还来不及。”
陈知初是个热络的性子,并不冷场。
容安也跟着笑笑。
倒是裴嘉敏有些拘谨,但她的眼神数次落在容安身上。
“我可以坐下吗?”她小声问道。
自然是没人敢说不可以。
“县主也是来用餐吗?”陈知初笑着问道,一边好奇的打量她。
这位县主很少出门,也很少参加京中宴会,上次出现在沈府寿宴已经是破天荒了。
听说她年幼时曾遭遇继母苛待,导致性格有些孤僻。
如今细看她本人,果然是有些怯怯的,如小兔子一般。
“是的。”
裴嘉敏点头,又看向她们问道:“我能跟你们一起吃饭吗?”
陈知初和容安对视一眼,自然是没人敢说不可以。
很快掌柜被叫了上来,裴嘉敏点了很多菜。
点完菜,她看向容安,羞涩一笑道:“安姐姐,终于有机会当面跟你道谢了,你救了我两次呢。”
一声安姐姐让容安呼吸一顿,有些画面不受控制的涌向她的脑海。
玉笙居那颗百年木棉树下,梳着花苞双髻的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对着她哭诉。
“安姐姐,对不起,我想改口叫你嫂子的,可是我兄长不让。”
她哭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没关系啊。”
那个出身商户的李容安安慰她,“我喜欢你叫我安姐姐。”
“真的吗?”小姑娘将信将疑。
“真的,叫嫂子可把我叫老了,还是安姐姐好听。”
小姑娘终于破涕为笑,甚至还幸灾乐祸的说:“那我兄长可失算了,我以后就一直叫你安姐姐,叫到你老,你爱听,我每天都叫。”
“敏敏的嘴真甜。”
一双柔夷抚摸上她的小脑袋。
后来,那声安姐姐也只是听了几年,就再也没有机会听了。
容安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才控制住刹那间涌上来的伤感。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看着裴嘉敏说道:“县主客气了,都是举手之劳。”
裴嘉敏见她的态度有些疏离客气,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还好陈知初很健谈,她笑道:“你喊她姐姐啊,如果我没记错,我们三个同龄,都是十五岁吧。”
“是啊,但我是岁末出生的。”
裴嘉敏腼腆的解释。
陈知初笑的狡黠,“原来如此,那你确实最小哦,既然喊她姐姐,那也得喊我一声。”
裴嘉敏被她的活泼逗乐,倒是大大方方的喊了她一声:“陈姐姐!”
“这待遇有些不一样啊。”
陈知初嘟起嘴,“你喊她安姐姐,怎么叫我陈姐姐呢,亲疏立现,不公平!”
“可是你要我叫你初姐姐吗?”裴嘉敏笑问。
“是知初姐姐。”
陈知初一本正经的纠正。
玩笑开过了,大家仿佛熟络起来。
陈知初挺喜欢这个腼腆又可爱的县主,逗起来很好玩。
不过她发现裴嘉敏更喜欢有些冷淡的容安,安姐姐长安姐姐短的,还以县主之姿给她夹了很多菜。
裴嘉敏对容安的偏爱,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到。
容安却如坐针毡,她给自己夹的菜居然都是前世她爱吃的,她在干什么?
“县主,我不爱吃醉虾。”
当看见裴嘉敏准备将一只醉虾放到她的碗里时,她出声拒绝。
“这样啊。”
裴嘉敏眼神微暗,似乎有些失望。
陈知初也觉得裴嘉敏的热情过了头,容安好像都不自在了。
于是开口道:“哎呀,县主你别忙了,她是你姐姐,又不是你妹妹,还需要你照顾吗?”
裴嘉敏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安心吃自己的饭。
饭刚吃好,又有一个婢女进了包厢,她对着裴嘉敏恭敬的说道:“县主,侯爷问你吃好了没,他在门口等你。”
“好了,就来。”
裴嘉敏应道。
等婢女退下后,她才站起身,脸上带着些许满足的笑意,“兄长在附近办公,顺便接我一起回府,我得走了。”
原本今天出门是打算和裴宴笙一起吃饭的,没想到眼尖的妙晴看到了容安,她当然毫不犹豫的撇下兄长了。
“哦,那赶紧去吧,别让侯爷久等了。”
陈知初站起身说道。
容安也站起来送客。
裴嘉敏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容安,这才告辞。
她一走,容安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而陈知初已经三两步跑到窗户边偷看。
她们这间包厢的窗户正好对着街上。
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男人负手站在马车旁,他器宇轩昂,身高八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仿佛鹤立鸡群。
第一卷第20章 恐惧大于恨
待他转过身,陈知初不由深吸一口气,惊叹道:“原来裴侯竟这般英俊。”
她说着看向容安,喊道:“容安,你快来看,是裴侯,大名鼎鼎的裴侯。”
容安却仿佛石像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更是毫无表情。
陈知初无暇深究,又继续偷窥,她看到裴宴笙亲手打车帘让裴嘉敏进马车,而后自己也上了马车,一行人就此离去。
“啧啧,裴侯宠妹真是名不虚传。”
陈知初回到桌旁感叹连连,又抱怨道:“我哥哥那个木头人,就从没为我打过车帘。”
而此时的容安看似平静,其实胸口的位置隐隐作痛。
她对裴宴笙,恐惧大于恨。
若不是自己已经改头换面,刚刚陈知初喊她的时候,她都快落荒而逃了。
陈知初见她不答话,终于察觉了她的异样。
“你怎么啦,容安?”她关切的问道。
容安回神,努力弯了一下唇角,答道:“有点累,想回去了。”
……
西陵侯府的马车奢华又宽敞,裴宴笙和裴嘉敏各自坐在一边。
裴嘉敏看起来心情不错,时不时傻傻的笑一下。
“就这么开心?宁愿跟不熟悉的人吃饭,也不愿意陪自己的兄长。”
裴宴笙紧绷着脸,但幽深的眼眸少了平时的冷冽。
“怎么会是不熟悉的人?”裴嘉敏不赞同的撅起嘴,“她可救了我两次呢。”
“你若想报恩,我可以派人送重礼去她府上。”
“不可以!”裴嘉敏赶忙摇头,“那样太俗气了,她会被吓到。”
裴宴笙神色微沉,裴嘉敏很少在乎别人的感受,便是他这个兄长也要经常看她的脸色,只除了……
“我知道她也叫……”那个名字卡在他的喉咙里,最终被他略去。
“但她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你别爱屋及乌了。”
他话音一落,裴嘉敏便气愤的瞪着他,“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掐灭别人一个又一个的希望,你想让我和你一样孤独吗?”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裴宴笙的心上,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眼神更是如寒星刺骨。
可裴嘉敏视若无睹,任性的继续说道:“我就是喜欢她,看到她我觉得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你也说了她们是全完不相干的两个人,还请你不要阻止我和她来往。”
裴宴笙看着她倔强娇蛮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好像自从那个女人死了以后,他这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就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他身上,而他居然反抗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没有说不让你们来往,我只是怕你被有心人利用。”
这仿佛服软的话,让裴嘉敏的心蓦然一软。
她也不想对兄长恶言相向,可是每次一提到安姐姐,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兄长你总是把人想的那么坏。”
她不无伤感的说道,“这样会很累的。”
……
容安回府后埋头在三小姐的那一堆熟悉又陌生的医书里,企图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一看便到了傍晚,李铭恩的密信传了进来。
密信夹在一只飞镖里,从窗户射进来,容安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窗纱,心想李铭恩确实招募到了一些能人。
看完信,容安让阿蛮点了烛火将信纸化为灰烬。
而后两人去次间看望紫苏。
紫苏已经能坐起来了,正坐在床上闲的发慌,看见容安她们过来,不由露出乐呵呵的笑。
“还疼吗?”容安坐在她的床边问道。
“不疼了,小姐和白大夫调制的金疮药有奇效,感觉我要不了两天就能下床了。”
紫苏讲话中气十足,精神看起来不错。
容安点点头,心里又有点羞赧,那金疮药是三小姐和白神医一起研制的,倒没她什么事。
“那就好,你这次受苦了。”
容安说着看了一眼阿蛮。
阿蛮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她的手中。
满脸羡慕的说:“喏,小姐说,这五千两都是你受伤换回来的,所以全都归你。”
紫苏呆愣的看着手中的银票,半天才回过神来。
“全都给我?”她难以置信的问道。
“对啊,全都归你。”
容安笑道。
紫苏像是被天上降落的金元宝砸中了一般,这辈子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心中狂跳,毕竟谁不爱钱呢。
可欣喜过后,她又平静下来。
看着眼前的容安和阿蛮,她又觉得钱不是最重要的。
于是她先抽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塞进阿蛮手中,然后又抽出一张留给自己,剩余的全都还给了容安。
“没有小姐的聪慧,没有阿蛮的帮忙,怎么能赚到这笔钱,大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于她的分配,大家一起笑起来。
阿蛮心里暖烘烘的,容安心中欣慰,三个人仿佛是主仆,又好像是朋友。
容安和阿蛮走后,照顾紫苏的翠儿端了一碗药进来,她一眼便看见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银票。
“哇,这是一千两吗,我还从没见过呢。”
翠儿放下药碗凑过去,双眼放着光。
“对啊,是三小姐赏我的,说是给我受伤的补偿。”
紫苏笑眯眯的说道。
翠儿听了震惊又羡慕,惊叹道:“受什么伤要给一千两做补偿,这些钱都够买一堆奴仆了。”
说白了奴婢的命不值钱,她就是二十两银子被卖进府的。
一千两,那可真是天文数字啊。
“这算什么。”
紫苏不以为然,“刚刚小姐要给我五千两呢,我不肯要,我一个奴婢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花都花不完。”
翠儿听了都僵化了,半响才干巴巴的说道:“也是哦,有一千两你出去买宅子买田地,再买两丫鬟,自己都能当上小姐了。”
“我不出去。”
紫苏说道,“三小姐这么好的主子上哪找,我跟着她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你瞧她给我用的金疮药是不是比大小姐用的还好,她还比我少打十大板子呢,到现在都下不了床,你看我两天就坐起来了。
三小姐对身边人那真是没话说。”
翠儿听着听着,眼中的羡慕已经变成了深思。
……
转眼到了晚娘的忌日。
这日大家都没有出门,镇国公也逢休沐在家。
早上大家一起用完早膳后,妙观师太便带着两个弟子上门了。
祭奠晚娘的香案设在后花园里,所有人都跟过去观礼,其实这很荒谬。
但因为蒋氏和镇国公的重视,这十几年间便成了约定成俗的惯例。
祭品摆好后,妙观师太便在案台前念念有词的起舞,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只见她轻吹一口气,那符纸便点燃了。
她将符纸伸到烛台上点莲花灯,可一直到符纸燃尽灯也没有点着。
要知道往年妙观师太点灯从未失利过,镇国公不由皱起了眉头。
妙观师太不气馁,重新试了一次,但依然失败,直到第三次失败后,她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
“怎么回事?”镇国公十分不悦。
其他人也是一脸莫名,但容安看见蒋氏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
“国公爷,府上怕是有什么邪物阻止我招魂,晚娘的魂魄不敢靠近。”
妙观师太神色严肃的说道。
“邪物?”镇国公眉峰皱起,其他人也露出惊讶又害怕的神情。
“确定是邪物,而不是邪门的人?”李云瑶看着妙观问道。
“前些年都好好的,偏偏有一个人回来后就出了这样的事,对了,这个人还是凶手的女儿,那魂魄当然不敢靠近!”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容安身上,她这样含沙射影跟指名道姓也没什么区别。
镇国公也看向容安,他审视的眼神竟然有几分认真和冷冽,这还没什么证据呢,他就信了五分,若是证据确凿,又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容安心中哂笑,面上却有些委屈,“五妹,你就这么看我不顺眼?”
李云瑶倒也耿直,冷笑道:“你第一天知道啊。”
这嚣张的态度令镇国公眉头皱的更深。
蒋氏急忙喝止她:“好了,云瑶,听师太怎么说。”
李云瑶这才哼了一声打住。
镇国公满意的看了一眼蒋氏,又问妙观师太:“师太可能查清缘由?”
“贫尼试试。”
妙观说着拿起案上的酒葫芦,嘴里念念有词了一阵,然后将葫芦里的酒撒在火盆里。
火舌一下子窜上来,伴随着阵阵灰色的烟雾。
众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再细看,竟然发现那浓烟在火盆上空凝聚成了一棵树的形状。
“好像一颗松树。”
年幼的六少爷指着烟雾说道。
妙观看着镇国公点点头,说道:“邪物就在松树下。”
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而才消停下来的李云瑶又兴奋的跳出来。
“我就说是她!”她指着容安,激动的说道,“她的院子里就有一棵松树。”
这时镇国公看容安的眼神,已经明显夹带了嫌恶。
当朝皇帝信奉佛道,连带着子民也深信不疑,何况妙观师太是有些真本事的。
“走,去三小姐的院子!”他冷声说道,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
第一卷第21章 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容安的院子从没这么热闹过,小小的庭院几乎挤满了人。
几个家丁已经手持铁锹在院子当中的那颗松树下挖了起来。
围着看的人都屏气凝神,时不时议论几句,挖了约莫一刻钟,树的根须已经外露,但却不见任何异常。
为首的家丁停下来看向镇国公,等候他的示意。
镇国公心生狐疑,看向妙观问道:“师太,您看这是怎么回事?”
妙观掐指一算,随后很肯定的说:“贫尼没有算错,邪物确实是在一棵松树下。”
镇国公无法,只能命人继续挖。
又挖了一刻钟,树都快倒了,满地的狼藉,却什么发现都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场面有些尴尬。
而此时蒋氏的脸上溢出错愕,心中更是不安,眼神时不时瞥向人群中的一个婢女。
“国公爷,其实咱们府上还有一棵松树啊。”
就在众人陷入迷茫的时候,薛姨娘开了口。
听她这么一讲,很多人也都想起来了。
“咱们府上西北角荒废的那处兰园里不也有一棵松树吗?”人群中有人说道。
经这么一提醒,镇国公也有了印象,那处园子年久失修,又在边角处,很少有人去那里。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把府上小姐的院子都挖了,倒也没有理由不去那处荒废的园子走一遭。
再说他心里也好奇的很,府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不找出来,寝食难安。
就这样,一群人随着镇国公去了那处荒废已久的地方。
兰园里屋舍陈旧,杂草丛生,莫名给人一股森然之气。
还好大白天的,人又多,倒不至于吓人。
几个家丁走到院墙边的那棵松树下又开始挖起来。
这次,很快就有了发现,树下埋的是一个死人。
几个家丁合力将裹着草席的尸体抬出来,草席短小没有遮住尸体的脸。
“啊……”有胆小的女眷吓的尖叫。
年幼的六少爷好奇偷看了一眼,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乳娘赶紧将他抱进怀里哄着。
蒋氏面色惨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具尸体,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弥陀佛,煞气深重。”
妙观握着佛珠,念了一段往生咒,接着摇摇头。
镇国公面若寒霜,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不干净的东西居然是死人。
“这不是柳儿吗?”有胆大的仆妇认了出来。
经她这么一说,更多人点头确认:“是的,是夫人院子里的柳儿。”
“咦,不是说柳儿被放出府许配人家了吗,怎么会死在这里?”
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将恐怖气氛都冲淡了些许。
镇国公看向蒋氏,希望她能解释一下,毕竟是她院子里的丫头。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一个人影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到尸体旁。
“姐姐,我的姐姐,你死的好惨啊!”翠儿看着那发青的面孔,真情实感的大哭起来。
她很怕,但更伤心,柳儿是她的亲姐姐,她们姐妹是一起被买进来的。
所以她抬头看向蒋氏的时候,眼中的恨意压过了害怕。
“是你,是你杀了我姐姐!”她指着蒋氏,愤怒的控诉。
蒋氏捏紧发抖的手,用力瞪向她,眼含威胁:“翠儿,你是失心疯了吗,这种胡话也敢乱说!”
“就是,我看你就是疯狗咬人,居然咬到我娘头上,是活得不耐烦,想去给你姐姐作伴吗?”李云瑶满脸嫌恶的说道。
翠儿哭得伤心欲绝,仿佛豁出去般指着蒋氏,“就是你,我姐姐曾经对我说过,如果她遭遇了什么不测,那凶手肯定是夫人!”
蒋氏心中惶恐难安,也不再多废话,指了两个家丁便命令道:“胆敢诬陷主母,把她拖出去杖毙!”
旁观的众人不由皱起眉头,就连镇国公都深感意外,实在是此举过于专断暴戾,有违一个当家主母的宽仁大度。
被指的两个家丁,眼观鼻鼻观心,国公爷没发话,他们也不敢动手。
而翠儿赶紧爬到镇国公脚下,哭诉哀求道:“国公爷,您最是公正,请您一定要为奴婢和奴婢死去的姐姐做主啊。”
镇国公看了一眼脚下哭得死去活来的婢女,又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他们的眼神或殷切或好奇。
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神色闪烁的蒋氏身上。
“带去春熙院审。”
他命令道,随后率先走出了兰园。
蒋氏心中一震,勉强跟了上去,但脚步虚浮。
李云瑶跟在她身后,临走前,她狠狠瞪了一眼翠儿。
其他几个姨娘小姐也跟了上去。
“老爷这是心中有数了。”
薛姨娘自然而然的走到容安身边,悄声说道:“要给夫人留些颜面呢。”
容安目视着前方,从头到尾,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此刻也只是露出一个淡泊的微笑。
一行人进了春熙院,镇国公坐在上首,翠儿跪在厅堂中间,剩下的都是府中主子。
“你说是夫人杀死了你姐姐,但你若说不出像样的理由,我一样会杖毙你!”镇国公肃然道。
翠儿抽泣的抬起头,梗咽道:“夫人杀我姐姐,不过是灭口,因为我姐姐曾经帮她加害过三小姐。”
她话音一落,四下震惊。
蒋氏故作镇定的冷笑道:“胡扯,都是一派胡言,你该不会是帮着三小姐来污蔑我吧,你现在可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人。”
“我若有一句不实,必遭天打雷劈!”翠儿立刻诅咒发誓。
“是我姐姐亲口告诉我的,三月的时候,夫人派赵嬷嬷和我姐姐一起去晋阳接三小姐回京,并嘱咐我姐姐,让她在半道动手,让三小姐回不了京城。
我姐姐照做了,于回程的路上将三小姐推下江,可三小姐福大命大,逃过了一劫。”
翠儿的话让厅堂里一片寂静。
不待蒋氏反驳,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簪,哭着说道:“这是夫人赏给我姐姐的,并承诺她,等她回来再为她在府里配一个体面的小厮,还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
可等我姐姐回来,夫人就变了卦,她要把我姐姐嫁去遥远的益州。
京城此去益州路途遥远,我姐姐感觉不对劲。
于是出发前,将所有的事情对我和盘托出,还把簪子留给我保管。
没想到真的被她预料中了,再见就成了永别。”
翠儿嘤嘤的哭着,李云瑶忽然冲上前用力将她推到,嘴里骂道:“贱婢,居然敢污蔑我母亲,是不是李容安收买了你,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如此胆大包天。”
蒋氏也红着眼睛怒斥道:“都是胡扯,我的簪子肯定是被柳儿偷走的,她们合起伙来诬陷我。”
镇国公面色铁青,他的眼神落到了默不作声的容安身上。
“你说。”
他看着她,神色有些可怕。
容安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父亲,女儿只想说,女儿从来都不傻。”
镇国公心中巨震,她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装傻示弱不过是保护自己,为什么要保护自己,不过是因为已经遇到了危险。
镇国公胸口起伏,仿佛一座即将要爆发的火山。
爆发前,他挥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蒋氏。
只剩二人独处,蒋氏大着胆子去讨好他。
“老爷,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这种有违人道的事情。”
她楚楚可怜的说道。
镇国公冷冷看着她,问道:“你替那死去的柳儿配了益州哪户人家?”
蒋氏看着镇国公冰冷的眼神,答不上话来。
镇国公哂笑,蒋氏只觉得那笑令她胆战心寒,还来不及反应。
一阵风拂面而过,一巴掌重重的将她扇倒在地。
“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想要容安的命吗?”他狠狠的说道。
他是不喜欢容安,但从未想过要她的命。
再者,蒋氏在他心里一直是贤惠端庄大度的化身,犹如一朵洁白的莲花,神圣高洁。
便是嘱咐她做过一次下三滥的事情,他都耿耿于怀,像是玷污了她一般。
不想背地里,她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老爷,你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
蒋氏捂着指印清晰的脸,哭得声泪俱下。
此时此刻再狡辩也是于事无补。
“我不想听!”镇国公一甩袖子,满脸厌恶。
临走前,他宣布:“蒋氏管家失职,禁足半个月。”
……
翠儿被容安领了回去。
她哭红了眼睛,跪在容安的脚下。
容安手里把玩着一个人偶,人偶上扎着银针,前面写着:晚娘,后面写着: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人偶本该出现在她院子里的那棵松树下,由翠儿亲手埋进去。
但这个丫头临时投诚了。
不过显然她赌对了,否则她会被当场抓住。
“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这两天就会安排人送你出府,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容安看着她说道。
翠儿点点头,眼泪直流。
阿蛮走到她面前,递上她的卖身契和一张银票。
翠儿颤抖着手接过,手中的东西仿佛有千斤重,她一时不知道该高兴的笑还是该悲伤的哭。
第一卷第22章 出城
她承认,起先她是被银子迷惑双眼才投诚了三小姐,当时对夫人她是心怀愧疚的。
可当三小姐告诉了她关于姐姐的事情,她心中又无比庆幸和愤怒。
夫人看似仁慈,其实心黑的很,她拿下人不当人看,想她姐妹二人对她衷心,为她效命,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姐姐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于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当场指证她。
“三小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翠儿对着容安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翠儿被带下去以后,阿蛮好奇的问容安:“小姐是如何得知柳儿被害的?”
“起先也不知,我只是一直留意她的消息,得知夫人要将她送出府嫁人,便请李老板派人帮我盯着她。
不过她被送出府的时候,已经被害了,夫人命人将她的尸体扔在了树林里。”
容安幽幽的说道。
柳儿是害死三小姐的刽子手,她不可能不盯紧。
阿蛮听了倒抽一口气,渐渐切身体会到了府中的凶险。
……
蒋氏被禁足了,自然也丢了管家权。
祸不单行,六少爷病倒了,他的病来势汹涌,病因复杂,府中已经有人议论,说六少爷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还有人说,母作孽,子遭了报应。
风言风语无孔不入,被禁足在春熙院的蒋氏自然也听到了,她暴跳如雷,接着被气得也病倒了。
“您不知道,夫人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薛姨娘一早来容安院子里唠嗑。
她刚从春熙院出来,是去拿印章的,镇国公下令,管家暂代打理府中庶务,薛姨娘协助管理内宅。
容安看着薛姨娘满面春风的样子,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恭喜姨娘。”
“都是托三小姐的福。”
薛姨娘哪敢在容安面前托大。
看着眼前神态悠闲,美目流盼的少女,她打心眼里敬畏。
三小姐的反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致命,府上一夕之间变了天。
想那蒋氏,呼风唤雨、风光无限了十几年,如今却躺在床上哭爹骂娘,老态毕现,真真是解气。
“姨娘也别高兴的太早,狡兔三窟,夫人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容安看着薛姨娘兴奋的眼神,善意的提醒道。
薛姨娘立刻收敛得意之色,连连点头:“三小姐说的是。”
容安见她一副受教的模样,心中不由好笑,这个薛姨娘倒是实诚的很。
想到这里,她起身去妆台上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递到她面前,“姨娘拿回去试试,应该可以祛除你脸上的斑点。”
这馈赠让薛姨娘很意外,虽然三小姐的话没有说满,但她这个人莫名给人一种信服感,她说应该可以那就是可以。
她赶紧伸手接过来,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谢谢三小姐。”
她开心的说道。
……
四月初六是个好日子,陈夫人亲自来府上接容安,顺便拜访镇国公。
这几日镇国公脾气暴躁,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唯独对容安态度和蔼。
陈夫人说要带容安出去玩两天,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容安可没有昏了头的以为这是迟来的父爱,他这不过是在重新审视她的价值罢了。
马车先将她们送回大学士府,容安第一次见到了陈知初的父亲——陈友德大学士,那是一位正直又慈爱的长辈。
也正式拜了义父母。
义父母送给她的见面礼是一整套的红宝石镶金头面。
礼物异常贵重,但不容她拒绝,容安感受到了陈氏夫妇对她的疼爱和照顾。
这不由让她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虽然相继病逝,却也给了她十四年无微不至的爱。
即使后来她的人生是一场悲剧,但她知道温暖是什么样的感觉。
如今她重温到了,那感觉真好,就好像终于可以安心的卸下面具,肆意的迎接阳光一样。
在陈府只是短暂的逗留,很快马车就驶在了出城的官道上。
陈家在郊外有一处庄园,每年四月陈夫人都会带陈知初去小住几天,这一次她们还带上了容安。
“我家庄子上种了很多果树,如今正值桃花梨花盛开,美不胜收。
还有桑葚、枇杷树都结了果子,我们可以去采摘。
对了,庄子后面还有一条小溪,我们可以去垂钓。”
路上,陈知初握着容安的手,眉飞色舞的如数家珍。
“那我可太期待了。”
容安想象着那些场景,乐呵呵的说道。
细碎的阳光透过车帘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笑容是那样的真切又明朗,陈知初不由看呆了。
“容安,你真该多笑笑。”
她说道,“平时你老气横秋的,现在笑的多开心,这才是少女该有的样子啊,我们才十五岁,还是孩子呢,装什么老成。”
容安和陈夫人被她的话逗的乐不可支。
陈夫人更是笑骂道:“你自己是个泼猴,还怂恿人家跟你学。
容安那是端庄内敛,女孩子就该像她那样。
再说十五岁都该议亲婚嫁了,怎么可能还是孩子。”
“我就是孩子,我才不要嫁人。”
陈知初撅着嘴巴,满脸不以为然。
实则耳朵悄悄变成了粉色。
容安呵呵直笑,一边心想,这口是心非的小妮子怕是开始思春了呢。
马车伴随着一路的欢声笑语,渐渐进入一片如画卷般的绿田原野。
……
午时,马车进了庄园,停在一座别院前。
别院里的管事仆妇早已恭候多时,陈夫人带着两个女孩儿下了马车便直奔饭厅用午膳。
赶了半天路,大家都饿了,一桌子新鲜朴素的农家菜竟吃出了珍馐的味道。
吃完饭,陈知初立刻满血复活,也不肯午休,拉着容安就要去果园。
果园里的景致诚如她所言,美不胜收。
她们穿过一大片犹如粉色海洋的桃林,接着又是一片如初雪般的梨树林。
再接着,眼前一半是金灿灿的黄色,枇杷硕果累累的挂在枝头。
另一半是深紫色的小可爱,饱满肥胖的桑葚果子在枝头晃悠着仿佛在邀人品尝。
空气里都是花香和果香。
容安的心情仿佛被涤荡了一般,所有的烦恼忧愁全都不见了。
“我们比赛摘果子吧,每人一个篮子,全部都要装满哦。”
陈知初开始发话了。
园子里的长工立刻拿来几个竹篮,分发给她和容安,还有两人的随身婢女。
摘果子对于容安和阿蛮来说新鲜又有趣,于是大家纷纷撸起袖子开动了。
果园里一片热火朝天,而此时出城的官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里,妙晴很是不安:“县主,我们不该私自出城的。”
裴嘉敏惬意的欣赏着车外的景致,并不以为然,“我不是已经留信了吗?”
“可是,侯爷说过,您不可以出城!”妙晴强调。
裴嘉敏转头看了她一眼,原本雀跃的心情受到些许影响。
她耐着性子说道:“妙晴,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又不可能回头,就不要再说那些让我扫兴的话了好吗。”
妙晴见她毫不动摇,也明白多说无益,但心中依然惶恐。
……
傍晚时分,陈知初带着容安满载而归。
他们将摘到的果子用小车推回了别院,计划着明天一起酿果酒,做果脯。
体验了半天农夫生活,充实有趣但也有点儿累,尤其是大家的衣裙上或多或少都沾了点深紫色的桑葚汁,还有枇杷果上的绒毛黏在皮肤上,有点痒痒的。
“先吃饭吧,填饱肚子带你去后院泡温泉。”
陈知初狡黠一笑。
这可是她预留的大惊喜,陈家别院后面有一座山,山下有一眼天然温泉,别院起建的时候,就把这眼温泉涵盖了进来。
“真的吗?”容安听了果然两眼放光。
“当然。”
陈知初一脸得意。
两人刚要进屋,忽听身后一阵马蹄声,一辆华贵的马车稳稳停在院门前。
车帘掀开,妙晴扶着裴嘉敏走了出来。
容安和陈知初对视一眼,满脸惊讶。
这时陈夫人已经迎了出来,客气的寒暄道:“不知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夫人客气了,是我不请自来。”
裴嘉敏恭敬的给陈夫人行礼。
又看向容安和陈知初,笑道:“两位姐姐,别来无恙。”
陈知初脸上的意外已经变成了惊喜,她上前问道:“县主怎么来这里了?”
“说来坎坷,我本想去国公府拜访安姐姐,结果被告知安姐姐去了陈府。
我又赶到陈府,结果又被告知你们去了城外的庄子。
我不死心,这才辗转追到了这里。”
陈知初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问:“你为何这么执着?”
裴嘉敏腼腆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出城透透气也好,何况还能见到两位姐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县主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知初夸赞道。
又提醒她:“下次想找我们可以提前下拜帖啊,省的跑空了。”
想到她碰了两次壁,又孤零零的独自赶了这么远的路,很是不忍心。
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陈夫人早准备好了一桌子美味。
用完饭,天已经擦黑了,她问裴嘉敏:“天色已晚,不知县主是如何打算的?”第一卷第23章 留宿
“夫人,我想留下来过夜。”
裴嘉敏就等着她问呢,于是毫不犹豫甚至欢快的答道。
跟她一样高兴的还有陈知初,她欢呼道:“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陈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颇有些头疼。
又问裴嘉敏:“县主跟府上都说好了吗?”
女儿家名节大过天,擅自不能在外留宿。
她带走容安是经过镇国公首肯的,可嘉敏县主身份尊贵,她是不能做主的。
“说过了,还留了信呢。”
裴嘉敏赶紧点头。
陈夫人稍稍安心,但仍决定派一个家仆去西陵侯府再禀报一声。
……
夜色朦胧,别院后面的温泉池里水汽袅袅。
“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泡温泉呢。”
陈知初背靠着池壁,一边用手拍打着水面,笑的有些兴奋。
容安和裴嘉敏分坐在她的两边,大家都将长发挽起,穿着一身轻薄的浴衣,一开始还有些扭捏,慢慢也就放开了。
听了陈知初的话,容安和裴嘉敏都默默无言。
“为什么不说话啊?”陈知初左右看了一眼,不满的咕哝道。
裴嘉敏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倾诉的欲望,像月光一样倾泻。
“我第一次泡温泉是和我嫂嫂,那时候我还小呢。”
她幽幽的说道。
“你嫂嫂?”陈知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容安在池底踩鹅卵石的脚忽然顿了一下。
“对啊,侯府在梅山脚下的别庄上也有一个温泉池,比这个还大呢。”
裴嘉敏比划着,“嫂嫂每年冬天都带我去。”
陈知初终于想起来了,她看着裴嘉敏,觉得她的话语看似轻松,但眼神有些忧伤。
“你嫂嫂好像是得病去世的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京中几乎没有人提起那位过世的西陵候夫人,她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过一嘴。
裴嘉敏不答话,容安也抬头看着月亮,眼神悠长。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陈知初被这沉默的气氛搞得有些心虚。
“没有,是我自己触景生情了。”
裴嘉敏摇摇头,苦笑道。
她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容安,鼓起勇气坦白道:“其实,我嫂嫂和安姐姐同名。”
陈知初和容安齐齐看向她,容安知道,这时她已经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这么巧吗?”她状似好奇的问道。
“对,一字不差。”
裴嘉敏看着她点点头。
陈知初一脸不可思议,她看看容安,又看看裴嘉敏,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对她格外的热情。”
裴嘉敏笑道:“我承认,因为同名,我对安姐姐有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
“哇,那真是奇妙的缘分。”
“是啊,真的很奇妙,我以前经常梦见我嫂嫂,可自从认识了安姐姐,我再也没有梦到过了。”
裴嘉敏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她以前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却固执的认为嫂嫂化身为另一个人的模样,又回来看她了。
当然,这种话,她不会说出来。
陈知初听的很新奇,可容安却胆战心惊。
“但我们终究是两个人,我并不喜欢被人当做替身。”
她说道。
陈知初也点点头,“你可别搞混了,容安不是你的嫂嫂。”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凝眉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撮合……”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了。
“怎么可能。”
裴嘉敏立刻否认,“我虽然出门少,但是安姐姐订婚的消息我还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拆人姻缘。”
陈知初和容安齐齐松了一口气。
“安姐姐,我知道我说这些肯定是冒犯到你了,但是不说出来,继续和你们来往,我觉得同样也是冒犯。
你本就救过我两次,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你真的很投缘,我也非常尊重你,我只是单纯的想跟你做朋友,希望你不要拒绝。”
裴嘉敏是如此的诚恳,甚至有点卑微。
她如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盯着容安,让容安忽然想到当初在西陵侯府,她被冷落了两年后,主动提出和离出府。
裴嘉敏听说后,跑到她的面前,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安姐姐,求求你,不要走,不要和我兄长和离。”
容安不禁叹出一口气,冤家,真的是冤家。
“做朋友当然可以。”
她说,反正她在京城不会待久的。
“太好了。”
裴嘉敏喜笑颜开,朝她伸出一只手。
容安无奈的握住她的手,一旁的陈知初也趁机将手覆上来,开怀笑道:“以后我们三个就是好姐妹啦。”
“嗯嗯。”
裴嘉敏不住的点头,又提议道:“晚上我们三个一起睡吧。”
“好啊,好啊。”
陈知初兴奋的应道。
容安却是婉拒:“我还是不了,我睡眠浅,不习惯身边有人。”
裴嘉敏有些失望,陈知初安慰她:“我们两一起睡好了,到时候一直聊到睡着。
从小到大我都羡慕那些姊妹多的人家,女孩儿们能挤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的。”
“我也是的,我也没有其他姊妹。”
“不过我跟你说,姊妹多也有不好的地方,你看容安,她家姊妹多吧,可都不是善茬,关键还得友爱。”
“嗯,我觉得主要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两个仿佛同病相怜的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话题,喋喋不休的讨论开来。
容安靠在池壁上听着听着思绪又回到了之前的回忆上。
那时的她对生活还没有泯灭希望,那时的裴宴笙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向他提出和离,给彼此一个解脱。
可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冷漠又轻蔑:“这又是你和你姨母想出来的新花招?好让我的骂名里再添一条始乱终弃?”
“没有!”她太无辜了,无辜的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出来,“我和我姨母不是一伙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漠然的看着她流眼泪,语气冰冷:“你身为她的外甥女,就注定了你的不堪。
现在想走,为时已晚,此事休要再提。”
说完,他转身决绝的离去,没有一丝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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